“將他們通通斬了!”嘴角起了一圈水泡的陳之龍沙啞著聲音說道。隨著他的話音落下,身后如狼似虎的親兵將一群穿著將官服飾的軍官們按倒在地,然后在他們的哭泣哀嚎之下手起刀落,十幾個還冒著熱氣的頭顱便滾落在了白雪皚皚的土地上。
“陳將軍,希望你以后多多整肅部伍,不要讓眼前的事情重演。說實話,這次若不是董學禮董將軍以自己的軍功作保,你此番怕是也沒有那么容易過關的,希望你好自為之吧,我要趕到前面去向莫大帥匯報了,后會有期。”挺身隊第一大隊副大隊長車輦向陳之龍拱了拱手,然后便與隨從們騎馬離去了。
今天是1月16日,距離圍攻高第部一萬五千人的大戰已過去兩天。當14日下午董學禮部一度動搖了敵軍戰線后,高第發了狠,親自組織家丁親兵將董學禮部又壓了回去。不過在戰至半夜后,死傷頗眾的高第知道大勢已去,開始下令突圍。
尚存的萬余清軍將戰力較弱的陳之龍部選做突破口。他們以選鋒為尖刀,精銳騎兵為后續,在死中求活的意志驅使下,竟然一戰打穿了部署在東側的陳之龍部五千余兵馬,然后趁著黑夜蜂擁突圍,也不管什么陣型了,亡命般地朝東方的沂蒙山逃去。
得知敵軍突圍的莫茗立刻下令整隊進行追擊,挺身隊、騎兵大隊第一個出發,南非八旗新軍緊隨其后,然后是東岸陸軍。至于當夜讓清軍潰圍而出的陳之龍。莫茗原本打算是要革職查辦的。好在董學禮以自己軍功做保。同時茅德勝也勸告莫茗暫時不要做這種可能引起降將們疑慮的事情,因此陳之龍才僥幸留在了任上。不過他麾下昨夜率先逃跑的十余名將官可就沒那么幸運了,陳之龍為了表明心跡,在東岸軍官的監視下,親自下令斬了這十來個跟隨自己多年的老兄弟,算是給了莫大帥一個交待。
至于潰圍而出的萬余高第部兵馬,則在東岸軍隊的銜尾急追之下,不斷損兵折將。最后遭到趕過來的東岸騎兵攔腰一擊,大部被圍在了沂蒙山區的抱犢崮上。只有不足千騎在高第這廝的帶領下幸運逃出了東岸軍隊的追擊,南下朝徐州方向遁去。楊明陽帶領的騎兵大隊在追擊了一陣后,便悻悻跑了回來,他娘的高第跑得比兔子還快,一眨眼就沒影了!
此時被圍在抱犢崮上的清軍尚有六七千人,中高級軍官也為數不少。這些遼兵可不像順軍或明軍出身的清軍那樣“沒節操”,他們一貫比較死硬,既看不起關內軍隊,更很難向他們投降——特別是在清廷喜歡重用“遼東舊人”的時候。
圍住這股清軍后。莫茗想了想,又將尚在前往沂州路上的丁明吾部調了回來。讓他與翟從諤、董學禮等人輪番上陣,一邊向這股清軍發起總攻,一邊借著這個難得的機會磨礪部隊。這股清軍是注定要滅亡的了,而一旦消滅了他們后,高第部渡河的這一萬五千多人差不多也算全軍覆滅了。高第只剩下了不到一千名騎兵,此外還有留在河西的五千羸弱兵丁,老底子差不多輸了個精光。待消息傳出去之后,其余幾位清軍總兵應當會引以為戒:那就是千萬不要當挑釁黃衣賊的出頭鳥!
順利打掉這股清軍后,莫茗開始派出斥候聯絡已經從濟寧州南下的李文長所部七千余人,讓他們一同前來抱犢崮這邊,然后合兵前往沂州,最后再抵達黃海邊的海州,從停泊在海面上的海軍艦船內取得關鍵的補給。
在等待李文長部趕來的時候,莫大帥也終于考慮起了遠東的后事安排。他將自己的安排都寫在了一封信里,到時候會轉交給邵樹德。他與邵樹德二人相交多年,兩人又都是一個利益團體的人,有些事情還是私下里交給他比較好。
首先便是他走后遠東軍隊的領軍人物,在這里他推薦了茅德勝,并請求邵樹德寫信回本土讓執委會延長茅德勝的任期。茅德勝是104連的連長,平時與挺身隊系統接觸得也不是很多,適當延長個幾年任期應當問題不大。反正明年104連也要輪換回本土了,到時候失去了嫡系部隊的茅德勝也玩不出太多花樣——況且他也沒必要玩什么花樣。
最近幾次的戰斗中,莫茗每次都讓茅德勝擔任前敵總指揮,指揮具體的戰斗,因此茅德勝也算是經驗豐富的宿將了。以后遠東不會再出現如莫大帥這般什么都一把抓的軍政強人了,邵樹德不知兵,但資歷老、面子大、會管理,因此主持全面工作不成問題;而憲兵隊副司令魏博秋則可以負責經濟、外交工作,此君也是多才多藝——也許小聰明多了些,但都不礙大局,讓他主持經濟工作應該能將黑水地區被莫大帥搞得瀕臨崩潰得財政緩過一口氣來。
這樣一來,遠東邵樹德主持全面工作,茅德勝、魏博秋二人為副手,分別負責軍事和經濟兩方面,這個政治架構在一段時間內應當也是相當穩固的了。
而在離開之前,莫大帥也為也許是他人生中最精彩的一段巔峰生涯留下了最后一個禮物:利用從濟寧州等地掠回來的七八十萬兩銀子及大量物資作保,在全軍(挺身隊、仆從軍和降兵)中挑選精干之士,組建挺身隊第四大隊——這個大隊的前期籌備工作其實早就已經展開了,且已招募了數百名日本武士及野人女真部落民。
挺身隊第四大隊組建完畢后,挺身隊系統的總兵力將達到9500人,對于穩固黑水開拓隊在山東占領的地盤相當有益。而至于由此產生的每年超過十五萬元的額外維持費用,那關他什么事?反正他馬上就要拍拍屁股走人了。
他相信邵樹德會將挺身隊第四大隊組建下去的。因為他從最近煙臺傳過來的一些信件中得知,邵樹德已經在派人修繕、改建寧海州和威海衛的城墻。另外登州城更是早已改建完畢。且安放了一定數量的大炮。
據說在魏博秋的建議下。邵樹德會將這幾座城交給一些仆從軍來鎮守。比如登州城原本準備交給陳之龍——當然現在這事黃了,陳之龍新敗,莫茗準備建議將他的的汛地改成寧海州城。而登州城嘛,莫茗屬意交給董學禮,這廝現在怕是已經無法回頭了,而且部隊戰斗力也較強,因此將登州城交給他也比較令人放心。最后還有較為陳舊的威海衛城,莫茗思來想去決定建議邵樹德將此城交給謝遷戍守。此人與滿清勢不兩立,忠誠度沒有任何疑問,如果東岸再支援一些武器鎧甲給他們,同時派出軍官整頓一番他的部隊的話,應該能夠守得住威海衛這座不大的臨海城寨。
以上這些人都是此番出征收編來的雜牌軍,這些人新近投過來,且手底下本錢不弱,若是貿然將他們送到黑水地區或別的什么苦寒之地,難免會讓人起什么不好的看法,因此還是將他們就地安置在登州比較靠譜。反正守那些城寨的也不是東岸系統的軍隊。都是仆從軍嘛,死了也不心疼。
而且莫茗通過與邵樹德通信后發現。似乎他也準備將登州交給一些仆從軍將領來經營——當然前期各項政策、指令、規劃肯定都是東岸人在做。比如最近一個月以來,邵樹德就已經下令保障登州、萊州兩府殘存的不多的地主的財產,同時將大量無主之地分發給從青州甚至濟南等戰亂之地涌過來的一些明人流民,讓他們在那平整荒地、開挖溝渠,準備等來年開春后便開始進行播種。
而對于那些殘存的少量地主,邵樹德也強硬要求他們減租減息,降低農民們的負擔,同時按時納稅,不得有任何偷漏稅的行為。在這樣一番舉措下,隨著莫大帥在濟南府連戰連捷的消息傳來,登州府的局面頓時大大為之改觀,竟然有了那么一絲秩序井然的味道。
當然邵樹德敢這么做也是有一定底氣的。首先就是從去年秋天開始,東岸人便派出大量士兵、軍夫到登萊青濟四府大肆收割地里的糧食,然后除分發了部分給當地貧民的口糧外,其余糧食和許多牲畜基本都運到了煙臺附近。有了這些糧食,那么登州就能養活許多的人口了,也就能組織流民們將撂荒的土地進行復耕了。
其次便是隨著東岸軍隊數量和質量上的提高,邵樹德其實也不是很害怕清軍拖著數百上千公里的補給線來攻登州。開什么玩笑,在如今糧食都被東岸人割走的山東東四府,十幾二十萬大軍的口糧豈是那么容易籌集的?你若是從別處千里轉運,對不起,萬一掌握著制海權的東岸人組織一次“仁川登陸”,那么前方十幾萬大軍可就坐蠟了。
1月20日,李文長率部分先鋒兼程趕到抱犢崮。此時山上的清軍已經在反復圍攻之下被磨掉了精氣神,這個時候莫大帥也不再讓手底下繼續磨礪部隊了,他下令全軍對抱犢崮上殘存的四千余清軍發起最后的攻擊,按照他的話說就是——沖上抱犢崮,消滅開歸兵!
當夜,抱犢崮上四千余清軍死傷大半,余皆投降,高第所部這支王牌軍至此主力已經覆滅。1月22日,等到李文長部后續部隊的莫茗率軍向沂州而去,并于1月26日兵不血刃地占領了這里。27日,全軍繼續南下,并最終于2月2日抵達了贛榆附近海岸,然后開始裝卸物資,準備下一步作戰行動,茅德勝也開始臨時接管指揮權。而莫茗則登上了其中一艘船只,準備回到煙臺后與自己的家人(蘿拉和兩個孩子)一道返回本土。至此,這個曾經在山東如彗星般崛起、屢屢抽清廷臉的男人也許將永遠離開這片土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