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川省天府市。
東郊。
奇門江湖醫術世家的袁家宅邸,后宅的西院里。
清晨的陽光,透過兩棵合抱粗細的大樹上幾乎籠罩住整個小院的繁密枝葉,斑駁地灑落在青石板鋪就地面的院落中,院子里花池中的花卉植物,伸展著翠綠的枝葉和花朵,貪婪地汲取細碎的陽光,院子里優雅素凈,空氣清新。
院落雖小,但北面與其它院落相通流水的小池畔,仍是修建了一座古意盎然的涼亭,亭下有竹制圓幾和幾張竹編小凳。
穿著一襲白色無袖連衣裙的張麗飛坐在圓幾旁,頭戴一頂淺黃色夏涼帽,帽子邊沿垂下剛剛好能遮至脖頸下方的白紗,讓她看起來很有點兒像是影視劇中的古代女俠,更像是一位不愿顯露真容在人前的仙子。她端起白底藍花的瓷茶壺,往白色茶杯中沏上茶水,語氣輕柔地說道:“剛來的時候,因為擔心自己被毀容,害怕,而且人生地不熟的,所以會傷心難過不適應。不過現在,我倒是有些喜歡上這里了,甚至還想著能在這里多住上些日子,或者將來也能經常來這里小住幾日,環境太美了,美得讓人心靜怡然…所以淳風,你不用擔心我,快回學校去吧。”
坐在她對面的蘇淳風面帶微笑,端起茶杯抿了口香氣四溢的茶水,道:“趕上周末又請了兩天假,你總得讓我把假期過完。”
在晉西省截殺三名降頭師的那天,恰好是京大開學的日子,所以當日蘇淳風雖然疲累不堪且受了不輕的內傷,卻也沒有在家里多休息幾日,中午請縱萌、白行庸、宋慈文一起吃了頓飯之后,縱萌直接從平陽市乘火車回淮南,蘇淳風則是接上在家里等他的王海菲,和白行庸和宋慈文,一起乘火車去京城。
王啟民和王萱,以及程瞎子、龔虎那邊,蘇淳風只是打電話簡單說了一下,沒時間去見面細談。
當然,免不了被龔虎在電話里一通牢騷。
“淳風…”
“嗯?”
“在電話里,我一直不敢,也猶豫著沒問過你。”張麗飛的語氣稍有些顫栗,隔著薄薄的白紗看著蘇淳風,道:“你送我來的當天晚上,我就想給你打電話,又不敢,害怕你出什么事,你也一直沒給我打電話。第二天早上,袁朗又對我說你們京大開學了,他得回學校,然后就走了。我心里更加害怕,擔心袁朗匆匆離開,是不是你出了什么事情,后來到下午的時候,我從袁老先生那里,聽說了你的事情…”
蘇淳風沒等張麗飛把話說完,便笑著擺擺手說道:“好了好了,事情都過去了,不提這些,啊 “可是,你怎么可以…”
“放心吧我的大小姐,我可不是那種殺人如麻的大壞蛋。”
“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每每想起來,總覺得太可怕,怎么會真的有降頭師這種可怕的壞人,而且你,你還會用術法殺人。”
蘇淳風故作驚駭狀,道:“你可別到處亂說,我怕坐牢的。”
“我知道。”張麗飛被蘇淳風的模樣逗笑了,氣鼓鼓地說道:“看把你嚇得。”
“這種事兒誰都不愿意攤上,可既然遇到了總要去解決,沒得選擇。且不說咱倆這么好的朋友關系,單從大義上來講,他們泰國的降頭師來到咱們華夏的地盤上,而且還是在都京城里施術害人,咱也不能饒了他不是?”蘇淳風端著茶杯悠悠然喝完,神情輕松,道:“你啊,別想那么多了,這種事兒是挺讓人害怕的,可幾十年不見得能遇到一樁,我呢,更不想當神棍,那,咱們從初中到現在多少年了?我不一直都好好的和普通人一模一樣嘛,當然,我打架還是挺厲害的…”
“呸!”張麗飛忍俊不禁。
從最初受到降頭術所害時的近乎于萬念俱灰,到現在很快開朗自信起來,不過才短短一周的時間。初到天府市袁家,張麗飛還是極度惶恐和不相信的,而且那時候知道蘇淳風要去找恐怖的降頭師報仇,讓張麗飛更加擔憂不已。不過隨后第二天就得知蘇淳風以及諸多神秘的奇門術士們,截殺了害她的降頭師后,張麗飛雖然仍舊心有余悸,卻已然放松下來。除此之外,袁家的醫術,以及自己暫居療養的環境,也讓她的心態很快走出了抑郁狀態。
最初她還害怕,肯定要動手術整容之類的,但萬萬沒想到,在這里根本不需要動手術,只是內服外敷的中藥,三天針灸一次。
內服的藥物難免苦,外敷藥物難免會痛,但至少…
任何一個正常人都能承受。
而且短短幾日就已然有了顯著的效果——臉頰和脖子上、頭皮上的膿瘡干燥結痂,表皮那層薄痂已然快要脫落完了,雖然皮膚表層仍舊坑洼有出膿的地方,但很明顯比之剛來時要好得多。只不過,家主袁尊老先生也沒有隱瞞她,很明確地告訴她,初期恢復看起來肯定是快的,但后期就不會太明顯,會是一個極為緩慢的過程。從目前的癥狀看,至少要經歷五次結痂蛻皮,然后三次藥物去皮,內服九九八十一個療程的藥物之后,才能讓容貌痊愈。而且,在第三次結痂蛻皮之后,還要將頭盡數剃光,從新生根。
至痊愈,要八個多月的時間。
八個月。
對于事業剛剛起步,而且還是學生的張麗飛來說,必然會帶來極大的損失——在演藝圈這個行當中,八個月的時間不露面,絕對會導致一個只出演了一部電視劇,而且并非女主人公,又是在公司刻意傾盡全力的宣傳造勢下才火起來的年輕演員,知名度迅墜落低谷,從公眾的印象中消失。更何況,公司原本已經接洽快要談妥的一些廣告代言,張麗飛都不得不放棄,直接的經濟損失也非常大。
好在是,張麗飛畢竟年輕,天性單純,進入演藝圈時間短,從小成長的家庭環境條件優越,讓她對于經濟損失方面還不至于太過敏感,只是惋惜自己的演藝事業肯定會受到影響。再加上一個漂亮的女孩子對于容貌方面的在意,從萬念俱灰到得知能夠痊愈的欣喜,使得能夠迅拋開心理上的大部分陰暗 還有什么,比恢復美麗的容顏更重要呢?
再者,住在這樣一個幽雅素凈,古意盎然的地方,頗有種隱居世外桃源的美妙感覺,僅僅是環境,就能讓一個人的心真正的靜下來。
“淳風,我想過兩個月恢復得差不多了,就回家居住。”張麗飛輕聲道。
“為什么?你不是挺喜歡這里嗎?”
張麗飛輕輕嘆了口氣,道:“雖然,這里的兩位老先生,還有那位袁賜辛叔叔,都是你朋友的長輩,他們也沒有提到過醫療費用,可是在這樣幽雅良好的環境中醫治、居住療養,各方面的費用肯定相當高昂,我們家條件雖然還好,但也并非大富大貴,我不想讓父母承受太大的壓力。況且,我會想他們,他們也會不放心我的。”
話剛說完,一位年輕的小護士端著一個木制黃色托盤,腳步輕盈地從屋內出來,一邊往這邊走,一邊微笑著說道:“麗飛姐,該吃藥了。”
“哎,謝謝你小云。”張麗飛起身。
名叫小云的護士穿著倒是和醫院的護士沒什么兩樣,白色護士服,長相端莊秀麗,氣質溫婉猶若鄰家女孩,十八九歲的模樣。
小云將托盤放到圓幾上,叮囑道:“先生說了,一嗅二品三飲。”
“知道啦,謝謝你小云,不用每次都叮囑…”
“應該的,麗飛姐你可別總是那么客氣。”小云扭頭向蘇淳風很禮貌地笑了笑,清秀臉頰上泛起一抹似有若無的紅暈,轉身裊裊婷婷地走去,心想著張麗飛的男朋友,長得可真帥氣,怎么看一眼就那么討人喜歡呢?
張麗飛端起藥香撲鼻的小小白色瓷碗,一手掀起薄紗,將瓷碗放置鼻端深深地嗅了下裊裊的藥香,繼而伸出舌頭舔了些藥汁,閉口舌尖抵在上顎處,微闔雙目似品茶一般靜止了幾秒鐘后,這才緩慢卻不停地將藥汁喝下。她沒有拿托盤上的紙巾擦去唇邊的藥汁,而是伸出舌頭輕輕舔干凈。
“那,每次都這樣,我從來沒想到過,吃中藥還會這么麻煩。”張麗飛微笑道。
“別嫌麻煩,也不要大意,時間長了任何人都可能會松懈,袁老先生叮囑的吃藥步驟,你必須聽從,知道了嗎?”
“嗯。”張麗飛點點頭。
其實心里對這方面的疑惑,張麗飛前兩天就已然按捺不住,問過袁尊了。只不過袁尊給予她的答復中,盡是些醫術術語,還夾雜著許多聽起來明顯就是神秘深奧玄學的詞匯,著實讓張麗飛聽了頭大,記不清楚。
她也不會去質疑這些,畢竟此番恐怖的經歷是真實的,她怎么可能再去質疑?
而蘇淳風,比張麗飛更清楚,真正玄學中的醫術,可不僅僅是吃藥的步驟繁雜多樣,除卻方劑中配以符療之外,張麗飛肯定還在不知不覺中接受著靈療,否則再如何幽靜清雅的環境,也不會讓她在如此短的時間里心態恢復得這么好,當然,良好的,蘊涵五行術數陣法的環境也是靈療的一種。
至于醫療費用方面…
蘇淳風依著前世與袁家接觸了解到的部分情況來忖度,這次張麗飛一直到痊愈如果都居住在這里的話,少說也得兩百萬元以上 。這還是他蘇淳風自信面子足夠大,袁家的人也都不是那種貪財之人。而且張麗飛只是普通人。倘若是一名術士的話,遭遇等同于張麗飛這般術法的傷害程度,在蜀川袁家診療至痊愈,最低不會少于五百萬。
聽起來似乎比諸多大醫院里收費還要高昂得多,但事實上,并不高。
先,張麗飛是受術法所害毀容了,正規的醫院里根本不可能給她治愈,就算是整容醫院都做不到,而且整容還會給身體帶來極大傷害,又有后患;其二,玄學醫術給張麗飛治療,所用到的藥物中,有諸多都是正常中醫學術中絕不能用的藥物,甚至根本就不能說是藥,這些劇毒的藥物只能用于治療蠱毒、術法所害的傷病,而且在使用時必須施術,加入符箓,還得在特定的季節、時間里布陣調制,甚至于儲存的環境、時間、地點、方位都有著極高的要求。
另外,次數不多的針灸,每次針灸也必然要施展術法…
等等等等。
總之,玄學醫術治病,尤其是治療這種遭遇術法所害的病癥,其復雜程度近乎于每天做一次小手術。
但如此高昂的醫療費用,蘇淳風暫時不想告知張麗飛,因為張麗飛家境條件優越不假,但那只是相對與農村來講,百萬富豪幾乎可以稱之為村里的富了,而張麗飛的父親張開達固定資產如今怎么著也有五百萬以上,可讓他拿出兩三百萬的現金…他還真得去東拼西湊才行。現在就讓張麗飛知道要花費幾百萬的醫療費用,她剛剛恢復了的心態,恐怕立刻就會跌落至低谷,對她的療養沒好處。
再過些時日吧。
起碼,蘇淳風還得去袁尊那里得到一個具體的數目。
到時候在告訴張麗飛實際要花費多少錢之前,得先旁敲側擊地和張麗飛談談她將來在演藝圈里,必定會賺到非常非常多的錢,至少年入幾百萬沒問題,這樣再告訴張麗飛需要花費的醫療費,她也就不會有太大壓力了。
而這,還需要裴佳的配合。
蘇淳風心里很清楚張麗飛在演藝圈的潛力,在蘇淳風前世的記憶中,張麗飛未到三十歲時,就已經是影視歌三棲紅星了啊。所以蘇淳風要裴佳配合他去安撫張麗飛,也絕對談不上是在為難裴佳——演藝圈里只要成了名,莫說一線演員,就算是二線的明星,年收入幾百萬也是輕輕松松。
至于張麗飛想要兩個月后回家去療養,蘇淳風覺得未嘗不可。
真是怕什么來什么,張麗飛憂心忡忡地接起了之前的話,說道:“淳風,你說…我這次要花多少錢?”
“不清楚,如果你過兩個月回家療養的話,怎么著也得二三十萬吧?”
“我看不止,你幫我去問問,這兩天我問過袁老先生兩次,他都微笑著說暫時先不提錢,還說既然我是你的朋友,又是你帶來的,他們會和你談。”張麗飛喝了一口微涼的茶水,道:“淳風,這兩天我心里一直都在想,所以你如果知道了大概需要花多少錢,就別瞞著我了,我有心理準備。”
蘇淳風點點頭,道:“那行,我一會兒就過去找袁老先生,問問。”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