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訓了小半天,祁武氏才意猶未盡的揮了揮手,“我今天說的這些你好好記著,身為佑兒的正妻,一切都要為他著想,行了,看你身體也還沒有恢復,這幾天就不用過來了,養好了身體趕緊給我生個孫子。”
華如初眼睛微紅的福了福身,“是,媳婦都記住了,媳婦告退。”
看她這個樣子,祁沈氏滿心不悅,怎么就跟她欺負了她似的,婆婆教訓媳婦不是理所當然的嗎?想當年她才過門時哪有現在這般光景,各房只管過自己的小日子就好,也不用去應對那些污七八糟的事,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出了院子,華如初回頭看向如同張著血盆大口的院門,懦弱的表情全部褪去,滿臉的嘲諷,頭一次沒控制住在自己地盤之外的地方露出了本來面目。
看到小姐此時的樣子,云書原本的氣憤全部變成了擔心,忍不住想,干脆隨著性子來好了,至少那樣不會這么被明里暗里的貶低,祁武氏也不敢說那么過分的話。
“小姐,咱們回去吧。”
華如初木著臉快步離開,再在這里呆下去,她真擔心自己會忍不住做點什么。
兩世為人,不說這輩子家人把她當寶貝般寵著,就是上輩子生活在那樣復雜的大家庭里,也從來沒人這么訓斥過她。
第一次,她覺得自己選擇扮柔弱選錯了,要是扮個暴力女,最多就是受點罰,卻絕不用受這種委屈。
“云書,我有點后悔了。”
云書咬住唇,不敢搭話。女人總是活得萬般艱難,不成親當個老姑娘吧被人說三道四指指點點,爹娘還要被人看不起,成親吧,這世上又有幾個女人成親后敢說自己是幸福的,權貴世家爭權爭寵,小家小戶受氣,碰上個暴脾氣的夫君還會被打,手里有點余錢了就去那勾欄院。她著男裝行走時見過太多這樣的男人,心里不可謂不失望,更是決定一輩子跟隨在小姐身邊,不去沾染那情事。
可是這些天的所見所聞,她覺得姑爺會是小姐的良配。雖然姑爺也有妾室,可姑爺秉性不錯,會對小姐很好,如果現在小姐做了什么決定…
兩人沉默著回到小院,門口的小丫頭看到她們回來趕緊行禮。邊解釋地上泥巴的由來,“小姐,祁安帶人把您要的那兩種驅蚊植株送來了。秋謹姐姐在指揮他們種下去。”
華如初微微點頭往里走了幾步,入眼已經栽種好的一片綠色讓她心情好了些許。
她一直以為自己已經完全融入這個世界了,一直以為自己能扮演好媳婦這個角色,一直以為她已經是個完全合格的南朝人。可是到底,靈魂上本質的不同還是讓她少了骨子里的奴性,她無法把自己看得那么低,低到塵埃的程度。
如果給她一個平臺。她不會做得比任何一個男人遜色。
上輩子的精英教育讓她有足夠驕傲的資本。
可是她不是陶嘉,她沒有那么大的野心。沒有那么大的權力欲,她甚至連掌家的想法都沒有,她原本也只是想憑借著腦子里那些東西悶聲發財,讓自己的日子好過一點,給自己的孩子攢下一些讓他獨立于祁家之外的資本,不用被祁家所束縛,不因為祁家的那點利益攪進你爭我奪中,如此而已。
這是任何一個女人根本不用活兩世也會有的想法,為了孩子,做母親的總是愿意傾盡所有,費盡心思。
可她還是高估自己了,如果這點氣都受不住,接下來的一年她要如何熬過去?入門一年還沒有孩子,這在婆婆眼里就是重罪。
幾乎可以想像,以后這樣的訓斥不會少,更難聽的話都會有,如果她還想好好過日子,還想讓孩子有父親,這些都是必須忍的,必須。
長長吁出一口氣,華如初抬步繼續往里走。
秋謹看到小姐回來連忙示意大家都先停下來,急步走過來道:“小姐,祁安把兩種植株都送過來了,您看這么種可以嗎?”
華如初只是大致看了一眼便點頭,“可以,就按原先華家時我那個院子里一樣的種法,清清爽爽的就行。”
察覺到小姐心情有些不好,秋謹偷偷看了云書一眼,“是,婢子遵命。”
祁安這時才有機會上前請安,華如初懶洋洋的擺了擺手,“行了,繼續忙吧,我回屋去躺會,沒什么重要的事別來擾我,云書,事情辦好了好好打賞祁安他們。”
“是。”
目送華如初進了屋,秋謹才低聲問道:“云書姐,小姐怎么了?”
云書眼角余光瞟到祁安就在身邊,心中一動,把聲音壓低到祁安絕對可以聽到的程度,道:“小姐被大夫人訓斥了小半天,大夫人那話說得很難聽,小姐什么時候受過這種氣,又不能發火,只能忍著,心情哪會好。”
怪不得小姐臉色不好看,秋謹心下分析了一番,看到祁安后就明白了云書的意圖,捏著帕子擦了擦眼角道:“咱們小姐在華家做女兒時被寶貝得很,哪受過別人的氣,大夫人又是姑爺的母親,小姐當然只能忍著,云書姐,我心疼小姐。”
“我也心疼,可我們又不能幫小姐做什么,忤逆長輩的罪可不能讓小姐擔了。”
“我去廚房給小姐做點爽口的菜,云書姐,這里你幫我看著點。”
“行,去吧。”
華如初不是個矯情的人,用不吃飯來引起別人的注意力這樣的事她懶得做,一個人在房間內關了一會想明白后就出來了,只是精神到底還是比不得平常,飯都比以往要少吃了一碗。
中午歇了一會,華如初就去了廂房,那里分開堆放著紫泥,紅泥,綠泥三種顏色的土。
憑著記憶中曾經見過的紫泥,華如初仔細分辨,越看越覺得這就是制作紫砂壺最好的原材料,祁佑回來得問問他這泥土有多少,好多紫砂壺就代表好多好多錢啊!
不過讓她一個人什么工具都沒有做個紫砂壺出來是不現實的,她也只玩過制陶工藝,做出來的東西還算不上好,只能說不漏水,要論美觀真是一點都沒有。
“小姐,是您要的泥土嗎?”云書也蹲下來抓了一把在手里細看,她平時摸銀子的時間比較多,摸泥土這還是頭一遭。
“應該是,不過…”不過什么華如初沒有說出來,心下卻是疑惑,這幾種泥土并不易得,紫泥是甲泥礦層的一個夾層,綠泥是紫砂泥中的夾脂,紅泥則是位于嫩泥和礦層底部的泥料,都是極為難得的,可現在送到她面前來的卻有這么多,并且還不是跟甲泥礦料一起送來,甲泥呢?
她原本以為會看到一堆很大礦料的。
“秋謹你們幾個一人拿一種顏色的放到外面去曬著,用東西墊著點,云書,你去個消息給馬柏,讓他去給我訪幾個會制陶的匠人,要手藝好的。”
“是,婢子馬上去。”
拍掉滿手的泥土,華如初起身,因著今天上午的事,連看到這些泥土的興奮都打折扣了,真沒勁。
而此時,老老實實閉門好幾天沒出的吳氏卻在琢磨著剛得到的消息,綠柳和她還有段氏見家人的日子都是同樣的,明明才見過家人一個多月,怎么現在又讓她見了?就因為她生病就可以破了規矩?
大公子向來重規矩,怎么會如此?難道說…在大公子心里,綠柳果然是不一樣的嗎?不過是比她多侍候了幾年而已,憑什么就事事待她特殊?
“曉兒,你確定是看到綠柳的娘和嫂子來了?”
“是,奴婢看得千真萬確。”
“這可真是奇了怪了,干脆明兒我也裝個病,讓娘來看看我,這招又不是只有她會。”
曉兒咬著嘴唇猶豫了好一陣,也不知道該不該把她無意間知道的另一個消息說出來,不過那個消息實在是太嚇人了,她也只是聽別人說的,萬一是假的…
吳氏正想吩咐她去給自己拿點糕點來就看到她那副模樣,頓感奇怪,“曉兒,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主子都問起了,曉兒不敢再瞞著,為防隔墻有耳,挨近了點小聲道:“主子,我聽到個消息,說大姨奶奶病了這一遭身體毀了,以后會懷不了孩子,奴婢不知道這消息是真是假,一直不敢告訴您。”
吳氏不敢置信的瞪大眼,“這怎么可能?你從哪聽來的?”
“昨天奴婢去管事的那里領東西回來時無意間聽到的,不過那會天色已經不早了,奴婢沒看清是誰說的。”
聽到這樣的消息,吳氏哪里還坐得住,在屋里來來回回的走來走去,想了半晌,隨手拿起桌上籃子里的鞋底道:“隨我去段氏那里一趟。”
“是。”
段氏這幾天想了很多,只是還沒能徹底拿定主意要怎么做。
聽到丫頭來報吳氏來了,連忙起身相迎。
“吳姐姐怎么來了?”
“幾天沒出屋子了,來你這透透氣,怎么,不歡迎?”
“怎么會?妹妹這連個可以說話的都沒有,巴不得姐姐常來坐坐。”引著吳氏到桌邊坐下,段氏又吩咐丫頭去沏茶。
“不用這般客氣,妹妹也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