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過了兩分鐘,凌威手指搭在病人的脈搏上,沉默不語,大廳里的氣氛有點壓抑。陳雨軒輕聲說道:“凌威,既然是個慢性病,不急在一時,等慶典的宴會完了,我們再商量一下。”
這是權宜之計,也是好讓凌威下臺,白一帆對凌威的尷尬深有體會,也知道這個病的為難之處,順著陳雨軒的話說道:“越是簡單的病癥越要慎重對待,不著急,不著急。”
許多人也跟著附和,但聲音中明顯帶著勉強,幾個記者眼巴巴望著凌威,猶豫著,不知怎么樣開口是好。凌威眼睛掃了一下,各人的神色不一樣,有同情,有鼓勵,還有不屑,更有甚者。曹龍的嘴角竟然帶著一絲譏諷。
凌威目光閃了閃,站起身,對大家微微笑了笑,臉色平靜:“不好意思,大家稍等。”
所有目光一齊亮起來,難道凌威竟然會有辦法?白一帆等人期待著,曹龍和井上正雄滿臉疑惑和不信,記者則舉起了相機,剛才聽其他醫生說明了情況,既然是奇怪的病癥,當然就是絕佳的新聞。
凌威的舉動就連陳雨軒都有點疑惑,他沒有用自己最拿手的銀針,居然采用一根普通的不銹鋼針,在病人后頸部大椎穴附近扎了一下,針尖微微偏向上,留針十幾秒,迅速取下,然后輕聲詢問:“感覺怎么樣?”
“腦袋熱了一下,還是沒有其他感覺。”病人一邊說一邊繼續打嗝,聲音和頻率反而大了點。
“凌醫生,還是算了吧。”曹龍微微笑著說道:“醫生不是神仙,并不能包治一切疾病,既然大家都無能為力,保和堂又何必勉為其難。”
話語聽起來是在勸威凌威,但扣上了保和堂的大名,似乎在說,我們沒辦法,你們又何必出風頭。
“曹老板這話就不對了。”單月亮性情直爽,毫不客氣地說道:“醫生不能包治百病,但也不能放過每一個治病救人的機會,有一點辦法都不能放棄。。”
兩人的爭執凌威充耳不聞,緩緩在病人軟肋扎了一針,然后取下針再次詢問:“有感覺嗎?”
“沒有。”病人話音剛落,忽然慘叫一聲,身體蜷縮在一起,臉頰痛苦地扭曲著,汗珠沿著額頭滾滾落下。
“你怎么啦?”那位婦女焦急地扶著丈夫的胳膊。
“我好痛。”病人呻吟著,話語斷斷續續。
“哪里痛?”他的妻子滿臉慌張,語氣急迫。
“全身都痛。”病人聲音變得有點嘶啞:“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醫生,這是怎么回事?”婦女盯著凌威的臉頰,目光慌亂。
“送醫院吧。”陳雨軒和楚韻異口同聲,看病人痛不欲生的樣子,別出什么人命。大廳里一時有點慌亂。
“剛才好好的,怎么扎了一針倒是痛起來了。”曹龍似乎在思索,自言自語。
陳云宇站在一邊,忽然有點惱怒地沖到曹龍面前:“曹老板,你也是一位醫生,這時候說這種話未免不妥吧,病人明明是得了怪病,怎么能說是凌威的失誤。
“對不起,對不起。”曹龍一臉歉意:“我一時失言,一時失言,”,
“你、、、、、”陳云宇氣得一時說不出話來。明明是故意挑起事端,竟然用一句失言來搪塞。
“對,一定是扎針的問題。”病人的妻子似乎抓到了救命稻草,立即把矛頭指向凌威:“你一定要說清楚,我老公有什么三長兩短跟你沒完。
“別著急。”凌威攔住正要把病人送醫院的陳雨軒,大聲說道:“過一會就能緩解。”
“那我老公的病、、、、?”婦女疑惑地說道:“是不是加重了?”
“唉。”凌威忽然長長嘆息一聲,緩緩搖了搖頭,語氣沉重無比:“帶回家,他想吃什么就讓他吃,要是還有什么愿望盡量滿足他。”
這兩句話,是醫生對病人家屬的叮囑,一般都是絕癥,回天無術,只能盡點人事,等待死亡,可當著病人的面說是醫生的大忌,難道凌威思考過度。連這點基本常識都忘了?楚韻立即皺了皺眉:“凌威,別亂說,這只是打嗝,沒什么要緊。”
“不。”凌威似乎茫然不知,固執地搖了搖頭:“我在一本古書上見過,不會超過十天。”
所有人聽了都大驚失色,學醫之人為了凌威的魯莽而吃驚,不學醫的為了這樣一個小毛病竟然會死人而驚詫。病人聽到凌威的話,眼中露出一絲恐懼,驚叫一聲,身體一震,仰躺在椅子上,竟然昏死過去。
凌威臉色依舊冷靜,對身邊的張峰說道:“掐人中。”
“用針刺刺激強烈,效果是不是會快一點。”趙方毅在一旁提醒凌威。人中穴位于人體鼻唇溝的中點,是一個重要的急救穴位。平掐或針刺該穴位,可用于救治中風、中暑、中毒、過敏以及手術麻醉過程中出現的昏迷、呼吸停止、血壓下降、休克等。眾所周知既然是刺激當然鋼針要比手掐人中來得快。
“手掐。”凌威重復了一句,瞥了趙方毅一眼,語氣不容置疑。張峰趕緊抱住病人的頭,指甲緊緊掐在人中穴上。
過了好一會,病人緩緩醒來,目光流轉,看了一眼大廳里的人,忽然一下子跳起來,抓住凌威胸口的衣服,大聲吼道:“你們是什么破藥鋪,我身體壯得很,怎么會患上絕癥。”
“我當然有證據。”凌威面不改色,冷冷說道:“過幾天你自然會知道結果。”
“什么證據,你說出來。”病人不依不饒,大聲叫著。
“既然你不相信我的話,你自己到醫院查一下不就知道了。。”凌威看著病人的眼睛,臉色冷漠異常。
“你還想要錢,做你的春秋大夢。”病人憤怒地舉起一只手,握緊拳頭準備擊打凌威的臉頰。陳雨軒上前一步,抬手攥住病人的手腕,聲音清脆地呵斥道:“放手,有話好好說。”
病人忽然覺得手腕一陣劇痛,慌忙放下凌威,詫異地看著陳雨軒,不知道這個姑娘為何有巨大的力氣。陳雨軒氣惱地抬手把他摔在一邊,大聲叫道:“你給我滾。”
陳雨軒見凌威在人面前出丑,又被病人侮辱,心中忽然一陣酸痛,忍不住怒氣上涌,也顧不得自己保和堂的老板形象。柳眉倒豎,俏目圓睜。病人微微膽怯地退后一步,拉起妻兒大步向門外沖去,一邊走一邊大聲嚷著:“這是什么醫院,對病人大呼小叫,一群害人的庸醫,我要到有關部門去告你們,告你們!”
保和堂新開張慶典竟然遇到如此尷尬的事,大廳里一時寂靜無聲,大家都不知如何安慰。楚韻輕輕拍了拍凌威的胳膊,聲音輕柔:“算了吧,醫生嗎,難免被病人誤解。”
“是啊,想開點。”單月亮微微笑了笑,笑得勉強,凌威的舉動確實有點太反常,反常得連一些常識性的錯誤都發生。
氣氛稍微緩和,眾人開始小聲說笑,轉移尷尬的情緒,。凌威看著陳雨軒忽然笑起來,淡淡說道:“陳雨軒,你的態度可不好,怎么把病人轟走了。”
“我的態度怎么不好了。”陳雨軒滿臉委屈,大叫起來:“我可是為你鳴不平,他憑什么對你動手動腳。”
“謝謝你的關心。”凌威眼中露出一抹溫柔:“可是你知道我為什么沒有生氣嗎?”
“為什么?”陳雨軒語氣詫異,大家的目光再次看向凌威,是啊,為什么凌威一點不動怒,至始至終冷靜異常?
“因為。”凌威惋惜地搖了搖頭:“我治好了他的病,他還沒有付錢,怎么能發火。”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忽然想起來,一直打嗝的病人從痛苦不堪的時候一直到憤怒地離開居然沒有打一個嗝,說話還是十分自然流暢。白一帆首先鼓起掌來,微笑著說道:“凌醫生果然神醫妙手,病人病根在腦部神經,已經形成習慣,進行強刺激,用痛苦和死亡掩蓋那種定性的打嗝,果然奇妙。”
“剛才掐人中不用針刺是為了加長病人腦部對死亡的刺激。”趙方毅立即明白剛才凌威的舉動,眼中充滿敬佩。
“你還算不笨。”凌威笑了笑,又瞥了陳雨軒一眼:“不像陳老板,把好好的一筆診金趕跑了。”
“你就會拿我開心。”陳雨軒高興之下嬌嗔地打了一下凌威,狀態親熱,看到眾人曖昧的目光,立即滿臉嬌羞,紅著臉低頭整理一下衣角。
祝玉妍望著臉泛紅霞的陳雨軒,眼中露出沉思的神色,朱珠在一旁低聲說道:“小姐,要抓緊啊。”
“抓緊什么?”祝玉妍立即滿臉紅暈,瞥著朱珠笑瞇瞇的臉頰,低聲說道:“死丫頭,別亂說。”
“保和堂果然名不虛傳。”人群里忽然響起一個爽朗的笑聲,說話的是一位圓臉的中年人,大腹便便,一副老板模樣,臉上帶著一點油滑的微笑:“我是聽孫笑天介紹,過來看看,多年的慢性胰腺炎,飯后一定請凌醫生開個方子,以解我多年病痛之苦。”
“只要老板看得起保和堂,我們一定盡力。”陳雨軒客氣地笑著,嘴上的功夫這幾天倒也從孫笑天那里學了不少:“大家休息一下,馬上到紫玉賓館,我定了酒席,希望大家開心。”
“對,先吃飯,吃完我們還要向凌師傅討教一些知識。”單月亮口氣恭敬,一下子把凌威提高到師傅級別。
“都是同行,相互交流,哪里談得上請教。”陳雨軒替凌威擋了一下,她知道凌威不善于說客套話,干脆自己代勞。
曹龍的臉色很不好看,低聲對井上正雄說道:“算這小子走運。”
“走運?”井上正雄瞄了曹龍一眼,有點蔑視,輕聲說道:“從頭至尾,凌威都做了精心安排,就拿病人的痛苦來說,刺激肝經,不輕不重,恰到好處,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你也精通醫術?”曹龍沒想到井上正雄打著藥材商人的口號,竟然一眼看出凌威精妙的手法,微微有點吃驚。
井上正雄輕描淡寫地笑了笑,沒有回答曹龍的話。曹龍有點不自在,轉臉看著正和大家說笑的凌威,眉頭緊皺。
“是不是還想找點事見識一下凌威的手藝?”井上正雄聲音很輕,但立即進入曹龍的心底,他愕然地說道:“你有辦法?”
“辦法你自己想。”井上正雄在曹龍耳邊嘀咕了幾句,曹龍將信將疑,緩緩走進人群,靠近剛才說自己有慢性胰腺炎的老板,腳步一個踉蹌,似乎立足不穩,手指向前伸,準確地按在那位老板后背的肝俞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