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汴梁誤第一百二十一章 秋潮暗生(完)
在這一片沮喪氣氛當中,蕭言淡淡一笑,站起身來。輕描淡寫的就是一句話:“不過第一年六百萬貫,老子給了。今后每年再貼補多少,也只管問老子要。”
這一句話說得雖輕,卻震得在場中人全都目瞪口呆。一年六百萬貫是個什么概念。因為江南財賦之地亂事摧殘,再加上一場伐燕戰事對河北諸路的破壞。現在大宋一年實際財政收入已經降到了不足八千萬貫。應付的卻是整個大帝國。現在蕭言一開口,就拿出的是六百萬貫!
還是那句老話,哪怕是宋朝,國家財政手段,社會財富動員能力也是遠遠不足的。后世蕭言穿越前的那個時代,一年財政收入可以占到一年全國名義gdp的百分之十幾。宋朝這個時侯,要是有gdp統計,財政收入能有百分之二三已經是傲視中國歷史上的諸王朝了。到了明清更是可憐,只怕連百分之一的比例都占不到。
大宋社會淤積的財富非常之多,而且因為汴梁這座繁華蓋盡天下的都城所在,對天下財富還有一個吸納效應。這淤積財富的相當一部分,都給吸納到汴梁這里。上萬巨室高門群集于此,再怎么浪費折騰,也就是汴梁這么大一塊地方。所以才有一顆南海走盤珠海商收到手不過幾十貫,在汴梁都賣出幾萬貫這種荒唐事情發生。蕭言運用以穩定大規模回報為誘餌,近乎龐氏騙局的現代金融手段卷起風潮,一時間吸納的資金,其驚人之處,只有他和幾個最親信的人才知道。不考慮到將來還錢的因素,現在他的確可稱是富可敵國。
第一批出售債券極是順利。認購數字可以實收的有兩千多萬貫。先期已經收入六百多萬貫,給趙佶了四百萬貫。剩下一千六七百萬貫,今年收進來大半是毫無問題。一部分留作明年付息,剩下的動用千萬之數根本沒什么問題。再說他馬上就要進行整理禁軍經費財計事,一旦成功,又可以挖出相當大一筆收入。今后幾年只要他不倒臺。在資財上都是綽綽有余,可以大把拿錢砸人。只要能保持自己對神武常勝軍的影響力和掌控力,加以諸般手段,蕭言自己覺得想倒臺也難!只要這幾年撐過去,自己掌握了足夠的實力。任何事情,都再也難動搖他掌控這所有一切了!
這些不管是不是騙進來的錢,就是準備用來花的。花在神武常勝軍身上,更是最為要緊的用處。在這上面,蕭言眉頭也不會皺一下。難道就存在庫房自己沒事數著玩兒?平白還背著這么重的利息?
看諸將從韓世忠岳飛以降,沒有一個人幸免,全都做張大嘴之態呆呆的看著自己。對于這個時代武將的口腔健康在這一瞬間就有了最為直觀的了解。而且蕭言還意外的發現牛皋居然還長了一對虎牙,刮干凈胡子露出虎牙甚至可以去賣賣萌……
蕭言輕笑一聲,拍拍巴掌,驚動這些下巴差點就掉下來的軍將們。蕭言以一種最為淡然,也最為裝b的語氣對張顯道:“張顯,這是你的首尾。與良臣和鵬舉聯絡好。這幾日,每日密密遣出十車,趁夜搬運。務必誰也不要驚動,先從南門別院庫房撥付一百五十萬貫。作為開拔和抵擋河東之后開辦之資。其余部分,與良臣和鵬舉也切實聯絡好,選定路線,陸續撥付河東。一年六百萬貫,只多不少!”
張顯立刻爽快的答應一聲,表示應下了這個差使。
蕭言布置得這么詳細,一副恨不得韓世忠和岳飛今夜就去搬運資財的模樣。張顯又答應得這么確實。這群軍將才有三分相信。一個個看著蕭言的目光,更在原來的崇敬之上又翻了十倍。蕭顯謨到底是何等人也,居然有這等生財本事?難道汴梁傳言蕭宣贊南歸時侯,是騎黑虎而來,這等無稽之談,竟然是真的?
韓世忠撓著自己的腦袋,半晌才迸出一句:“……直娘賊,俺也有幾千貫積蓄。都是燕地賣命拼回來的。參與球市子前段經營,那些禁軍將門也送了一點。俺寶貝得跟什么也似,藏著誰也別想打主意。現在看來,早該交給顯謨營運。那俺老韓也該是富家翁了!”
蕭言瞧瞧韓世忠,笑罵兩句:“失口了罷,你這個身家,在袍澤當中,已經算是富家翁了。還不知足!”
神武常勝軍是新立之軍,軍將都是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不是西軍將門體系容不下的,就是常勝軍那些亂世里面掙扎求活的。同樣都是年富力強,精力旺盛。也同樣都沒什么深厚根基,初初才提拔到中層武官這個地步,當然未曾積下什么家當。韓世忠連犒賞帶蕭言送的,汴梁幾個月撈到的一點微薄好處,的確在神武常勝軍中已經可算是巨富了。這下說失了口,幾個相熟的人頓時就要他請客。
蕭言這么巨大的數字輕松就答應下來,原來廳堂當中緊張沮喪的氣氛不知不覺就化解得干干凈凈。也有笑鬧聲音傳出。岳飛在旁邊也不管了,這個年輕將領這個時侯什么心思都沒有了。只是覺得幸福得都快暈了過去。有這么多錢,神武常勝軍就可以維持下去了,還可以發展壯大,為大宋保有這么一支精強之軍,將來能派上多大用場?
蕭言任他們笑鬧幾句,突然淡淡開口。他吐出第一個字,這些軍將們就立刻肅然,誰也不敢亂說亂動,豎起耳朵,唯恐漏聽了一個字。
“潑韓五,你的錢你好好留著。為大宋緣邊戍守,朝廷薄待你們。我蕭言卻不薄待你們!朝廷軍餉少了慢了,都是我來貼補。有家人要養的,手里窘迫了,盡管于我說。我都一一照應……這每年數百萬貫,是老子辛辛苦苦籌來,是養這支為國有用的軍馬。是為了今后你們能毫無牽掛上陣廝殺的!……岳飛何在?”
岳飛立刻挺直,大聲道:“末將在!”
蕭言語調冰冷,一字一頓:“……你給老子盯緊了,誰敢在這筆瞻軍之資,為國守邊之資當中下手。有一個,就殺一個。沒得什么情面好講。你手中劍,給老子磨得快一點!”
岳飛咬牙,也是滿臉殺氣。這神武常勝軍一路走來不易,現在蕭言更是冒天下之大不韙自己掏錢,為國保存這支有用之軍。誰敢在里面伸手,他下手是絕不會容情的。
“末將領命,請顯謨放心!誰敢上下其手。就問問末將手中劍利否!”
在場諸將肅然,岳飛在執行軍紀上的鐵面無情,所有人都是領教過了。而且他無敵之名聞名全軍,犯在他手里,就算不綁起來砍頭。岳飛讓他們上來單挑以定死活,大家也沒什么活路可言。
蕭言看著諸將噤若寒蟬的模樣,又嗤的一聲笑了出來:“別以為就苦了你們的了,好生聽我號令行事。踏踏實實打仗,勤勤懇懇守邊。老子有點石成金的本事,回汴梁就是如許身家。少不了好處給你們!與其起什么歪心思,還不如將來老子能給你們的多,這個道理你們還想不明白?”
神武常勝軍畢竟是一支新軍,這些年歲不大的軍將們都還是熱血未冷的年紀。又實在被朝廷舉動弄得寒了心。蕭言突然現身,在本來就積威深重的基礎上又驟然給了他們一條光明出路。再這般又搓又揉的下來。人人都恨不得眼下就有什么機會,馬上為蕭言犧牲了這條性命也罷。當下也再顧不得什么忌諱了——出身燕地的,就是這點忌諱,本身就淺薄得無從談起————朝廷什么,早就拋到九霄云外。齊齊行禮下去:“蕭顯謨深恩,末將等銘記于心!末將等雖身在河東,但仍謹奉蕭顯謨號令!”
此時此刻,就是岳飛,也再不能說得什么。
這加恩到了此刻,已然是足夠。該敲打這些家伙一番,再布置配合他蕭言在汴梁行事的任務了。
蕭言負手,也不理諸將效忠表示,來來去去走了幾步,臉色也越來越沉。最后在諸將已經開始提心吊膽的時侯,才站定腳步,冷冷道:“老子辛苦經營,拿出這么大一筆資財來。是要你們在河東好好打仗的,是要你們為國守住這緣邊藩籬的。是要你們不負神武常勝軍平燕聲名的,這一點,你們可要牢牢記住!別以為老子拿這么大一筆錢出來,就是放你們到河東過太平日子。在那里,你們要時刻磨亮自己的刀鋒,時刻淬煉全軍的戰力,時刻都如老子手中一柄出鞘鋒利長劍,等到哪天老子再要率領你們廝殺疆場,你們都要成為老子麾下最為鋒利的爪牙!
……可是這幾個月在汴梁,你們是蹲得舒服了。軍中縱酒的有。出營逾時不歸狎妓的有,在球市子當值時侯上下其手的有,讓你按時操練兵馬疲疲沓沓的也有……種種樁樁,難以計數!凡事犯到以上這些的,都給老子上前一步出來!”
蕭言一言既出,諸軍將面面相覷。但是看著蕭言那冷著一張臉的模樣,誰也不敢多吭聲什么。一眾軍將里面,倒有一大半向前邁了一步,耷拉著腦袋站在那里。
蕭言一擺手:“回神武常勝軍中,岳飛監刑,人人三十軍棍,臭揍不饒!這是給你們長點記性,神武常勝軍和老子一樣,四面皆敵。你們立身之本,就是領的是精兵,打的是惡戰!這一點要忘記了,就可不必在老子麾下呆下去了,愛去哪里去哪里,老子禮送!”
到了此刻,在蕭言一連竄組合拳的搓揉下,神武常勝軍軍將既是對蕭言感佩到骨子里,又敬畏得出了一身透汗。誰也不敢多吭一聲,老老實實的領了責罰。屏氣凝神,就等著蕭言繼續下令。
蕭言看諸將敬畏的退回隊列當中,滿意的一笑,負手又走了幾步。這才緩緩開口:“一年六百萬貫拿出來,自然是要你們在河東路好好打仗,踏實守邊的。不是讓你們在河東路緣邊之地閑著長膘……女真韃子將是我大宋未來大敵。你們都是曾經和女真韃子見過仗的,知道他們的兇悍!寧化軍只屯雄州,遙領燕地。整個就是一副虛怯之態,燕地整個門戶大開。女真韃子豈不是要來便來?我神武常勝軍既然自號大宋最強,就不能讓韃子這么小視我大宋!讓他們知道大宋有強軍守邊,也許就可稍稍拖出他們南下腳步一些,給我贏得點時間,多掌握一些實力,將來可以和女真韃子傾國之軍決勝疆場!”
說到此處,蕭然突然轉頭冷然看著韓世忠岳飛以降神武常勝軍諸將,淡淡發問:“到河東路,敢于女真韃子戰否?”
不由自主的,諸將在此刻不約而同都只回答了兩個字:“敢戰!”
岳飛這兩個字還回答得分外大聲。蕭顯謨畢竟是蕭顯謨,雖然行事手段未免有不依常理之譏,但是出發點還是為了這個大宋,為了與外敵決勝于疆場。現在朝局如是,外敵方殷。指望朝廷實在是有些緩不濟急,就這樣謹奉蕭顯謨號令,也沒什么。反正對得起自己這顆良心就是!
蕭言滿意點頭:“汴梁歲月,看來還沒將你們骨頭完全磨軟。有這份心,就表明你們還沒忘本。知道自己現在所有一切,都是打出來的……女真兵鋒,已然深入云內諸州,耶律延禧兵敗被俘,現在河東路北面,舊長城之外,已然是亂成一團。交給你們的任務,就是在穩固藩籬之外,收攏遼人流亡敗殘之軍,招募軍內諸州各處部族,神武常勝軍輪流遣出人馬,在云內諸州和女真韃子纏戰。女真韃子勢若則擊之,勢強則避入河東路關塞之內。磨礪刀鋒,以待將來!如此將女真韃子吸引力放在河東路,則虛榮之永寧軍所當正面,也可稍緩壓力……朝廷薄待我們,我們卻對得起朝廷。如此行事,才是大丈夫所為,俯仰之間,不愧天地!”
蕭言說得正氣凜然,諸將也聽得心旌搖動,熱血沸騰。在河東路舊長城外與女真韃子打一場速進速退,規模小,時間延續長的連綿戰事。從這個時侯的大宋和女真之間的戰略態勢而言,的確是一個極佳的選擇。
女真已經擊滅遼國,擁數萬正值巔峰的女真鐵騎,再加上收往日遼人勁兵以為羽翼。這個野蠻人帝國,現在正是兵鋒最為鼎盛的時侯。大宋用來抗衡的可以一戰之軍,卻是少得可憐。一旦女真大舉南下,從燕地經河北諸路直抵汴梁城下,當是女真的主攻方向。道路寬平,也足堪女真鐵騎驅馳。可大宋因為自家黨爭因素,放在這個正面的就一個永寧軍而已,其他駐泊禁軍,不過充數,比永寧軍都是遠遠不如。
在河東掀起戰火,依托于舊長城及河東路緣邊的險隘山勢,將女真軍馬注意力吸引到這個方向,正面壓力自然就減輕了。女真重兵要是集中在河東路的崇山峻嶺之間南下,比起走河北正面就要艱難許多。就算女真不上當,重兵不會投向河東路,可是在女真大軍南下方向側翼始終保持著一支能戰之軍的壓迫,這種戰略利益也是相當巨大的。
而且對于神武常勝軍來說,擴軍之后,以一系列連綿的小戰事也是練兵的最好法子,能將神武常勝軍這支強軍的刀鋒磨礪得越來越亮。
蕭言自掏腰包,維持神武常勝軍這支軍馬,還行此為大宋將來計之事。哪怕是他背后別有盤算,可是也能算是堂堂正正的陽謀了。
蕭言這般說,神武常勝軍上下自然都沒什么意見。他們立身之本就是手握強軍,而強軍都是打出來的。神武常勝軍這些軍將正是血氣方剛的時侯,打仗什么的,完全都不放在眼中。在燕地的時侯背后全無依托都敢深入險地,和女真韃子血戰。現在有河東路依托,朝中還有蕭顯謨源源接濟,怕女真韃子個鳥?
當下一個個都是摩拳擦掌,正準備說一些效忠心的話。這個時侯一直老老實實的韓世忠卻摸摸腦袋,遲疑的問了蕭言一句:“……顯謨,俺們和女真韃子還不算是敵國罷?燕地之戰,女真韃子是深入俺們地盤了,俺們才打回去的。現在俺們奉命去河東路開鎮守邊,這個卻是要深入云內諸州去挑起戰事的。俺們頭上還有一個河東路安撫使的婆婆,一個擅起邊釁就抓著了俺們的把柄,這個到時候如何交代?”
韓世忠是表面粗魯,內心把細。蕭言早就深知。這一句話韓世忠問得著實,還好蕭言也早有預備,當下一笑:“六臣何在?”
話音方落,張顯已經打開廳堂之門,將在門外一直等候的一人引將進來。燈火之下,眾人看得分明,正是在燕地打老了交道的郭藥師手下愛將甄六臣。
在這一刻,多少人心中都恍然大悟。蕭顯謨是又要司當初以甄六臣他們掀起燕地變亂的故智!甄六臣在燕地打起復遼軍旗號,當時真是好大聲名,這個聲望,用以招攬遼人流亡一部分也勉強夠了。有這么個名義在,神武常勝軍就可以輪流調遣所部,深入云內諸州,與女真韃子纏戰。不管河東安撫使這個婆婆是誰,就抓不到他們在違反朝廷法度這等大事上面的把柄,最多就是在糧餉上面克扣于他們。但是神武常勝軍又有蕭言背后支撐財計事,還怕他做甚?
不少老西軍出身的對于西軍歷年和西夏那點事情更是精熟,西夏漸漸衰弱之后。朝廷計議要減對西軍的投入,西軍那些將門團體,就能在邊境主動生出點事情來,制造點西夏入寇的假象出來,讓朝廷下不得手。神武常勝軍同樣可以依樣畫葫蘆,讓朝廷也離不得神武常勝軍!
韓世忠是這些軍將當中經驗最為豐富的,不過都藏在潑韓五的面皮之下。他身旁岳飛猶自在為要和女真韃子爭勝疆場,為大宋吸引女真韃子注意力,為河北燕地整頓邊防贏得時間的美好前景而激動。韓世忠已經忍不住偷偷看了蕭言一眼。
這場戰事激起,固然是對大宋有好處。可是也讓朝廷再離不得神武常勝軍了,神武常勝軍如此要緊,你這個能掌握著神武常勝軍一舉一動的蕭顯謨,只怕地位也就更加穩固了罷?
這個念頭,想想就罷。韓世忠固然不是那種一味利益熏心只想朝上爬的武臣。可也不是圣人。現在相對而言,朝廷和蕭言相比。卻是蕭言在為著國事多,朝廷為著國事少。蕭言也不是那種對國事赤膽忠心到不顧惜自己身家性命,也不顧惜手下身家性命的人。在他手下,還是可以追求獲得更高地位,更大好處。蕭言行事,本來就很對韓世忠胃口。就算他有什么別的打算,韓世忠也只是裝著不知道,沒看見。蕭言讓他們在河東如此做,他韓世忠就奉命唯謹,挑起這么一場戰事出來!
甄六臣入內之后,并未曾說話,只是向前幾步,朝著諸將一揖。到汴梁幾個月,過著頗為安樂的日子,甄六臣也養好了一些。但是畢竟前半生都是在死人堆里面打滾的,哪怕汴梁這種風流富麗之地消磨了半年,甄六臣身上的彪悍堅忍之氣,也絲毫未減。雖然此刻什么身份都沒有,只是穿著一身便服,但是對諸將一揖讓之間,仍然不卑不亢,盡顯大將氣度。
諸將也絲毫未曾輕視這位甄六臣。這等對主上忠心耿耿的猛將。在哪個時代,都要為人高看一眼的。更兼諸將也多多少少知道一點蕭言和郭藥師之女的事情。現在甄六臣差不多就是郭家女兒僅剩的叔輩,一旦于歸,也算是蕭言的親眷了。再加上幾次機密行事,都將這甄六臣推出來,蕭言對他的信重,可謂不淺。大家以后都是長遠要在蕭言手底下討生活的。這等人物,還是拉上點交情比較好。在甄六臣行禮之后,大家也紛紛還禮,絲毫沒有怠慢。
看著諸將對自己親熱,甄六臣卻是苦笑。自家事情自己知道。自從郭藥師敗死之后,因為哥哥的交代,加上郭家往日的恩義。甄六臣人生目標就是守著郭藥師僅存的這一點血脈了。當日在燕地卷起復遼軍亂事,是因為蕭言將郭蓉掌握在手中。此次又要去云內諸州行招攬遼人流亡事,卻是因為大小姐自己主動要求。大小姐其意堅決若此,自己除了跟隨緊緊守候,還能做什么?
大小姐和蕭言之間的恩怨情仇,甄六臣雖然是一個武夫,也看得清清楚楚。他也知道,大小姐雖然這次出外,說是要還干凈欠蕭言的情分。而蕭言因此事召他密探,言辭當中,要他甄六臣也務必保護好郭蓉安全,一旦有什么危險,寧愿不行招攬遼人流亡事,也要確保郭蓉平安無恙,而且還要從神武常勝軍中調出精兵勁卒,用來衛護郭蓉和他。如此這般下來,不要說什么還干凈兩人之間的情分了,只怕越糾纏越深,怎么也扯不清楚了。
大小姐的歸宿,很大可能就在蕭言身上。而蕭言今后,也絕不會虧待大小姐的。只有大小姐一人還是心結難除。不過這都不關自己的事情,大小姐要去哪里,要做什么。自己就在旁邊隨侍扈衛,保得她一生周全便了。至于在蕭言手下討什么出身,得什么重用。卻是甄六臣絲毫不愿意去想的事情。
另外還有藏在他內心深處,只怕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一點就是。他是天生武人,死人堆里面滾出來的。宋境之內,雖然平安閑逸。但是也讓人困得骨軟筋酥,只覺得一身氣力都沒處使去。郭蓉提及要去云內諸州協助蕭言行事,甄六臣默然領命之余。也只覺得腔子里面的血也開始沸騰起來,直想一步就跨到那天地開闊的塞外,好好舒展一番筋骨!
見場中諸將都是一副恍然大悟之態,蕭言一笑,以手指點在那里站得筆直的甄六臣:“良臣,鵬舉,從神武常勝軍麾下抽調燕地出身的人馬五百,純用騎兵,不用步兵。加以幾名將佐輔佐,就聽甄六臣號令行事!從檀州那里,我還會抽調一些人馬來交給甄六臣使用。甄六臣所部深入云內諸州,但凡有什么要求,你們都盡力滿足。你們那里沒有,再來和我打官司。總而言之,在神武常勝軍出鎮河東三月之內,要在云內諸州將風潮卷起來,將女真韃子的注意力,吸引到這個方向來!同時你們還要完成恢復邊寨堡墻,建立屯軍大營,一邊擴軍,一邊輪流出舊長城廝殺磨練的任務,這擔子可是不輕,你們挑得起來么?”
韓世忠和岳飛齊齊上前一步,叉手行禮:“國所愿也,不敢請耳!”
蕭言哈哈一笑,轉向其他諸將:“你們呢?”
諸將再度大禮行下:“愿從顯謨號令,愿附韓岳兩位將主驥尾,但有所命,萬死不辭!”
蕭言重重點頭:“朝中諸公,要自己敗壞大宋僅存不多之能戰強軍,我們卻不能自甘墮落。說什么也要將神武常勝軍保存下來,甚而還要壯大發展!等到需要大用我們的時侯,全大宋,全天下,就知道我們耿耿此心!我人在汴梁,心在河東。有朝一日,我必然戎裝而馳入軍中,率領你們,與韃虜決勝于疆場,打出一個升平天下出來!”
眾將肅然行禮,而蕭言略一擺手,就算回禮,掉頭就在張顯等親衛的簇擁下出門而去,再不回顧。
出了這處隱秘宅院之后,蕭言易裝而上了一輛騾車。搖搖擺擺的走向南薰門內自己賜第所在。此時已經月明星稀,啟明星高掛。正是黎明前最為黑暗的時侯。就是熱鬧繁盛的汴梁,這個時侯也是街上行人稀少,周遭少有人聲。
經過橫穿汴梁的汴河之時,在這安靜的凌晨,就聽見汴河水流,比往常要湍急了許多。此刻正是秋潮暗生的時侯,不知道多少來自各處的暗流,匯聚在一起,讓秋天的水勢,浩浩湯湯,奔流向東。
在這大宋,在女真南下的寒冬侵襲之前,此刻又何嘗不是秋潮暗生之時?卻又不知道,這些涌動的潮流,最后誰能脫穎而出,一直奔流入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