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汲孤陋寡聞,從小到大也沒走出過中陽鎮。
但王猛卻不一樣,他當過渠帥,早年隨黃巾軍縱橫南陽,見多識廣。元安先生是什么人?曹汲不清楚,曹朋沒聽說過,可王猛知道。這元安先生名叫龐季,是襄陽鹿門山人,荊州名士。
劉表初至荊州,立足未穩。
時有張虎、陳生盤踞襄陽,聚眾作亂。
劉表那個時候是一沒有兵,二沒有將,只頂著一個荊州牧的頭銜,還掛著一個漢室宗親的名號。
不過,劉表是當世八顧之一,名動天下。
可別小看了這個‘名’字,有的時候它抵得上千軍萬馬。
哪怕是在后世,為一個‘名’,人們也爭得頭破血流。而在東漢末年,這名氣的作用更大。
劉表以八顧之名,請出龐季蒯越。
兩人單騎入襄陽城,憑三寸不爛之舌,說服張虎、陳生數萬大軍作鳥獸散。劉表更因此不費一兵一卒,坐擁襄陽,打響了了他征伐荊州的第一槍。換句話說,沒有龐季,劉表想要在荊州站穩腳跟,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除此之外,龐季還有一個名號。
在荊州有這樣一個說法:鹿門二龐,小龐最良。
龐季字元安,是‘鹿門二龐’之中的大龐,而他的兄弟,也就是荊州極富盛名的名士,龐德公龐祖文。
至于司馬徽,那是弘農司馬氏的旁支,少有神童之名,也是荊州名士之一。
反倒是那位文聘文仲業的名號,倒顯得有些默默無聞。至少王猛也不清楚文聘是什么來頭,不過對文聘的武藝,王猛也是發自內心的忌憚。曹朋口稱‘討教’,著實嚇出了王猛一身冷汗。
莫說龐季和司馬徽兩人,就算是文聘,想要收拾曹朋,就如同碾死一只螞蟻那么容易。
討教?
在這個時代,討教就是打臉的意思。
這孩子瘋了不成?
居然要去打司馬徽和龐季的臉!
文聘的臉一沉,手扶佩劍,虎目圓睜。
一絲淡淡殺氣從他身上悄然散發,曹朋感受最真,只覺得全身發冷,口干舌燥。
不過,他卻沒有畏懼!
他在賭。
賭司馬徽會站出來說話。司馬徽既然能為名士,在演義之中更是諸葛亮、徐庶、龐統之師,那氣量肯定不同于普通人。三國演義中,司馬徽出場的次數并不多,卻給人留下深刻印象。
清雅善知人!
這樣一位名士,又豈能容不得別人說話?
可沒想到,沒等司馬徽開口,龐季就搶先一擺手,正色道:“仲業,休得無禮。”
他表情嚴肅,透出莊重之色。
文聘看上去很敬重龐季,見龐季開口,便立刻收回殺氣,同時也放開了佩劍。嘴角微微上翹,劃出一個柔和的弧度。那表情,帶著一絲不屑,似乎是在說:且看你毛頭小子,能說出什么道理。
司馬徽目光溫和,靜靜看著曹朋。
曹朋個頭不高,甚至在同齡人當中,也有些偏低。王買和他同樣十三歲,已差不多有170公分,可曹朋呢,卻剛剛160出頭的樣子。加之先天營養不良,使得他看上去格外單薄瘦弱。
一件洗得發白的灰色襜褕,外罩一件棉袍。
袍子似乎有點大,所以更襯得他有些瘦小…
和在座的人一比起來,曹朋這衣著簡直就是寒酸可笑。偏偏,他昂著頭,絲毫沒有怯懦之色。
那雙眸子,目光平靜如水,透著一股子驕傲。
司馬徽不由得笑了!
別看他衣著寒酸,可這風范,卻真真個令人擊節贊嘆啊。
“友學小友,有何見教?”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焉!
所以,司馬徽也好,龐季也罷,倒也不是容不得不同意見的人。
文聘面無表情,可是這心里面,也暗自稱贊:這孩子年紀雖說不大,可看這氣度,卻是不凡啊。
曹朋握緊拳頭,指甲甚至扣進了肉里,努力讓自己保持平靜。
正如他之前和王買說過,在這個年代想要出人頭地?除了真本事之外,還需要有兩個條件。
其一,家世。
這其二,就是名氣。
家世就是出身,這是老天定下來的,非人力可以挽回。
可名氣就不一樣了,這玩意可以炒作,可以賺取。曹操可以不問出身,不問德行。可如果能有些名氣的話,這待遇自然不會一樣。而眼前的司馬徽和龐季,無疑是他賺取名氣的一條捷徑。
穩了穩心神,曹朋先是一揖,而后說:“剛才聞二位先生言天下大勢,小子不才,不敢茍同。
元安先生說,曹操非袁紹之敵。
可小子卻以為,那袁紹不過沽名釣譽之人,絕非曹操敵手。”
龐季剛才和司馬徽談及天下大勢,認為曹操雖奉天子,卻難有作為。原因嘛,很簡單…曹操雖然占居兗州、青州,如今又得了豫州。名義上,掌三州之地,而且奉天子以令諸侯。
可兗州、青州殘破,且當年曹操誅殺邊讓,使得兗州士人大為不滿。
不得已的情況下,曹操才會將重心轉到了豫州。可即便如此,這根基仍顯得不夠堅實。加之曹操四面環敵,迎奉天子之后,更成為眾矢之的…反觀袁紹,四世三公,雄踞河北,錢糧廣盛。勿論是在名氣還是從實力上講,曹操都不可能戰勝袁紹。他迎奉了天子,說不定會加速滅亡。
總之,龐季不太看好曹操!
坐在龐季身邊的少年,饒有興趣的看著曹朋。
司馬徽道:“那小友有何高見?”
“小子以為,袁紹必敗!”
“哦,愿聞其詳。”
龐季不免有些動容,擺手示意身邊少年讓座。
少年倒也沒有什么意見,笑了笑站起身,便讓出座位。
曹朋拱了拱手,走過去屈膝跪坐,“昔高祖與楚項相爭,楚項雖強,卻終為高祖所勝,何也?
項籍乃大將軍項燕之后,高祖不過沛縣一亭長耳。
這就好像是今日袁紹和曹操。袁紹雖出身四世三公之家,據河北錢糧廣盛之地,若楚項強橫。可小子曾聽說,若非袁紹,焉有董卓之亂?想當初,十常侍禍亂朝綱,大將軍何進欲除十常侍,曹操曾諫言直取張讓等人,但最終被袁紹所阻攔,言調邊軍勤王,卻未想引狼入室。
由此可見,袁紹虛有其表,卻非高明之士…”
龐季和司馬徽聞聽不由得動容,相視一眼之后,看曹朋的目光,旋即變得有些不同了。
而縮在屋子一角的王猛等人,也不僅是目瞪口呆。
“賢弟,阿福說的這些,是從何人學來?”
曹汲張大了嘴巴,咽了口唾沫道:“我哪里知道?這孩子以前不好說話,從來沒和我談過這些。
你問我,倒不如問虎頭,說不定他比我還清楚一些。”
王猛旋即向王買看去,就見王買搖頭說:“我也不清楚,阿福從前雖與我經常玩耍,但也從沒有說過這些事情。”
“這孩子,果然非同尋常!”
王猛幾人竊竊私語,而另一邊,曹朋也逐漸進入了狀態。
“以我看,袁紹雖盛,卻不足懼也。”
“愿聞其詳。”
“我觀袁紹,有十敗,而曹操有十勝。
袁紹出身高貴,繁禮多儀。曹操體任自然,此道之勝也;
袁紹以逆動,曹操以順率,此義之勝;
自桓、靈以來,政失于寬。袁紹以寬濟,而曹操以猛糾,此治之勝也;
袁紹外寬內忌,任人唯親。曹操外簡內明,用人唯才。此度之勝;
袁紹多謀少決,曹操得策輒行,此謀之勝也;
袁紹沽名釣譽,曹操以至誠待人,此德之勝也;
袁紹親小人而遠賢臣,曹操慮無不周,此仁之勝;
袁紹聽讒言而惑亂,曹操明察秋毫,浸潤不行,為明之勝;
袁紹混淆是非,曹操法度森嚴,此文之勝也;
袁紹好為虛勢,不知兵要。曹操能以少克多,用兵如神,此武之勝。
故小子以為,曹操有此十勝,早晚必敗袁紹!”
東漢末年時期,言論非常自由。
老百姓可以討論朝政,品評名士,而朝廷卻不會因此而治罪。
特別是名士之間,抨貶朝臣大員,可隨心所欲。那些被批評的人,若知道了還不能怪罪,更不能生氣,反而要登門求教,甚至表示自己的謝意。若肆意報復,則會被人說他氣度不夠,心胸狹窄。
歷史上,在建安三年,袁紹挑釁曹操。
曹操當時對袁紹多多少少有些顧慮,于是他的謀士,時任軍師祭酒的郭嘉就上了這十勝十敗的條陳。
這三國群雄之中,如果說最為曹朋喜愛的謀士,并不是人盡皆知的諸葛孔明。
他最崇拜的是賈詡和郭嘉,也時常會為郭嘉壯志未酬身先死,而感到難過。郭嘉在歷史上留下的痕跡,并不算太多。而這十勝十敗,也是其中最為經典的一筆。
后世有磚家叫獸認為十勝十敗之說并非出自郭嘉手筆。但曹朋堅定的相信,這就是出自郭嘉。如今,他有意在龐季和司馬徽面前求名,而所談論的,恰恰是袁紹和曹操的比較,所以毫不猶豫的就拿了出來。
龐季和司馬徽,可說是面面相覷。
這十勝十敗之說,如黃鐘大呂一般,發人深省。
就連一旁文聘,也是連連點頭…不說別的,就憑這份見識,足以令他高看曹朋幾分。
“你是說,曹操必勝?”
一直保持沉默,站在龐季身邊的少年,突然開口問道。
曹朋毫不猶豫的點頭道:“正是。”
“若不勝呢?”
“啊?”
“我是說,如果曹操輸給了袁紹呢?”
少年的言語中,不免有一種斗氣的味道。
很顯然,曹朋這番話雖打動了龐季和司馬徽,卻沒有能真正的說服少年。
曹朋并沒有急于回答,在龐季和司馬徽的注視下,他沉吟片刻,抬起頭道:“若曹操敗,則蒼生受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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