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飛逝。
轉眼就來了紹治四十年,正月二十一,雨水節氣第一候“獺祭魚”。
九龍江入海口。
波瀾不驚的江面上,幾彎水波悠悠蕩開,一艘小船從江邊蘆葦蕩里劃了出來。
王澄穿著一身利落的短打布衣,袖口和褲腳都高高挽起,嘴里叼著一根草棒,悠然躺在船頭,張文負責在船尾劃船。
已經重新修好的張福順號則遠遠跟在了后面。
“時間剛剛好,水獺已經出來了。”1
王澄翻身而起,大大地伸了個懶腰,看到一群毛茸茸的小動物正在江邊活動。
爭先恐后地鉆進水里捉魚,捉到了先不吃,而是一條條排在岸上,然后繼續下水。2
它們身子直立起來的時候,可以像人一樣用兩只小手合攏起來抱住食物。
遠遠看去就像是人類作揖的樣子,讓人不得不產生聯想,難道這些水獺在吃魚之前也要像人一樣先祭祀天地?感謝大自然的饋贈?
而這正是一群水獺在親身演示候應:“獺祭魚”。
水獺也叫水貓子,它們在這一候開始在水中捕魚,然后把魚整整齊齊排在水邊,如同陳列供品一般祭祀天地。1
大昭和南洋地區的很多漁民都會利用水獺的這一特性幫自己捕魚。
時間一長,這種自然現象也就成了與水班職官白水郎深深綁定的候應。1
王澄從王船上逃脫后,費盡心思建立初始班底,拜師學藝,冒險出海修行到命火純陽之境,就是為了等待這一天。
在這個世界上,自己的本事永遠都是第一位的,絕不能本末倒置。
王澄擼起袖子動手之前,還不忘給張文和身后跟著的船員講解白水郎這一行當的修行之秘:
“白水郎的晉升科儀要比韓淑書晉升海撈子要簡單不少。
模仿水獺撈魚祭祀的場景,組織不超過三個漁民的小團隊,駕船入江海捕魚祭祀,限期一天時間。1
舉行獻祭科儀時,按照漁獲的品質、數量,還有這一天內展現出的捕魚技巧,會獲得天一生水金蟾炁不同等級的垂青賜福。
格外優秀者甚至能減去兩三年勘磨,剛剛授箓列班就足以比肩老牌七品職官,用不了多久就能躋身中三品。
為了達到最好的晉升效果,各種流派百花齊放,在剛剛入行的時候就開始專門練習捕魚技巧...”
第一波人崇尚漁獲為王。
主張用最便宜的工具和餌食獲取最多的漁獲,追求極致性價比,進而一點點磨煉出世間最強的技術。
可惜事與愿違,這幫人的技術其實最拉胯,往往只能靠力大磚飛,打窩十斤漁獲三兩,說出去都是給白水郎這個行當丟臉。10
打窩仙人,上點祭品也是應該的哈 魚群做夢都盼著他們這些“在世神明”天天顯靈。
只要為他們獻上一對童男童女,換取全族的膘肥體壯,釣的還不如它們生的快。2
“感謝神明賜予我們食物!”1
像是這一流派,往往只能在獻祭科儀里獲得最基礎的垂青賜福。
第二個流派崇尚技術為王。
他們愛好學習,卻又從來不屑于使用漁網、魚叉這類沒有技術含量的低端漁具,只喜歡研究各種釣法和配方。
在這條鄙視鏈里,釣魚佬就是比打漁翁高級。1
這幫人個個都是釣魚高手,只要是遇到有水的地方就忍不住想要甩一桿。
獨釣寒江雪、東海釣鰲客、北海倚長鯨都是江湖奇人級的釣魚高手。3
像這些人在晉升時,屬于第二等,就算釣技再好,終究重質不重量,也是減分項。
第三種流派叫我全都要。
他們不限于使用任何手段,只要能抓住魚就行,最簡單的工具都能被他們玩出花來,非天賦異稟者不能學習。2
又分為兩個分支,一個是追求刺激的頻率,不斷上魚,數量最多;
另一個是追求刺激的強度,比如專攻巨物,漁獲必須個頭最大,品質最高。2
王澄有四海通寶這個輔助神器相助,當然是我全都要!
手搭涼棚,奇貨可居全力發動,頓時看到了九龍江入海口內五顏六色的眾生氣象。
隨手一指,張文立刻把船劃向某片水域。
王澄抄起船上一張綴著銅錢、符箓的特制漁網便撒了出去,借來黿頭身便開始跟水里的東西角力。
“哞哞哞...”
水下傳來一陣低沉的牛叫聲,嚇了身后的張文一跳,下意識握緊了手中的船槳。
片刻之后,一群體態狹長的鮭魚便隨著漁網一起破水而出,其中還有一大一小兩條長著牛角的異類。
十萬海珍·牛角哲羅鮭:4
“洄游性魚類,能同時適應海水和淡水環境并自由切換。
冬季時會向大江或較深的水體里移動,尋找適于越冬的場所,春季開江后,溯河向溪流作生殖性洄游。
能強健根骨,增長氣力,關鍵是吃了之后能像老黃牛一樣耐久,根治某種難言之隱。9
賣給有需求的食客,能在普通十萬海珍貨值的基礎上再溢價百分之五十到百分之百。”
王澄兩輩子都是單身狗,而且修成命火純陽,身體倍兒棒,根本沒有這方面的需求。1
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就遞給劃著另一艘小船跟上來的張武,讓他把第一批漁獲送回張福順號保存起來,到時候一起獻祭。
又帶著張文在周圍的水道轉了好幾個地方,下好了七八個親手編織的竹籠。
這幾個地方都是千金不換的寶藏捕魚點,在奇貨可居眼中洞若觀火。
然后立刻調頭順流而下去往淺海區。
瞥見海里有一線紅色寶光透出海面,王澄又掏出牛筋彈弓和一只連著絲線的鋒利魚鏢,猛地射了出去。2
水下一條金燦燦的大魚瞬間就被魚鏢洞穿了身體,跟著絲線一起被拉了回來。
這雖然不是十萬海珍,卻是一條在普通漁獲中價值不菲的金錢鰲,也就是俗稱的野生大黃魚。
各大酒樓高價收購,從來都不缺銷路。
王澄正要把這條大黃魚抓到船上,頭頂突有惡風襲來。
一個扭身便躲過了一雙寒光閃閃的金色利爪。
“唳——!”
然后耳畔才傳來一聲兇悍的尖利鷹啼。
腦中眼第一時間就捕捉到了那個從高空中撲落下來,想要搶他戰利品的“強盜”。
那是一只擁有金色利爪、鷹喙,白色鷹頭,渾身披著褐色羽毛的巨大猛禽,展開翅膀翼展能達到一丈。5
一擊落空,立刻振翅卷起狂風重新飛起。
“這好像是一只白頭鷹??也叫白頭海雕。
它從哪里跑出來的?大昭沿海也有這種猛禽活動,不應該是海外的獨有物種嗎?”
王澄看到對方那種熟悉至極的外表,搖了搖頭以為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瞪大眼睛仔細確認的時候,對方已經再次從天下撲落。
王澄也不慣著,抄起張文手里的實木船槳,一招云龍探爪,就把它給敲了下來。
吐著舌頭撲倒在小船上,爪子還抽搐了兩下。
“大船頭兒,這么大的一只鳥,不如我們晚上烤了吃?”
張文從沒見過這么大的海雕,上下打量它的一雙大翅膀、一雙大長腿,下意識舔了舔嘴角,覺得這玩意兒一定很好吃。
王澄抽出一根繩子把白頭海雕捆得結結實實,否決了張文不靠譜的提議。
“直接吃太浪費了,白水郎的看家絕活正好用得上它。”
短暫的插曲過后。
王澄很快就把漁網、竹籠、魚竿、魚鏢、魚叉、搗衣杵...各種能想到的捕魚手段全都用了一個遍。
一筐一筐珍貴的漁獲被搬到了張福順號上。
要不是條件實在不允許,王澄高低也得整一個前無古人的“左零右火,雷公助我”,新能源釣竿在手,必定永不空軍。5
要是他發明了這寶貝,技巧性和漁獲數量必定指數級遙遙領先,古往今來所有白水郎的晉升科儀全都得靠邊站。
當然,“涇河龍王”也有很大可能會真的找上門來!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