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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4章 戰績可查

熊貓書庫    我的手提式大明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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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驥的形象也沒有比帥嘉謨好多少。

  因為每天都要夜里起來觀星,黃驥都是夜里醒來白天睡覺的,他穿著一套寬松的長袍,對著帥嘉謨打了一個哈欠說道:

  “朝廷的旨意你已經接到了吧?”

  帥嘉謨連忙說道:“弟子已經接到了朝廷的旨意。”

  黃驥又打了一個哈欠說道:“你是不是不明白,區區一個長興縣丞,要行人來宣旨?”

  帥嘉謨連連點頭。

  縣丞算是大明最基層的官員了,一般來說只要吏部任命就可以了,根本必須要行人司來宣旨。

  “不明白就對了,海巡撫是不是也什么都沒和你說?”

  帥嘉謨再次點頭。

  “我也沒什么和你說的。”

  “啊?”

  帥嘉謨徹底傻了,這官場的謎語怎么要比算學題目還難解?

  “你在算學上有天分,本來我是想讓你入太史局,隨我一起編纂歷法的。”

  “但是有人要用你,為師也只能把你讓出去。”

  帥嘉謨徹底懵了,他覺得今天發生的事情,比微積分的題目還難解。

  “你也不用擔心,那人是不會虧待人的,這次事情辦好了,絕對少不了你的好處。”

  黃驥又幽幽的說道:

  “但是被那人惦記上了,怕是差使你的日子還在后面。”

  黃驥有些后悔,他不過是在和蘇澤的日常來信中,談及過這位弟子的學業。

  卻沒想到這都被蘇澤記住了。

  黃驥親身經歷過蘇澤怎么差使自己的日子,看向帥嘉謨的眼神中充滿了同情。

  如果不是蘇澤,他此時應該還在詹事府,愉快的教授太子呢。

  但是相應的,蘇澤也算是給了黃驥更高的人生目標。

  只要能修造出更準確的歷法來,那青史留名是一定了。

  帥嘉謨的出身還不如自己,對于自己這位弟子來說,能夠成為蘇澤差使的對象,何嘗不是一種幸運。

  不知道多少人都希望被蘇澤這位小閣老差使而沒機會呢。

  黃驥接著說道:“你到了長興縣要低調,你要做的事情,就是將自己所見所聞都記下來,特別是長興縣和府庫之間的賬目往來,你要記在心上。”

  帥嘉謨點點頭。

  接著黃驥指著他桌子上的胖鴿子說道:

  “你去喂一下那只鴿子。”

  帥嘉謨接過黃驥遞過來的米袋子,將一把米撒在桌子上,胖鴿子看了一眼帥嘉謨,開始在桌子上啄米吃。

  “你到任長興縣后,有人會用這只鴿子和你聯系,你記得給鴿子喂米吃。”

  “如果有什么急事要報告,也可以讓鴿子帶信,只要你說出送信的目標就行,無論是我還是海巡撫都可以。”

  “記住,要它吃上等的好米,湖州的貢米就可以。”

  帥嘉謨愣了一下,這胖鴿子吃的這么好嗎?

  “師父,如果不喂會怎么樣?它就不送信嗎?”

  黃驥搖頭說道:

  “當然不會。”

  “但是它會在你頭上拉屎,別問我是怎么知道的。”

  京師的七月份,天氣十分的火熱。

  七月初,皇帝終于賜下了冰塊,給京師官署降了溫。

  但是比天氣更火熱的,絲毫沒有降溫跡象的,是京師的輿論場。

  七月份的大事,就是戶部的《會計錄》要定稿,這也就意味著長達一年的“盤大明家底”項目勝利完成。

  但是項目完成,恰恰是風波的開始。

  大明有了家底的賬本了,那接下來肯定要算舊賬了。

  京師各大衙門,也在這《會計錄》出臺的前夜,發動了最后一輪混戰。

  結果自然是慘烈的。

  七月二十日,距離《會計錄》公布僅剩下三天。

  沈一貫站在報館,一只手揮舞著報紙,另一只手拿著粉筆,在黑板上寫著東西。

  黑板和粉筆,也是蘇澤的發明。

  蘇澤是在國子監和武監講學的時候,才想起來現在的教學是多么不方便。

  沒辦法,這個時代無論東西方,教育都是非常貴族化的事情。

  蘇澤穿越前的平民教育,其實是近代的產物。

  在大明這個時代,效率從來就不是教育工作者追求的目標。

  也沒有那個私塾先生,要同時給幾十號人上課的上課的。

  等到蘇澤真的要給武監一大幫人上課的時候,他終于想起來發明了黑板和粉筆。

  但是讓蘇澤沒想到的,是這項不起眼的隨手發明,卻迅速流行了起來。

  蘇澤這才想起來,黑板和粉筆,在這個沒有PPT的時代,也是最好的匯報和演示的工具。

  很快,在京師各大衙門中,都購置了黑板和粉筆。

  報館里也有這樣一塊,這是羅萬化用來演示排版的。

  不過今天沈一貫已經抓住了粉筆,他正在盤點這些日子,因為《會計錄》即將出爐而倒在前夜的官署衙門。

  沈一貫一邊寫一邊說道:“最慘的就是太仆寺了,因為馬政的事情,太仆寺被科道彈劾了二十多次,從太仆卿到群牧監,已經有八名太仆寺官員遞交了辭表,還牽連了戶部、兵部多名官員。”

  蘇澤忍不住問道:“所以,肩吾兄,你寫在黑板上的數字是什么意思?”

  沈一貫所寫的數字,名叫蘇州碼子。

  蘇州碼子其實也是一種十進制的記數方法,在東南地區的賬房廣泛使用。

  其實明代也已經有了阿拉伯數字的傳入,這自然是元代留下來的。

  但是朱元璋在《皇明祖訓》中有過祖訓,“一切文書禁用胡書“,蘇澤自然也不方便在大明推廣阿拉伯數字。

  很快蘇澤就發現了蘇州碼子。

  其實蘇州碼子也挺好用的,它的記數方式和算籌對應,還有一套和算籌對應的運算口訣,可以結合算籌進行四則運算。

  于是蘇澤干脆就推廣起了蘇州碼子,如今大明的算學教材,基本上都是用的蘇州碼子作為數字符號。

  “這是下臺的官員人數,這也是一甫兄讓我統計的。”

  蘇澤看了一眼羅萬化,看來羅狀元也被帶壞了。

  今天是羅萬化請沈一貫過來的,在這場風波中一直沉默的《樂府新報》,準備為這次的《會計錄》風波來一次總結,盤點一下今日因為不合理開支而落馬的官員人數。

  不得不說,羅萬化是越來越會辦報了。

  《樂府新報》是官報,所以在輿論戰的初期不能下場。

  原因自然也簡單,《樂府新報》這么大殺器的報紙,自然不能用來攻擊其他衙門,要不然別的衙門都會有極大的恐懼感。

  甚至六科都察院也會不滿,報紙如果成了彈劾官員的工具,還需要言官干什么?

  蘇澤明白這個分寸,作為官報本來也不應該搶監察機關的工作,所以《樂府新報》在這次亂戰中保持了緘默。

  臨近《會計錄》出世,羅萬化實在是憋不住了。

  于是喊來沈一貫,對已經蓋棺定論的案件來一個盤點,也算是最后蹭一把熱度。

  不過蘇澤倒是挺支持羅萬化的想法的。

  這些官員都已經定罪,那報紙上報道的就是官方消息了,那總不能說《樂府新報》是政治斗爭工具了吧。

  然后報道落馬官員,這肯定是很有熱點的新聞,無論是當官的還是百姓,誰都喜歡看官員落馬的消息。

  沈一貫又說道:

  “光祿寺也黜了不少人,是違規祭祀的事情。”

  羅萬化問道:“違規祭祀?”

  沈一貫點頭說道:

  “天子立七廟,遠廟為祧。光祿寺隆祭祧廟,去年多耗費了三萬銀元。”

  羅萬化皺眉,臉上露出擔憂的神色。

  從春秋以來,儒家就制定了嚴格的禮法。

  禮法這東西,是對統治者神圣性的背書,即使是到了明代,也是非常重要的。

  天子七廟,就是說天子在祖廟中,只能祭祀七個祖宗。

  而剩下來的祖宗牌位,則要移到祧廟,也就是遠祖之廟,這就被稱之為祧遷。

  當然,也不是所有祖宗都要祧遷的,能被冠之以“祖”“宗”的皇帝,就可以“永世不祧”。

  羅萬化憂慮的地方,就是因為嘉靖朝最大的一場朝爭,也就是大禮議,就是關于祧遷的。

  嘉靖皇帝要將自己的生父移入七廟中,那就要將別的皇帝從七廟里遷出來。

  嘉靖皇帝遷出來的皇帝,就是仁宗朱高熾。

  果然,沈一貫低聲說道:

  “光祿寺隆祭的,就是仁宗皇帝。”

  蘇澤也嘆息一聲。

  大禮議的余波至今還在蕩漾,顯然嘉靖皇帝將生父抬進七廟這件事,很多官員至今都是不服氣的。

  光祿寺隆重祭祀被抬出七廟的仁宗皇帝,這不就是在暗搓搓的反抗大禮議嗎?

  果不其然,

  “陛下震怒,嚴懲了光祿寺相關的官員,光祿少卿也上書請辭。”

  蘇澤也跟著嘆息。

  大禮議確實是嘉靖繼位后的一步妙招。

  大禮議是關系到皇位傳續的問題,是關系到嘉靖皇帝正統性的重要事件,嘉靖皇帝也是通過大禮議確定了其繼位之后的法統。

  但是非要將自己的親爹抬進七廟,這就是嘉靖皇帝有些過猶不及了。

  這件事也成為嘉靖朝后期朝廷爭斗的一條暗線。

  蘇澤也不知道這些光祿寺官員,偷偷用重禮祭祀仁宗,到底是對仁宗的敬仰,還是暗搓搓的惡心人,又或者只是單純的蠢。

  反正在這個節骨眼上,鬧出這樣的事情,百官也擔心皇帝借此發揮,再搞一輪大禮議。

  不過目前看來,隆慶皇帝只是懲辦了光祿寺的官員,似乎沒有擴大的意思。

  沈一貫又說道:

  “另外光祿寺的孔廟祭祀也超支了,去年衍圣公多次上表請修孔廟,光祿寺撥款了五萬銀元,但是據說孔家只是簡單修了一下祠堂。”

  羅萬化也有些無語,衍圣公孔家在大明君臣看來,完全就是大成至圣先師的負資產。

  衍圣公家有免稅的特權,所以曲阜百姓都將田地投獻在衍圣公府名下。

  如果這樣也就算了,就當做曲阜是分封給孔家的領地也行。

  但是孔尚賢還不知足,他在曲阜設置關卡,攔截勒索往來的客商。

  除此之外,孔尚賢作為孔子六十四代孫,不但不按孔子教誨行事,還每年趁上京覲見皇帝的機會,夾帶私貨販運,并對沿途驛站敲詐勒索。

  這次孔家這次又借著修廟名義,訛詐朝廷的錢財。

  蘇澤也有些無語。

  “張閣老上書,要將孔家一年一朝覲,改為三年一朝覲。”

  蘇澤搖頭說道:“這都是治標不治本之策。”

  沈一貫嘆息說道:“可也只能這樣了。”

  羅萬化也點頭,孔家做的事情惡心,但是又不是謀反這類的大罪,皇帝也沒辦法嚴懲。

  而且孔家盤踞在曲阜,還享有一項特權,那就是曲阜縣令都是由孔家子弟出任。

  這也讓曲阜幾乎成為了法外之地。

  沈一貫又羅列了一堆名字,最后看著黑板說道:

  “合計罷官人數五十三人,這都是子霖兄的‘赫赫戰功’啊。”

  這是什么?戰績可查?

  蘇澤無語的說道:

  “怎么又是我的戰功?上書彈劾這些大臣的又不是我。”

  “子霖兄,上書請修《會計錄》的是你吧?”

  “這一切都是由修造會計錄開始的,還說不是你的‘戰功’?”

  好吧,看來這口鍋自己又背上了。

  蘇澤走過去,又在黑板上將數字改了一下,從五十三改成了五十四。

  他說道:“既然這樣,那也不吝嗇多加一個人。”

  羅萬化問道:“子霖兄要參奏何人?”

  蘇澤冷笑說道:

  “天下第一巡撫,閔清。”

  沈一貫問道:

  “子霖兄,真的要對閔清動手?他可是剛剛被陛下降旨嘉獎的?而且閔清乃是嘉湖巡撫,想要扳倒他?”

  沈一貫的顧慮也是正常的。

  能在嘉興湖州這一等一的地方擔任巡撫,閔清在朝堂中的能量可想而知。

  坊間傳聞,他是首輔李春芳提拔的。

  這也是很多人都知道閔清的政績有問題,卻沒有人揭發的原因。

  蘇澤說道:“閔清和李首輔無關,李首輔也主張要打擊這種地方上虛報的歪風!”

  但是沈一貫卻沒有輕松,他說道:

  “地方官為了政績造假,在我大明也算是常例了,這閔清雖然夸大政績,但聽說也是個清官,也沒有造成惡劣的影響,子霖兄何必要針對他呢?”

  羅萬化說道:

  “肩吾兄此言差矣,閔清貪的不是銀子而是名!”

  “貪名和好利都是一樣,都是將政績當做晉升之階,視治下百姓如私奴,定是不擇手段的酷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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