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呼嘯。
今年的氣溫要比往年高不少,據說曾經南河省有大象,那時候全球溫度比現在還要高,所以南河省簡稱為豫。
全球變暖已經成了現實,但和那些環保組織的人說的不一樣,他們還真以為人類這種碳基生命能改變什么。
但過了元旦,要到陰歷年,還是忽然降溫,下起了大雪。
漫天彤云密布,鵝毛大雪紛飛,羅浩終于能有時間靜下來梳理一下最近發生的事情。
現在耿強不會經常打電話,畢竟冰雪節最大的宣傳造勢已經過去,跨大直接變成了傳奇,封神。
至今熱度依舊未衰減,短視頻平臺上類還在傳播著。
只要保證不出大事,對耿強以及冰雪節項目組來講算是功德圓滿。
羅浩在意的是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
新的按壓止血機器人已經被送來,李教授對它們進行了再次升級改造。
但升級改造后的機器人沒什么亮眼的變化,羅浩也知道這種事兒要循序漸進,倒也不急于一時。
只是他很好奇啊,葉青青說的原地穿越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兩臺張羅著要“回家”的機器人里面到底封閉的是哪里來的靈魂體。
這世界還有無限多的秘密,可羅浩也只能好奇一下,再多就沒有了。
他可不想一輩子蹲在209所里。
和所里面的枯燥相比,臨床上當牛做馬都顯得是那么的有趣。
臨近過年,婁老板那面訂制的婚書暫時沒有眉目,想要做好至少半年時間。
這種近似于奢侈品,卻又比西方奢侈品更上一層樓的存在的確要時間來磨,每一個細節都是無盡的心血。
畢竟西方奢侈品只是工業社會里流水線上做出來的,只是宣傳到位,再加上慕強心理讓產品賣出高溢價。
可銅版婚書不一樣,那是純粹的私人訂制。
這也是國內奢侈品和國外奢侈品本質上的不同。
“羅教授,過年咱們組正常干活么?”孟良人問道。
“你們回家么?”
“我父母都不在了,擱古代我叫煢煢孑立,形影相吊。”孟良人自嘲道。
“哦,你在是吧。”羅浩想了想,“可我不在,要不你跟我回東蓮得了,我安排你去雪鄉怎么樣。楊主任在雪鄉有生意,你在那住幾天,當休養一下,畢竟忙了一年也該歇歇了。”
“老孟沒事啊,要不要過年去滑雪?”莊嫣邀請道。
“滑雪的終點是骨科,不建議。”羅浩掃興的打斷莊嫣的話。
“切師兄,你怎么跟老頭子似的,爹味兒十足。”
“小莊,滑雪就別了,我害怕。”孟良人坦言,“我就做過一次旋轉木馬,只要腳不沾地,我就不行。坐飛機還好一點,但整個飛機飛行的過程,我會想無數亂七八糟的事兒,光空難我就經歷了十幾次。”
“老孟,你這算是膽小如鼠么?”
莊嫣哈哈大笑。
“不算,挺好的,估計老孟一緊張手心出汗多,感知到大量出汗后就會更緊張,如此形成正反饋。”
“師兄,那叫負反饋。”莊嫣糾正。
但師兄和老孟都說不讓去,莊嫣也沒堅持。
臨近過年,最后一批患者剛收進來,一邊干活一邊閑聊,時間過得倒也快。
“羅老師。”苗有方忽然拿著手機,起身走到羅浩身邊。
他表情平靜,目光炯炯有神,每一步都像是要把地面瓷磚踩碎,把腳印印到水泥地面里似的。
“哦,怎么了?”羅浩放下手機。
“成績出來了,我考了402分。”苗有方輕聲說道。
“我靠,小苗你厲害啊!”莊嫣贊嘆,“我前幾年考研才考了378分。”
羅浩打量了一下苗有方,微笑,“行,你好好干活,剩下的我來安排。你,小苗,有什么特殊的要求么?”
“特殊?”苗有方不解。
“比如說跟著我的話呢,可能最近幾年都要留在省城,上課也不會在協和。”
“沒有沒有,我聽羅老師安排。”苗有方恭敬說道。
“嗯,考太高了啊。”羅浩嘆了口氣,“你要是考三百五六就好了。”
還有人嫌自己的研究生考的分數高的?
“你這不知道多少人都盯著呢。”羅浩嘆了口氣,“行啊,那就這樣,我和老板、校長都說一聲。校長估計也眼紅,你這四百多的分數是第一么?”
“好像是。”
羅浩陷入了痛苦的無奈中。
空調吹的暖風砸在頭上,讓羅浩感覺無數熱氣冒不出去。
考的分數太高也讓人頭疼,羅浩對此表示無奈。
不過要真是三百五六十分的話,羅浩能不能多看苗有方一眼還另說著。可真這么高分,不知道多少雙眼睛盯著,自己就這么收了全院最高分?
羅浩知道肯定有麻煩,這事兒還是得找校長解決。
俗話說男人至死是少年 “喂,大妮子,嘛呢?”羅浩懶洋洋的接通電話。
電話那面傳來急促的聲音。
“人送到哪了?”
“好,我這就去。”
羅浩掛斷電話站起身。
莊嫣像是小尾巴一樣跟在羅浩身后,而這時候小尾巴也多了一條——苗有方。
陳勇看著箭頭一般的三人,嘆了口氣,“羅浩,以后你小尾巴越來越多,會不會變成九尾妖狐?”
“大妮子的表姐昏迷,送到急診科了。”
“我艸!”陳勇彈起來,也加入隊伍,變成了羅浩的第三根尾巴。
只有孟良人沉穩的坐在椅子上寫病歷,一點想要摻和的架勢都沒有。
羅浩一行人離開,住院老總湊到孟良人身邊。
“老孟,你怎么不跟著去看看?”
“我要是也跟去,病歷誰寫。再說,羅教授已經去了,我去不去的不重要,看好家更重要。”孟良人笑了笑。
住院老總上下掃了孟良人幾眼,真是很難理解孟良人做事情的方式。
之前他剛來的時候鞍前馬后,羅教授做手術脫掉的鉛衣都要屁顛屁顛跟著去撿,屬于拍馬屁的行家里手,還是極其不要臉的那種。
可現在羅教授家里出事了,勉強算是家里吧,孟良人卻一動不動,專心寫病歷。
“我跟去也沒用,有羅教授,有陳醫生,正的邪的都夠了。”孟良人淡淡說道。
“陳醫生真的邪性么?”住院老總八卦道。
“還行,我說的是玄學。”孟良人糾正自己剛說的話,“陳醫生很厲害啊,你別以為他是開玩笑。”
“害,都是騙小姑娘的手段。不過老孟啊,說實話我看著是真的羨慕啊。我是標準的直男,跟姑娘聊天的時候除了多喝熱水之外什么都不會說,我看陳醫生和護士聊天,說不羨慕那是假的。
我,但凡有陳醫生一半的本事,現在也不至于單身。”
孟良人瞥了住院老總一眼,方正的臉上露出一絲復雜的笑。
“你那是什么表情?”
“你覺得只是騙小姑娘的手段,但是呢新英格蘭雜志的主編可不這么認為。你沒發現現在陳醫生發表的論文都以新英格蘭為主么?除了羅教授親自打招呼的。”
“…”住院老總啞口無言。
這事兒他早都知道,只不過超出認知太多,以至于他不太信。
“好好干活吧,眨眼就過年了。”孟良人輕輕嘆了口氣。
“師兄師兄,好端端的怎么昏迷了?她以前有病么?”莊嫣不斷詢問著。
“最近聽大妮子說起過,她表姐經常頭暈走不了路,慢慢地癥狀越來越嚴重,看東西有輕微旋轉感,還會耳鳴、嘔吐,甚至無法站立。”
“嗯?經常性的?那可以診斷的疾病太多了啊。”莊嫣開始思考。
“是啊,還說讓我看一眼。可她表姐始終不來找我,我總不能上門去找她吧。”
“為什么不能?”
“醫不叩門,法不輕傳。”陳勇解釋道,“你看上門賣保健品的都是騙子,醫院里的患者都看不過來。太上心,可能讓人覺得是騙錢的,但是吧,他們就從來都不覺得保健品是騙錢的。”
“可那是親戚啊。”
陳勇眼睛瞇起來,一條縫,很好看。
羅浩也沒解釋,大步走去急診科。
馮子軒正在和急診科聶主任說話,猛然看見羅浩一馬當先,身后跟著幾根“尾巴”。
箭矢一般,帶著一往無前的勁兒。
馮子軒沒有馬上打招呼,他怔怔的看著羅浩以及身后的陳勇、莊嫣、苗有方。
那種氣勢宛如實質,躍然而出。
一年時間,羅教授竟然變成這樣,馮子軒心中有些迷茫。
或許是距離比較近的原因,一天天看見的都是蛻變的羅浩,馮子軒竟然沒什么感覺。
看見羅浩帶著團隊幾乎所有成員出現的一幕,馮子軒這才恍然發現羅浩已經成長為一個龐然大物。
這種生物醫大一院不存在,從前沒有過,以后也未必能有。
醫大一院專家教授很多,可卻沒人像羅浩一樣。
區別很大,差異很多,馮子軒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怎么描述。
“馮處長!”羅浩大步走來,先打了一個招呼。
“小羅,你這是?”馮子軒嘆了口氣。
也就是自己鎮守臨床一線,為冰雪節保駕護航,要不然肯定以為有重大搶救。
“大妮子的表姐生病了,昏迷,正在坐120車往這面來。”
“哦,這樣啊。”馮子軒點了點頭,表情依舊嚴肅,但心里卻松了口氣。
不是重大事故就行,現在為了給冰雪節保駕護航,整個醫療系統草木皆兵。
“馮處長,您怎么還在急診科?”羅浩見王佳妮和她表姐沒來呢,也不著急,和馮子軒閑聊。
馮子軒看了一眼陳勇、莊嫣和苗有方。
“這位就是那誰吧。”馮子軒含含糊糊的問道,而沒回答羅浩的問題。
“嗯,苗有方。小苗,這位是醫務處馮處長,打個招呼。”
苗有方彎腰,鞠躬,伸雙手。
馮子軒和他握了一下。
“小苗考完研想先拜訪一下導師,誰知道摸到我門上來了。”羅浩哈哈一笑,“這孩子也爭氣,402分,今年協和第一。”
馮子軒看苗有方的眼神一下子變了。
雖然說真正牛逼的存在根本不參加考試,要么是本身牛逼,要么是后臺牛逼,羅浩羅教授…屬于二者的綜合體。
考402的確算是天才,可馮子軒注意的是這位自己摸上門的這個描述。
才大五,就知道自己摸上門,還能討到羅浩羅教授的歡心,這孩子有點東西。
有意思,羅教授醫療組的所有人都多多少少有點意思。
“厲害!”馮子軒贊道。
“還行,分高也不是特別好,弄得我頭疼的很。這幾天要跟王校長說一聲,說不定還要回協和和人爭一下。”羅浩輕聲說道。
這話當著苗有方的面說合適么?馮子軒的眼睛瞇了下。
年輕人么,心高氣傲,待價而沽,現在不是應該打壓的么?
這叫欲用其利,先挫其鋒。
就算是去爭,也是私下里的,可羅教授就這么水靈靈的當著苗有方的面說出來,一點都不帶避諱的。
但馮子軒沒問,甚至沒和羅浩眼神交流,他轉移話題,“大妮子的表姐,就是那個省里面上班的公務員?”
“哈哈哈,馮處長,您給的這標簽聽起來不像是什么好話呢。”
“怎么會,省里的公務員很厲害的。加糖不甜,加醋賊酸。我可不敢得罪,看見誰都笑臉相迎。”
“是有點臭毛病,但最近也一直沒見,估計見到我會好很多。”
馮子軒笑了,羅浩天天和曾經的綜合一處處長廝混在一起,哪個不長眼的會給羅浩臉色看。
別人不知道綜合一處是干什么的,省里的公務員不可能不知道。
120急救車的聲音傳來。
“小羅,你估計是什么病?”
羅浩搖頭,“不知道啊。”
“隨便說說。”
“我懷疑是一氧化碳中毒,這幾天太冷,她表姐還愿意吃火鍋。”羅浩隨口說了一句,敷衍下馮子軒。
“說到這兒,最近還真有一起一氧化碳中毒事件。這不是冰雪節么,有一家店的老板為了打出差異化,把家里的燃氣火鍋給撤了,用木炭燒。”
“害,犯不著,帝都的木炭火鍋也沒多好吃。”羅浩道,“還是要看肉。”
“是啊,結果一屋子人輕微中毒,幸好其中有一個人有些經驗,發現不對勁兒就馬上打開門,這才沒釀成大錯。”
“火鍋店一般不至于,我記得從前有一個視頻,有人中毒,想要出門,但沒出去就暈倒了。被人又送回屋子里,看著…”
羅浩還沒說完,急診科醫生已經推著平車去門口接急診。
有醫務處處長在,也沒有讓他們偷懶的條件與環境。
羅浩沒上手,而是跟著出去。
王佳妮從車上跳下來,小臉煞白,顯然被嚇壞了。
羅浩上前一把握住王佳妮的手,“別怕,怎么回事?”
“這幾天我表姐說特別不舒服,還暈倒過一次,在附近醫院看的,說沒什么事兒。”
“我今天給她打電話,她沒接,給單位打說人沒去,我就知道出事了。”
王佳妮的手在抖。
急診科醫生已經把人送車上拉下來,羅浩打開ai輔助診斷看了一眼。
急性呼吸功能衰竭?
羅浩看見了這個診斷。
媽的,怎么會這么嚴重!
羅浩本來以為是王佳妮的表姐情緒變化引發的身體不舒服,再加上夸張表現,簡稱為“作人”。
可沒想到系統竟然給了這種診斷!
除此之外,還有幾樣呼吸功能衰竭導致的小毛病,沒多難治。
不用插管,王佳妮的表姐其實已經在慢慢蘇醒。
不幸中的萬幸是乏氧時間不長,所以應該不會導致她變成植物人。
羅浩雖然不喜歡王佳妮的表姐,但這并不影響羅浩全力救治。在醫院,哪怕是討厭她,她作為一名患者也該得到救治。
沒有激情,沒有忙碌,吸上氧后也沒更多處置,抽血化驗,做各種檢查,王佳妮的表姐已經漸漸清醒,言語流利,只是有一部分的逆行性記憶喪失。
馮子軒給王佳妮的表姐安排了特需病房,羅浩對此沒有異議。他回到辦公室,坐在電腦前查看所有資料。
怪了。
診斷呼吸衰竭不難,難的是這病是怎么來的。
王佳妮的表姐身上沒有火鍋味兒,應該不是一氧化碳中毒。
“師兄,人沒什么事兒,我怎么感覺你更不高興了呢。”莊嫣湊到羅浩身邊小聲說道。
“別鬧,這種話怎么能說。”羅浩和孟良人異口同聲的斥道。
“呃…你們別這么認真啊。”
“小莊,診斷急性呼吸功能衰竭很簡單,但你想過沒有為什么?”羅浩問道。
“想過。”莊嫣站起身。
她試著打了個響指,可二黑根本不聽她的。
莊嫣只好去二黑身邊打開儲物箱,拿出記號筆,學著羅浩的樣子把黑板拉過來。
“第一種,呼吸道病變。
包括支氣管炎癥、支氣管痙攣、異物等阻塞氣道,引起通氣不足,氣體分布不勻導致通氣/血流比例失調,發生缺氧和二氧化碳潴留。”
莊嫣拿著記號筆在黑板上寫下一行字。
“這一點現有檢查可以排除。”
位置調換,羅浩并沒阻止莊嫣,而是轉身,左手支在扶手上,拄著腮靜靜的聽莊嫣說著書本上的內容。
“第二,肺組織病變。
包括肺炎、重度肺結核、肺氣腫、彌散性肺纖維化、成人呼吸窘迫綜合征,ARDS等。
可引起肺容量、通氣量、有效彌散面積減少,通氣/血流比例失調導致肺動脈樣分流,引起缺氧和二氧化碳潴留。”
“ct顯示,患者肺組織很好,應該不會出現類似情況,所以暫時也排除。”
“第三,肺血管病變。
包括肺血管栓塞、肺梗死等,使部分靜脈血流入肺靜脈,發生缺氧。”
“因為檢查還沒全部回報,所以這一點待排除。不過我查體的時候認為患者看起來不像是肺血栓栓塞和肺梗死。”
莊嫣說著,把第三點畫了一個大大的圈。
記號筆和黑板摩擦,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讓人牙酸耳澀。
她最后在第三點上打了一個大大的問號,一切行為都和羅浩有些像。
一眼就能看出來莊嫣是羅浩帶的人,甚至連一些小習慣莊嫣都已經習以為常。
“第四點,胸廓病變。”
“包括如胸廓外傷、手術創傷、氣胸和胸腔積液等,影響胸廓活動和肺臟擴張,導致通氣減少吸入氣體不勻影響換氣功能。”
“剛查體的時候師兄讓我摸了一把…師兄,這種查體,我覺得你不應該避諱。”
“好好講你的,別挑我毛病。”羅浩皺著眉,沉聲說道。
莊嫣覺得今天的師兄不一樣,似乎特別嚴肅,她也沒敢多說那些有的沒的,繼續說道,“患者沒有胸廓畸形,這一點能排除。”
“第五點,神經中樞及其傳導系統呼吸肌疾患。”
“其中包括腦血管病變、腦炎、腦外傷、藥物中毒等直接或間接抑制呼吸中樞;脊髓灰質炎以及多發性神經炎所致的肌肉神經接頭阻滯影響傳導功能;重癥肌無力和等損害呼吸動力引起通氣不足。”
“我覺得這一點需要格外注意,尤其是患者最近有沒有口服藥物。”
“沒有。”羅浩忽然插話,“至少患者自訴的病史里沒有口服藥物的經歷。”
“呃,那中樞神經系統病變也能排除。”
莊嫣看著黑板上寫的內容,也陷入沉思。
的確,這些內容師兄應該早都想到了,所以他才會陷入沉思。
“小苗,你有什么想法?”
苗有方早都沉默的像是一塊石頭,他和莊嫣一樣,能背誦最基礎的知識內容,診斷也就是急性呼吸衰竭,至于怎么來的,怎么能讓患者不再發生類似的事兒,苗有方一頭露水。
沒接觸臨床和羅老師的時候,苗有方覺得自己天下無敵。
說成為最好的醫生,不是妄想。
可一旦接觸臨床之后他才發現,簡單的疾病沒什么,一旦復雜些的,自己的特異就不夠看了。
“老師,我不知道。”苗有方低聲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