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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4 二十七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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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蕾接下了宋元慶軍營的生意,其實,趙樽更忙了,他需要裂變出更多的施工隊。

  韓蕾也多少看出了一些宋元慶的心思,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閑言碎語和趙樽的醋勁,她選擇了回避。

  軍營的工程就交由趙樽帶著施工隊去銜接實施,順便讓他去給宋元慶賠罪。

  忙碌了幾天,甘絡縣后勤上的事情,韓蕾已全部安排好。

  蒼州六縣兩城,已經得以發展的就是清水縣、扶風縣和北關兩城。

  現在大量的流民和乞丐被分到了蒼州各縣,趙樽要忙這里,所以,韓蕾就要去其他幾個縣都看一看…

  夜幕降臨,甘絡縣的工地上點起了星星火把。

  唐小童站在臨時搭建的伙房外,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左手腕上那道凸起的疤痕。

  十年前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突厥騎兵的彎刀、燃燒的村莊、母親將他推入地窖時那張沾滿血污的臉。

  “小兄弟,要不要來碗熱湯?”一個滿臉塵土的民夫端著粗陶碗熱情的招呼他。

  唐小童猛然回神,勉強扯出個笑容:“多謝,我…我再等等。”

  說完,他望向不遠處被工匠們圍住的玄色身影。

  趙樽正俯身查看新鋪的漿料,束發的玉冠在火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

  這位蒼州王雖穿著與民夫無異的粗布短打,舉手投足間卻自帶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

  “王爺,這段路基明日就能完工。”工頭恭敬地匯報。

  趙樽點點頭,忽然若有所覺地轉頭。唐小童慌忙避開視線,心跳如擂鼓。

  趙樽雖然一身平民打扮,但他作為一州藩王,又是北關駐軍元帥,那從骨子里透出來的威壓,讓心里有事的唐小童不敢直視。

  “你是…”低沉的聲音在身后響起。唐小童驚得差點跳起來,轉身正對上趙樽深邃的目光。

  “王、王爺。小的是京城錦繡坊的掌柜唐小童。”

  他結結巴巴地行禮,感覺趙樽的威壓仿佛烙鐵般灼燒著他的胸膛。

  “唐小童?你是王妃的人?”趙樽銳利的目光如刀鋒般打量著他一身富商的裝扮。

  那上好的云紋蘇繡、腰間懸著的羊脂玉佩,哪還有半分韓蕾口中那個衣衫襤褸的窮貨郎模樣?

  他聽韓蕾說起過唐小童,知道他經商賣貨很有一套。所以,韓蕾才將京城的生意,放心的交給他和那個叫楊海波的年輕人。

  唐小童點頭,“回王爺,是的。小的有事特來面見王妃。”

  趙樽示意親衛退開,帶著他走向彩鋼瓦棚子下。

  夜風掠過未完工的路段,卷起細小的沙礫拍打在臉上。

  唐小童盯著王爺腰間那柄傳說飲過百名突厥人鮮血的佩劍,喉頭有些發緊。

  “王妃已不在這里,她去巡查蒼州各縣了。”趙樽接過親衛遞來的粗茶,“本王也不知道她會先去哪里,如果是生意上的事,你可以告訴本王,本王可以也可以替你解決。”

  唐小童咬了咬唇,遲疑著不知該如何開口。

  畢竟趙樽是北關的駐軍元帥,曾與突厥交戰多年。甚至,連趙樽的爹也是戰死在突厥戰場上。

  他知道趙樽跟自己一樣,肯定也恨透了突厥人。

  現在要提及與突厥通商,他不知道自己要承受趙樽怎樣的怒火。

  可想著玉伽公主那哀怨乞求的眼神和自己手腕上那道陳舊的傷疤,他又不得不說。

  唐小童深吸了一口氣,忽然單膝跪地:“小的斗膽,有要事稟告。”

  趙樽早已看出他眼里的糾結,放下茶碗的聲響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起來說。”

  “小的…小的想請王妃派商隊到突厥經商,或在…邊境互市。”唐小童的聲音越來越低。

  趙樽突然騰地一下站起身來,雙眸里射出的光冰冷攝人。

  唐小童看見趙樽手背暴起的青筋,仿佛又聞到十年前那場大火中皮肉焦糊的氣味。

  他本能地護住左腕上那道傷痕,可預想中的暴怒卻遲遲未至。

  夜梟的啼叫從遠處的胡楊林中傳來。趙樽起身走到棚外,月光將他挺拔的身影拉得修長。

  唐小童這才注意到,王爺束發的玉冠竟是用突厥人慣用的和田青玉雕成的。

  “你知道我父親是怎么死的嗎?”趙樽突然開口,聲音平靜得可怕。

  “那年入冬之前,我爹在突厥戰場上身中二十七箭…”

  唐小童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里。說起這樣慘烈的場景,他當然有相似的記憶。

  那年他十二歲,同村的一個大叔回家探親,從突厥戰場上帶回了他爹的佩刀,卻沒能帶回他爹的尸體…

  “對…對不起,王爺。小的不該提起…可是王爺,您也見過饑荒。去年冬天,蒼州和突厥凍死的百姓,比戰死的將士還多…”

  趙樽突然轉身,眼中翻涌的情緒讓唐小童怔住,他不敢再往下說。

  棚子下頓時安靜下來。

  趙樽一言不發,只是用一種很復雜的目光看著唐小童,似乎要看穿他的內心。

  唐小童垂眸,緊張的捏著衣角。他明白,那二十七箭是趙樽心里永遠的痛,也是他拼命要將突厥人擋在北關之外的決心。

  “此事…本王知道了,你先回去吧。”趙樽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

  “呃…回,回哪里?”唐小童茫然地問。

  王爺這里沒有明確的答復,王妃又不在這里,唐小童一時之間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做了。

  他是回扶風縣趙家的宅子繼續等待王妃,還是回景城的錦繡坊?

  他已出來了一月有余。錦繡坊沒有他這個掌柜,會出現很多問題,他不能辜負王妃對他的信任和栽培,必須盡快回到京城經營好錦繡坊。

  可如果他現在就回京城,那他答應玉伽公主的事情又怎么辦?

  他心中與突厥和平共處、互通有無的夢想又何時才能實現?

  一時間,唐小童有些進退兩難。

  他人微言輕,并不能改變些什么。

  看來,他要對玉伽公主食言了。

  趙樽意味深長地看他一眼:“你心里裝著兩個地方,腳自然不知道該往哪邊邁。”

  說罷,趙樽不再搭理他,而是解下佩劍扔給身邊親衛,“備馬,我要連夜去趟宋將軍的大營。”

  親衛牽來趙樽的錦耳驄,趙樽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后翻身上馬。

  “駕!”

  趙樽在月色下馳騁而去。

  唐小童望著月光中王爺遠去的背影,突然發現王爺那把傳奇的寶劍劍鞘上,竟刻著突厥文字與大景文交織的和平禱詞…

  …我是求評論的分割線…

  此時,大景京城皇宮。

  月上中天,月光如霜般灑在宮城的琉璃瓦上,將整座皇宮都鍍上了一層冷冽的銀輝。

  已是子時時分,御書房內卻依舊燈火通明,龍涎香在鎏金香爐中靜靜燃燒,青煙裊裊上升,卻驅散不了室內的壓抑氣氛。

  徐州王劉桓,哦不,現在是新登基的景帝劉桓身著明黃色常服,腰間玉帶隨著他急促的步伐不斷晃動。

  他眉頭緊鎖,心中不安。

  他派出去兩隊的暗衛殺手,有一隊暗衛已經回宮復命好幾天了,可另一隊卻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完全失去了消息。

  難道,這其中橫生了什么枝節?

  他可不像前景帝一樣,除了多疑,心中多少還有一些仁慈,他信奉的是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所以,他順利登基為帝后,明面上放自己的幾個兄弟回到各自的藩地,卻又暗中派殺手去斬草除根。

  其目的嘛!就是既要當婊子,又要立牌坊。既要博得一個仁君的好名聲,又要不留后患。

  冀州距離京城最遠,負責刺殺冀州王的一隊都早已返回,可另一隊殺手至今遲遲不歸,讓他心生波瀾。

  新景帝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拇指上的翡翠扳指,那是在他登基大典上,禮部特意進獻的祥瑞之物。

  “李忠心。”劉桓突然停下腳步,聲音低沉如一道悶雷。

  站在檀木椅旁眼觀鼻,鼻觀心的太監總管李忠心立刻躬身向前,額頭幾乎貼到地面。

  “奴才在。”

  “你說,梁州和荊州那邊,會不會出了什么岔子?”

  新景帝劉桓瞇起眼睛,目光如刀般銳利:“朕派去的可是最精銳的暗衛,按理說早該回來了。”

  李忠心保持著彎腰的姿勢,冷汗卻已經浸透了內衫。

  他是宮中的老人,因為很會審時度勢,所以才伺候了三代帝王——先帝、前景帝和現在的新景帝。

  他太了解這位新主子了——表面上仁慈寬厚,實則心狠手辣。

  所以,伺候這位新主子,他有自己的心得。

  這些日子以來,他比以前更加謹小慎微,像一個手工操縱的機器人一樣,新主子按哪個按鈕,他就活動哪個部件,絕不敢越雷池一步。

  他也很清楚,前景帝被炸成渣渣后,劉桓以“兄友弟恭”之名放幾位親王回藩地,暗地里卻使了陰招。

  “回稟陛下,”李忠心聲音平穩,卻不敢抬頭,“或許是路上耽擱了。梁州和荊州雖近,但需繞路而行,前些日子又連逢大雨…”

  “放屁!”劉桓猛地拍案,震得案上奏折嘩啦作響,“他們都是精銳,就是天上下刀子,他們也絕不敢在路上耽擱。”

  李忠心膝蓋一軟,直接跪倒在地,他眼前頓時閃過十年前的畫面。

  那時劉桓還是大皇子,住在宮里,他喜歡上一個叫翠兒的宮女,幾乎已到了非她不娶的地步。

  翠兒懷孕后,他更是喜不自勝,逢人就炫耀自己要當爹了。

  正在他將宮女收為妾室,并已為自己即將出生的孩子準備了許多小玩具之時,幾個皇子開始了奪嫡之爭。

  就因劉桓的母妃說了一句,別讓這個身份卑微的宮女影響到他奪嫡。

  李忠心就親眼看見劉桓如何溫柔地哄那宮女喝下毒酒,又如何一臉痛心地看著心愛的女人在自己腳邊痛苦抽搐,即將臨世的子嗣胎死腹中…

  那時候,他就覺得劉桓此人可以心狠手辣到六親不認。

  “陛下恕罪!奴才愚鈍…”李忠心額頭抵在冰冷的金磚上,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如擂鼓。

  劉桓冷哼一聲,轉身走向窗邊。

  月光透過雕花窗欞,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陰影。

  他想起自己登基那日,在太廟前對著列祖列宗立下的誓言——“必當仁德治國,善待子民”。嘴角不由得扯出一絲冷笑。

  “李忠心,你起來。”劉桓忽然換了語氣,溫和得令人毛骨悚然,“你是宮中的老人,朕最信任的就是你。”

  李忠心戰戰兢兢地站起身,卻不敢直視天顏。

  他又想起五年前那兩位大臣——林大人和錢大人。

  他們原本傭立劉桓為帝,卻在最后關頭臨時倒戈前景帝。

  劉桓就藩徐州后,雖然人已離開京城去往藩地,卻留下死士將二位大人的全家老小盡數屠戮,連襁褓中的嬰兒都沒放過,只為泄憤。

  這兩件事,當時都轟動皇城。

  只是前景帝已皇權到手,那兩名被殺害的大臣,多疑的前景帝本來也要打算替換掉,所以便沒與他計較,以至于不了了之。

  新景帝的聲音又在李忠心的耳邊響起:“你覺得,朕的三弟…梁州王會不會已經有所防備?”

  劉桓聲音極輕,手指輕輕的敲擊著窗欞。

  李忠心喉結滾動,艱難地咽了口唾沫。

  他眼前浮現出梁州王離京時的情景——那位一貫儒雅斯文的親王向新帝行大禮辭行,眼中雖有不甘,卻也有無奈。

  “陛下,梁州王素來忠厚…”

  “忠厚?”劉桓突然大笑,笑聲在空曠的御書房內回蕩,“當年他母妃太后娘娘毒死我母妃最愛的那只小白貓時,他也是這副忠厚斯文模樣!”

  李忠心趕緊閉上嘴,不敢再言。

  他記得那只貓——純白的毛發,異色瞳孔,是先帝特意派人從濛國為劉桓母妃尋來的。

  那只小貓死的時候口吐白沫,蜷縮在錦緞墊子上,像一團融化的雪。

  “再等一日。”劉桓走回龍案前,手指劃過案上攤開的地圖,“若明日此時還沒有消息,就派黑騎衛去看看。朕寧可錯殺,也不可放過。”

  話音剛落,殿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名侍衛慌張跪在門外:“啟稟陛下,有…有人求見!”

  劉桓眼中精光一閃:“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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