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亂之中,軍心士氣崩潰的叛軍士卒,恨不得爹媽多生兩條腿。
一個個爭先恐后的逃命,任由將領怎么吶喊,都無人理會。
碰到有舊怨的,順手就是一刀。
意識到大局已定,投奔朝廷的叛軍高層也不裝了,直接帶頭向官軍投降。
示范效應非常明顯,大量的叛軍士卒跟風放下武器,加入到了戰俘隊伍中。
部隊成建制的投降,斷送了義軍最后的希望。
“侯爺,趕緊下令撤吧!”
吳軍營地中,衛兵統領開口勸說道。
“撤?
能夠撤到哪兒去?
營中一片混亂,命令都傳達不下去。
搞丟了大軍,獨自逃回去,我有何面目去見陛下。
衛嘉瑞那王八犢子,這次可把老子給坑慘了!”
尹牧風憤憤不平的說道。
想想就覺得憋屈,明明是衛嘉瑞不干人事,結果連累他跟著一起倒霉。
大家是盟友,改善伙食都是一起的。
人肉軍糧不是他制作的,可事情暴露出來,他也只能跟著一起承擔后果。
為了降低影響,最近幾天他一直賣力安撫軍心。
不等見成效,敵軍就殺了過來。
在內奸配合下,敵軍一個沖鋒,就順利殺入營中。
來不及組織反擊,部隊就開始大規模投降,一下子讓局勢走向崩潰。
“侯爺,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士兵沒了,還可以再招,天下不缺當兵吃糧的人。
南京回不去,那就先到外面躲躲。
如果運氣好的話,沒準我們在撤離路上,還可以收攏一些潰兵。
等補充滿了編制,再回去向陛下請罪。
這次戰敗,本來就不是我們的責任。
把事情說清楚了,陛下會理解的。”
親兵統領賣力勸說道。
其他士卒可以跑路,但是親兵營不行。
他們同主帥聯系太過緊密,縱使僥幸逃了回去,也要人頭落地。
“罷了!”
“罪責全在吾身,沒必要讓一起陪著送死。
傳令下去,各部自行突圍。
如果逃了出去,就在九江府匯合。”
尹牧風語氣低沉的說道。
治罪,那是未來的事。
現在需要做的是逃命,只有活了下來,才有資格被“秋后算賬”。
“遵命!”
午夜,武昌城頭的燈火全滅,全靠月光照亮。
一行人悄然出現在城門樓子上,等待著城外大戰的結果。
“看來這次會戰,我們贏了。”
李牧笑著說道。
“不光贏了,并且贏得很漂亮。
從大戰爆發到現在,進展都很順利,叛軍應該沒能組織起有效抵抗。
這邊戰場大獲全勝,叛軍的其他幾座營地,也翻不起大浪。
傳令下去,讓下面的人抓緊時間準備慶功宴。”
李原跟著補充道。
兩人的對話,讓一眾文官很是懵逼。
大家一起過來觀戰,除了敵營中的大火外,其他的根本看不清。
“總督大人,您怎么知道我軍大獲全勝?”
一旁的湖廣巡撫忍不住詢問道。
今夜這一仗事關重大,城中高層官員都沒睡覺,一起趕過來觀戰。
從大戰爆發到現在,尚未收到任何來自前線的戰報。
兩位勛貴大佬直接斷定大勝,搞得他們就像是傻子一樣。
“非常簡單,大火在不斷蔓延擴散,喊殺聲距離我們越來越遠。
如果不是順利攻破敵營,這些是不可能發生的。”
李原平靜解釋道。
這些都是為將者的基本常識。
對文官來說,卻屬于知識盲區。
外面流傳的兵書,記錄了各種戰例謀略,卻刪減了細節上的常識。
許多人熟讀兵書、精通兵法,到了戰場上就跪,很大程度上就是缺乏基礎常識。
事實上,李原說的都是廣為人知的粗淺內容。
在軍待上幾年時間,跟著打上幾仗,就能夠總結出來的經驗。
能夠判斷戰況的其他細節,同樣還有許多。
“叔父,前線大局已定,不會出現變故。
繼續在這兒耗著,也沒有任何意義。
想來諸位大人也都累了,今晚就到這里吧!”
沒有理會一眾文官的感慨,李牧直接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指揮大兵團作戰,需要關注的點太多,非常耗費心力。
難怪古之名將,壽命大部分都不長。
這樣高強度的全身心投入,身體不好,根本扛不下來。
折騰到了現在,身心疲憊的李牧,只想回去好好睡上一覺。
“嗯。
大家都散了吧!
等到大戰結束,再一起參加慶功宴。”
李原當即下令道。
在場的一眾文官,大部分都是他的屬官,這道命令需要他來下。
“你們好大的膽子,居然敢這樣對本王!”
“放開我!”
“快放開我!”
“本王寧愿死在戰場上,也不當喪家之犬!”
“混蛋!”
“老子…”
被衛兵強行帶著撤離的衛嘉瑞,喋喋不休的怒罵道。
白天還是一方諸侯,晚上就淪為倉皇逃命的喪家之犬,這種落差正常人都受不了。
楚國的基業,在這場大戰中全丟了。
縱使僥幸逃了出去,也只能茍延殘喘。
哪怕江西、浙江還有部分州府在他手中,那也無法成為東山再起的本錢。
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次失敗。
今夜的戰敗,是政治軍事一起失敗。
要不了多長時間,他“食人魔王”的名頭,就會傳遍天下。
如果不是人肉軍糧泄露,縱使有朝廷出手,也不會有那么多人當叛徒。
在名節大于生命的時代,怎么也會有幾個和楚國共存亡的。
可惜他的名聲臭了,繼續跟著他混,只會讓下面的人名聲跟著一起臭。
未來天下人都會視衛嘉瑞為大禍害,湖廣、江西、浙江的民眾,更是恨不得要他的命。
朝廷略微引導,那些在戰亂中人口有失的家庭,都會把這筆賬記在他的頭上。
解釋沒有任何意義,沒人會信一個食人魔王的話。
“王爺,終于找到您了!”
“你們這些人干什么?
居然敢對王爺無禮,莫非是想要謀逆,眾將士隨我拿下這些逆賊!”
伴隨著一聲令下,方克誠麾下的兵馬立即殺了過去。
不等一眾衛兵做出解釋,雙方就戰斗在了一起。
“誤會,都是誤會!
快住手,大家都是自己人…”
見到這一幕后,衛嘉瑞急忙開口勸阻道。
生氣是一回事,不等于他就愿意放任自家人廝殺。
現在這種時候,每一名忠誠士卒,都是楚國的寶貴財富。
可惜他這個楚王的命令不好用,除了親兵聽從命令選擇停手外,對面的士兵反而殺的更狠了。
近乎眨眼的功夫,數十名親兵盡數倒在了血泊中。
“方克誠,你想要干什么?
本王讓下令住手,你的耳朵聾了么?”
衛嘉瑞忐忑的訓斥道。
本以為趕來護駕的兵部尚書,應該是他的忠臣,沒想到這位卻是一匹餓狼。
打著護駕的名義,對他身邊的親兵進行了屠殺。
“王爺,不,現在應該稱呼你為衛逆!
死到臨頭,難道你還想不明白么?
對了,請記住我不叫方克誠。
我姓楊,名之玉!
潛伏在你身邊兩年,就是為了今日,為國除賊!”
楊之玉嘲諷的說道。
既然選擇了倒戈,自然要裝裱一下自己。
為了抹去投靠叛軍的黑歷史,他果斷給自己設置了一個為了平叛,不惜深入虎穴到逆賊身邊潛伏的大虞死忠人設。
抓住了衛嘉瑞,做實了這個人設,以往干的破事都可以一筆勾銷。
“卑鄙小人!”
“虧我這么信任你!”
“難怪我大楚會戰敗,原來早就有內鬼潛伏在身邊。
前面的一系列戰略計劃,都是你這個賊子參與制定的,怎么可能成功的?
我無識人之明,錯信了你這卑鄙小人,今日敗的不冤啊!”
衛嘉瑞崩潰的咆哮道。
沒有什么比最信任的人背叛,帶來的打擊更大。
看著崩潰的衛嘉瑞,楊之玉也是一臉的尷尬。
衛嘉瑞的話,側面證明了他潛伏通虞。
可問題是他并沒有通虞,前面為楚國制定的戰略計劃,全部都是盡心盡力。
自詡懷才不遇半輩子,一招獲得實踐自己才學的機會,結果上場就一敗涂地。
對楊之玉的打擊,無疑是巨大的。
拿著衛嘉瑞的人頭,為自己鋪出一條青云路的念頭,一下子被沖散了。
“現在后悔晚了,多行不義必自斃。
帶上這個逆賊,隨我一起去見總督大人!”
楊之玉冷漠的說道。
盡管內心深處,有幾分不忍,但現實還是讓他做出了正確選擇。
選擇重回朝廷陣營,就必須同反賊進行切割。
造反這種事,一直是十惡不赦之首。
任何同情反賊的行為,都是非常嚴肅的政治錯誤。
“什么,生擒了衛逆?”
總督府內,剛用過午餐的李原,直接被這個消息驚呆了。
縱橫南方各省的反賊頭子之一,就這么被抓住了,怎么看都覺得有些不真實。
盡管前面干掉了白蓮圣皇,但那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尸,被朝廷單方面宣布了死亡。
“是的,總督大人。
人是被楊家人抓住的,此人在叛軍中擔任兵部尚書,深受衛逆的信任。
我們對反賊身份進行了驗證,經多名戰俘確認,此人就是反王衛嘉瑞。”
中年師爺解釋道。
現在是戰爭時期,湖廣總督每天的公務,都有一大堆。
做師爺的,肯定要提前篩選無用訊息。
不驗明正身,他可不敢直接上報。
“好!”
“抓住了賊首,接下來收復浙江、江西兩地,就簡單啦!”
李原當即做出了決定。
盡管他對衛嘉瑞好奇的很,但現在這種時候,還有一大堆事情要忙,暫時沒功夫去見他。
“叔父,衛嘉瑞的仇人太多,不適合長時間留在湖廣。
為了減少麻煩,還是盡快把此人押解進京吧!”
李牧提醒道。
活著的衛嘉瑞,比死了的衛嘉瑞更值錢。
朝廷苦反賊久矣!
抓到了衛逆,肯定要押送進京,讓大家出一口惡氣。
政治價值,更勝過剿滅十萬叛軍。
“你說的不錯,衛逆不能留在湖廣。
師爺,告訴下面的人,把衛逆給我看好了,絕不允許發生任何意外。
等到收尾完成,立即派兵押送此人進京。”
李原一口答應道。
留著衛逆,更有利于招降叛軍,可現實條件不允許。
無論東南士紳,還是文武百官和皇帝,都不允許讓他活著。
他們不可能為了一個反賊,得罪那么多人。
現在送走,還能夠撈取政治收益。
拖上一些日子,皇帝下旨要人,還是得交出去。
南京城。
“陛下,大事不好!”
“武昌前線傳來噩耗,楚王倒行逆施,用人肉充作軍糧被士卒發現,導致前線軍心渙散。
三天前的晚上,敵軍發起偷襲,聯軍遭遇大敗,大軍損失慘重。
楚軍主力在大戰中,近乎全軍覆沒。
我軍在威遠侯的努力下,突圍出來了一部分部隊,目前正撤往九江府。
東南局勢危險了!”
兵部尚書范修文顫顫巍巍的說道。
如果這份戰報,不是威遠侯尹牧風送的,他都懷疑這是在開玩笑。
能夠從亂世中脫穎而出,楚王可不是簡單人物。
居然在關鍵時刻犯下致命錯誤,實在是令人難以置信。
事實上,就算制作人肉軍糧,影響了軍心士氣,也不該敗的這么快。
義軍兵力是官軍的數倍,軍心士氣不振,大不了固守營地。
一夜之間,就被敵軍攻破營地,著實有些魔幻。
“不可能!”
“衛嘉瑞的用兵之能,朕是知道的。
武昌會戰從一開始,他就高筑營寨,嚴防敵人夜間偷襲。
李牧那賊子再怎么厲害,也不可能這么快獲勝。”
傅皓軒當即搖頭說道。
事先他想到過武昌會戰會失敗,但那是官軍付出了慘痛代價之后。
即便是戰敗,大部分義軍也能夠順利撤回來。
現實卻非常打臉,吳軍好歹撤回來了一部分,楚軍主力近乎團滅。
哪怕數十萬頭豬,官軍也不可能一夜殺完,何況是數十萬大軍。
打不贏,難道還跑不贏么?
反正義軍人多,官軍就算想追,也沒有那么多人手。
“陛下,這份戰報是威遠侯親筆手書,應該不會有假。”
范修文委婉提醒道。
敗了,就是敗了。
無論是否愿意接受,這都是現實。
武昌會戰,葬送了楚國的大部分主力,后續的大戰根本指望不上。
原本熱火朝天的反虞浪潮,遭遇當頭一棒,東南局勢急轉直下。
未來南方義軍,就只能靠他們獨自撐著。
當務之急是趕緊準備善后,不然讓官軍順勢拿下江西、浙江,他們在戰略上就完全被動了。
“廢物!”
“通通都是廢物!”
“朕羞于和衛嘉瑞那蠢貨齊名!”
“罷了!”
“事情既然已經發生,那就準備善后好了。
諸位愛卿,可有妙策教朕?”
一陣發泄后,傅皓軒強忍著不爽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