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一個周五,雖然離春節還有一段時間,但公司里的氛圍,同事之間聊天的話題,都悄然變得有些迫不及待起來。
反正在「未來制作」上班的員工們,每逢過年過節都沒有什么調休補假這么一說,該怎么放就怎么放,絕對不會拆了東墻補西墻,玩脫了褲子放屁的那種套路,更何況對國人最為重視的春節,公司往常都會提前一周放假,直至大年十五后才上班,若是碰到周末,還能多休息兩天,這四舍五入都小一個月了,要是真有急活趕回來,加班費還是日常的三倍。
這就是小團隊大營收公司的優點之一,管理靈活,而且最主要的還是賀天然這個老板當人,一直信奉著喬布斯創立皮克斯動畫時說的那句——
想獲得藝術家的忠誠,就先要讓藝術家吃飽;想要藝術家保持靈感充沛,就先要讓藝術家閑著。
當然,畢竟還是做生意,這種好事也僅對真正有能力的人而言,如今「未來制作」已經不再對外招聘,都是內推,而且也不再有擴張人數的打算,若非山海那邊不斷有業務進來,單就一家導演工作室而言,賀天然身邊只保留十來個核心成員就好。
“欸暉子,你過年打算怎么過啊?”
下午,百無聊賴的姚青桃端著咖啡走到了余輝的工位上。
此刻正播放著視頻素材的余暉,按下暫停鍵,果斷道:
“加班,或者…出去旅旅游什么的,還沒定呢。”
“過年的時候出門旅游啊?”
“對啊,人又少又方便,去哪兒還不用排隊,多好。”
“帶著你父母一起?”
姚青桃喝了一口咖啡,余暉搖搖頭:
“帶啥呀,擱家里他們嫌棄我還來不及呢。”
“也是,你們這種土著天天見著父母,估計也不覺得,像我回東北,我老媽的耐心也就足以支撐對我客氣兩天。”
余暉嘴角掛起一抹苦笑,不再言語,但姚青桃似乎不以為意,沉溺在自己的小心機中,提議道:
“欸暉子…你要不要…過年跟我回東北玩兒?哈爾濱。”
“啊?這…這合適嗎?”
姚青桃猛猛點頭:
“合適合適,我們那兒冬天好玩,到時你就住我家,單獨的一個臥室,每天我媽做啥你吃啥,還不用花錢,多好。”
“不是…”余暉看著一臉殷勤的姚青桃,眨巴了兩下眼睛:“我怎么感覺…不太對呢?”
姚青桃一窘,隨即掛起臉子,斥道:“有什么不對的?哎呀你這人怎么疑神疑鬼的呢,怎么我平時對你不好啊?也不想想你平時拍廣告的時候,那些甲方是誰在幫你安撫幫你抗。”
“是、沒錯,桃子姐我倆的友誼確實是鐵打的,但…呃,就這么簡單…對吧?我過年去哈爾濱玩,在叔叔阿姨家借宿,沒別的了?”
余暉字斟句酌,姚青桃欲蓋彌彰地又灌了一口咖啡,“順道…幫我個小忙。”
這下,余暉反而放下了心,“嗐,桃子姐有事兒你就直說唄,要是事兒在港城,我今天下班就幫你辦了,不至于讓我跑趟大東北啊”
提及具體事項,姚青桃變得有些期期艾艾,先是說了一個數字:
“暉子,你知道吧,你姐姐我過完年就28了…”
“嗯,我知道,你比我大三歲嘛。”
“嘖你不用強調你的年齡,記這沒用的干啥!男孩女孩不一樣的!”
“噢…你繼續。”
姚青桃放下杯子,拉來一把空椅子在余暉身邊坐下,難以啟齒道:
“呃…這兩年呢,你姐姐我家里催的有點急,就…就想請你幫我一忙,就…假裝一回我男朋友,跟我回趟東北,幫我應付一下我父母,我給你包吃包住啥的…”
這個平時大大咧咧的北方女人埋著頭,磨磨唧唧地把話說完,一時沒聽見對方的動靜,她悄悄抬了抬眼,只見余暉嘴巴半張,雙目失神,過了兩秒,才從嘴里蹦出一個:
“蛤…?”
姚青桃原本還帶著點兒羞澀的表情,立馬是垮了下來,她正要發作,就見余暉撐起椅子兩邊的扶手,上身半立半坐地掃視了一圈公司的其他人,見沒人朝這邊看來后,他重新坐下追問道:
“桃子姐,我是第幾個了?”
“什么第幾個?我是…我是聽你過年沒什么打算才問你的!你是第一個知道這事兒的人!”
“啊…”
余暉摸了摸頭,這個確實有點突然了…
“你‘啊’什么‘啊’呀,你一個大老爺們,就不能爽快點啊?!幫個忙你能幫就幫,不能幫拉倒,難不成我還能架著你啊!算了算了,當我沒說。”
這種事本來就是她提起勇氣好不容易說出口的,如今見到對方猶豫的模樣,姚青桃一下是氣不打一處來,直接破罐破摔,拿起自己的杯子就準備逃離此地。
“余暉。”
就在姚青桃準備起身的剎那,就聽兩人身側,傳來一道女人的嗓音,兩人轉頭一看,來人竟是余鬧秋。
現在余鬧秋進公司已經不需要經過前臺的通知了,不過平時賀天然都要處理公務,所以去找男人之前,她都會通過其他員工問問現在賀天然是否在會客或是開會什么的。
“賀天然不在,一小時之前出去了。”
姚青桃沒什么好氣地應了一句,可能是出于女人的敏感,她對余鬧秋一向是敬而遠之。
余鬧秋雖然不知道對方為啥是這么個態度,但還是說道:
“我不是來找天然的,我是來找他的。”
女人指了指余暉。
姚青桃一聽這話,剛離開座位的屁股一下又坐了回去,先是瞅了瞅余暉尷尬的表情,然后又上下打量了余鬧秋一眼,對方拿的包是愛馬仕的,身上的風衣是古馳當季,里面搭配的衣裙有點像普拉達還是miumiu不是很確定,畢竟這兩個牌子一個主線一個副線,腳下的鞋看不出來,但材質應該是小牛皮,這樣算下來,對方的戰斗力保守估計在十萬上下,而自己四舍五入只有一千,比余暉大三歲倒減三百…
不過人窮志不窮,東北人到哪兒都不能弱了氣勢,不、氣質!
“你找余暉干蛤呀?”
姚青桃這句話說得硬硬巴巴,余鬧秋都楞了一會,然后也開始觀察起兩人的表情,猜測道:
“你們…是情侶呀?”
“我…”
“是又咋的,找他干嘛你說話,需不需要給你們留個空間。”
余暉話還沒說完,話頭就被姚青桃搶了過去,嘴里更是難得蹦出了一絲東北口音。
余暉瞪大眼睛看著姚青桃,整個人都懵了,而余鬧秋見兩人一驚一乍的反應,笑了笑,搖搖頭:
“不必,我今天只是回診所拿點東西,順道過來找一下天然,既然他不在,那我正好也跟余暉你說一聲,下個月…不用過來,客人太多,不是很方便。”
姚青桃不明所以望向余暉,而男人臉上帶著一抹苦笑地點點頭,得到這樣的反應后,余鬧秋轉身就走,不再逗留。
“那姐們什么意思?”
“啊…就,預約了人家下個月的心理咨詢,但人家現在不是忙嘛,哈哈”
余暉隨口編了個理由,而余鬧秋口中真正指的,是下個月他父親的生日,只不過他這個私生子的身份,并不方便在那樣的場合露面。
“心理咨詢?你是Gay啊?深柜?”
“啊?不不不不不,我不是,就、就舒緩一下心理壓力嘛,哎呀桃子姐,你可別拿我尋開心了。”
心里本是有些苦澀的余暉一下被姚青桃這么一問,瞬間是哭笑不得。
“喔,那就好,我看你一天天跟賀導秤不離砣,砣不離砣的,人女朋友都換幾個了,你還一直單身…呵走了。”
“欸桃子姐你先坐下…”
余暉一把按住姚青桃的肩,而對方這么一接觸,女人目光一閃,先前那股扭捏勁兒一下是失而復得:
“你…干啥?”
“哎呀…我…”男人摸索了一下口袋,拿出一把車鑰匙,比劃了一下:“這個,因為賀導最近打算換車,所以他把他那輛X5送我了…”
“嗯,我知道,然后呢?”
余暉把車鑰匙握在手里,注視著姚青桃的雙眼,認真道:
“桃子,我…我本來在想,這次過年公司放假,就自駕到處逛逛的,然后你就來跟我說了這事…我一開始的猶豫并不是想拒絕你,而是…而是想著公司提前一周放假,從港城開到哈爾濱,每天應該怎么計劃,這一趟路也挺長的,畢竟是你男…是假裝你男朋友,這做戲做全套,大過年兩手空空肯定不好,開輛車過去也省事兒不是…你覺得呢?”
身處在冬天的姚青桃,一張臉隨著余暉的計劃,慢慢熟成了夏天的桃子。
“這事兒你…你、你個大老爺們自己做主唄,你跟我說干啥呀,我都行…”
“那…就這么決定了?”
“…嗯吶。”
余暉收好鑰匙,望著姚青桃的罕見的羞澀表情,忍不住一笑。
“你…你笑啥呀笑?!”
“你笑啥呀?從我進門到坐下,一直在笑。”
同一時刻,姜惜兮的家中。
賀天然看著給自己開門后就一臉笑容的小姑娘,不明所以地問道。
“當然是發生好事了呀,就是…我跟我導師溝通過了,年后收假,就要回到京城,繼續念書去啦”
姜惜兮坐在沙發上,懷中抱著一支可達鴨的玩偶,表情釋懷地說道。
“噢,那…確實是好事情了,決定了嗎?”
姜惜兮當初是因為職業規劃與愛好相悖,所以才瞞著家里休學跑回的港城,這幾個月,算是她的一次叛逆也好,宣泄也罷,起碼這給到了她足夠的時間去思考自己的未來,而如今,她似乎也有了決定。
小姑娘點點頭,“對呀,決定好了之后,像是突然就放下了一個擔子。”
“怎么想通的?”
“其實,我心中一直都有答案,就是…就是…暫時不能接受而已。”
“現在呢?”
“賀哥哥…”
“嗯?”
“你能不能…換個人格跟我說話?你這樣我感覺…像是在跟我爸說話。”
被小姑娘這么一吐槽,賀天然有點不自在地抓了抓臉:
“實不相瞞,我的那個‘少年’人格,已經…有一段時間沒出現了。”
“‘他’、‘他’消失了?”姜惜兮表情里有幾分緊張。
賀天然擺擺手,解釋道:“這倒沒有,我能感受得到‘他’還在,但就是…就是沒有那么活躍了,自從上次在你家鬧出那一幕之后,對‘他’打擊好像還蠻大的,最近又發生了一些讓我們都能去釋懷,去理解的事情,所以你可以理解成,‘我’的心理疾病,正在漸漸痊愈。”
“那…我還能再見‘他’一面嗎?”
“這我也不清楚…”
“那你平時是怎么切換人格的呢?”
“切、切啥?喔,我大概知道遇到某些事,我的另個一個人格會想跳出來主導身體…就像其他人格不想處理工作或者人際關系的時候,‘我’就會跳出來。”
賀天然簡單地描述了一下,姜惜兮聞言摸著自己白嫩的下巴。
“所以…遇到喜歡的事兒,‘他’才會出現是嗎?”
“大致可以這么理解吧。”
姜惜兮一下放開懷中的布偶,追問道:
“所以,以前我每次讓‘他’上號‘他’都會出現,就是說明他喜歡我咯?”
小姑娘突如其來的一記直球,讓賀天然哭笑不得,滴水不漏地回答道:
“你也可以理解成,‘他’喜歡玩游戲。”
“嘁真是個討厭的大人”
姜惜兮翻了個白眼,整個人陷入沙發的靠背里,本是盤起的雙腿,也放在了沙發上相互搭拉著翹起,一只白嫩的小腳丫就那么在賀天然眼前一晃一晃。
面對這樣的一個情景,男人只覺內心一跳,隨之是一種心悸般的悸動感覺,察覺到這種異常反應,眼下負責主導身體的“作家”都驚了,不由在心中大喊:
「不是吧哥們?咱們都多大人了,不該是個蘿莉控啊!這點場面都把持不住?」
他的心中,無人回應。
“對了,我知道怎么喚醒你的‘少年’人格了!”
“啊?”
“等著!”
還在跟內心另一個自己做著斗爭的賀天然倉促地應了一聲,就見姜惜兮像一只兔子一樣從沙發上跳了下來,飛速竄進了臥室,隨著一陣翻箱倒柜的聲響,半分鐘不到,她又回到男人面前,兩手各卷著兩件東西…
“黑色還是白色?”
她雙手一張,兩條質地柔韌順滑,散發著絲絲光澤的絲襪,如瀑布般滾落展開…
賀天然瞪著雙眼,喉頭滾動了一下…
“黑…”他正要說話,目光看著黑絲,但頭卻不受控制地一偏:“白…”
“說呀,黑的白的?”
“我嚓…”賀天然一把埋下頭,閉著眼,一手指著白色絲襪,一手無力地捂著臉,無奈道:“‘他’喜歡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