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薩克雷先生家里拜訪過幾次。”羅恩模糊的回答。
“我都聽說了,他幫你處理過工廠糾紛,你也找他替桑吉.杜特說過情。在孟買,這可不是什么尋常關系。”帕瓦爾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部長先生,我是個商人。”羅恩無奈攤手,“不管誰打理孟買,我們都會給予充分的尊重。”
他說的很委婉,無論是濕婆軍,還是國大黨,生意人兩邊都不會得罪。
“商人都是狡猾的,婆羅門商人更狡猾。”帕瓦爾淡淡刺了一句。
“沙萬市長非常贊賞蘇爾電器對孟買的貢獻,我們也曾幫助一位國大黨成員,拿到了孟買市政委員會的席位。”
“我聽說啦,”帕瓦爾看了他一眼,“要不然你今天也不會坐到我書房。”
帕瓦爾是國大黨人,濕婆軍和印人黨是盟友,他和薩克雷之間關系很微妙。
兩人都在孟買,一山不容二虎,很難不讓人猜測他們對彼此的看法。
不過要說完全敵對那也未必,濕婆軍說到底是在為馬拉地人、印度教徒爭取利益。
孟買的國大黨成員里面,多的是馬拉地人和印度教徒,他們又是天然的盟友。
黨派、種姓制度、宗教、地緣政治,它們參雜在國大黨和濕婆軍之間,有交融,也有對立。
復雜,非常復雜。
“你轉告薩克雷,濕婆軍已經控制了市政公司,其他地方手不要伸的太長。”
羅恩眼神一動,立刻領會其中的意思,“我會給薩克雷先生打電話,大家都是為了孟買,完全可以坐下來談談。”
“電話里就行。”納瓦爾回應道。
羅恩懂了,這是讓自己當兩個黨派對話的中間人。
他是商人,對濕婆軍和國大黨都兩面交好,天然適合當這個掮客。
納瓦爾不會直接打電話給薩克雷,這可以避免兩個黨魁在電話里鬧的不愉快。
中間人撮合之后,就有了回旋的余地。
政治,也是溝通的藝術。
“好了,現在來說說你的蘇爾園區吧,拉胡爾和我大概提過。”要事談完,納瓦爾心情放松。
“這個規劃,還多虧了他。”羅恩悄摸摸的掏出了那張圖紙。
那張拉胡爾的初稿,園區里有草坪、有池塘、有設施齊全的員工社區,廠房規劃的漂漂亮亮,高聳的辦公大樓引人矚目。
“這些廠房都是用來生產水空調?”納瓦爾指著圖紙上特別標注的地方問。
“不,那是電視機生產線。”
“電視機?”納瓦爾微微提高聲音。
“對,印度人自己的電視機。”
馬上就是94年,但印度還沒有一家擁有自主技術的,本土電視機品牌商。
你要問現在市場上的電視機從哪來,90是進口日韓,剩下的一小部分來自印度國內的其他組裝廠商。
所謂的本土電視機全都是依賴國外零件組裝,或者干脆進口整機,然后換上自己的標,這就算國產電視了。
馬邦就有兩家電視機廠,全是貼牌貨。
這些換標貨,質量沒保障,價格還貴的離譜,中產階級都買不起。
說到底,印度根本沒有自己的電視機技術,就連組裝都屬于是技術活。
現在羅恩說蘇爾電器要生產電視機,納瓦爾直接驚了。
“你怎么做到的,我是說蘇爾電器真的能生產電視機?不是買回來換上我們的印地語標?”
“我們正在和國外幾家電視機生產商洽談技術引進,配套的生產線都會放在蘇爾電器。”
生產線,這才是重點!
甭管是不是國外技術,只要在印度出廠,那它就是印度國貨。
納瓦爾完全可以向外界宣稱,這是真正的印度品牌。
如果再拍幾張工廠照片,或者帶媒體去車間逛一逛。那國貨之光的光環,他們會搶著幫你套上。
納瓦爾瞬間就想了好幾個博取名聲的套路,前提是這份計劃靠譜。
“你確定蘇爾電器的電視機生產線會真正落地?”
“當然,我們和國外那里談判的很順利,否則我怎么會花那么多錢去打造蘇爾園區呢。”
嗯,羅恩只是稍微發了個詢價傳真,所謂的談判都是假的。
但這不影響他吹噓蘇爾電器的宏偉計劃,拿地嘛,不寒磣。
“預計幾年會投產?”
“兩年。”
“一年,許可證和其他審批手續,我會幫你打電話。”
“好。”羅恩一口答應下來。
在新德里的這段時間,他已經摸透了印度官員的作風,好大喜功。
你敢說一年,他就敢要求你縮短成半年,全然不顧這是否符合客觀規律。
印度商人也總是會答應下來,同樣全然不顧自己能否做到。
對他們來說拿到許可證才是關鍵,什么時候實現,鬼知道,那不重要。
羅恩入鄉隨俗,礦場、水泥廠他都敢答應,電視機廠算什么。
先把地騙到手里再說,后面他有無數理由來應對官方問詢。
“這塊地我批了。”納瓦爾當即拍板。
錢拿了,項目不僅靠譜,還有噱頭,那他這個首席部長也不含糊。
“那真是太好了!”羅恩浮夸的擊掌,“哎呀,部長先生,孟買人未來就快有自己的電視機看了。”
“你得好好做成這件事。”納瓦爾派頭十足的指點道。
“當然,當然,只是為了電視機生產線,我們欠了銀行太多錢。蘇爾園區這塊地…”
這時候那個胖子助理上前兩步,在納瓦爾耳邊悄悄說了個數字,三百萬。
那是羅恩剛剛裝在旅行包里錢,胖子已經清點完畢。
“蘇爾園區的規劃關乎孟買,不,關乎整個馬邦的產業發展。200英畝的土地你只需要支付規定的三分之一,這筆錢分五年還清。”
“部長先生,您才是真正的高瞻遠矚啊!”羅恩握住納瓦爾的手,激動的語無倫次。
價值七八千萬盧比的土地,現在只要三千萬不到,還分五年。
唉,部長大人的恩情,還不完吶!
從納瓦爾的官邸出來,羅恩只覺得神清氣爽,新德里的空氣也沒那么糟糕嘛。
“羅恩,這次我們又送出去了好幾百萬。”拉坦悶悶不樂。
“你覺得虧了?”
“才200英畝,他敢收我們三百萬盧比。在北方邦,一百萬盧比就夠了,地本身不要錢。”
“孟買嘛,多少人心中的金翅鳥,貴點正常。”
羅恩送出去了三百萬,省下來的錢卻更多。那是四五千萬盧比,十倍多的差異。
在印度,不要吝嗇給官員送錢。他們會用國有資源,來補償你的付出。
對納瓦爾而言,政府的土地賣多少錢和他沒關系,他又不能裝進口袋。
三百萬盧比才是實實在在的,孟買的地賣一億盧比,還是一千萬盧比,全是他一句話的事。
這是一種變現,商人與政客之間的雙贏。
誰虧了?我大印度表示,基操,勿六。
回到車里,拉坦看起來還在為剛剛的賄賂可惜。
“老弟,你甚至連自己的金表都送出去了。”
“閻王好見,小鬼難纏。”
“我們不能讓他們養成習慣。”
“說的對,所以需要結交級別更高的大人物。”
“那就只剩下總鯉啦。”拉坦看著總桶府的圓頂,面露譏諷。
“你看那邊。”羅恩指了指窗外。
“什么東西?”
“那座雕像。”
準確的說是雕像群,最前面的是圣雄甘地,拿著一根手杖。他的身后是他的人民,跟隨著他沖出黑暗,走向光明。
拉坦瞇著眼睛看那雕像。
“怎么啦,我都看了好多次。”
“我們剛剛給一位部長送完禮,現在又開車路過甘地的雕像。這太諷刺了,像個笑話。”
“他老人家每天不知道要看多少遍這樣的笑話,或許早就不覺得好笑了。”
“也是,我們的制度就這樣。”
“別管這有些了,印度的事情就是這么復雜。我現在更關心的是,我們什么時候能回北方邦。”
“隨時可以,不過家族里最好派一個人常駐新德里。”
“我才不要再來這種鬼地方,讓其他人來吧。”
羅恩有三個叔叔,每人都有好幾個孩子,一大家十幾口人。
有的是人愿意來新德里,拉坦這樣不喜歡花花世界的年輕人才是異數。
“對了,那個查達你熟嗎?”羅恩問。
“他是莫拉達巴德人,祖輩是從北邊過來的,60年代才搬到北方邦。”
“北邊?”
“對,巴巴羊。”
那邊的宗教基本只有一種,像查達這樣的錫克教,或者其他印度教,在那里完全沒法生存。
“他看起來似乎有點幫派背景。”羅恩見過他的手下,不像善茬。
“老弟,我們是北方邦人。在北方邦做生意,沒槍是絕對行不通的。”
“好吧,我該想到的。酒業許可證可非常難拿,比礦業還難。”
“別看那家伙是個殘疾,但性格強硬、做事獨斷,他那兩個弟弟根本不是他對手。”
“確實很有手段。”羅恩點頭,就憑對方第一次見他時,表現出的氣度。
“昨晚的事別多嘴,我們沒必要為了一個乞丐得罪查達家族。”拉坦提醒他。
“當然,我只是在打聽,未來北方的人物里,有哪些需要特別注意。”
“這個問題我們回去慢慢聊。”拉坦拍拍前面的伊尚,示意他加速。
“對了,他的車不錯。”羅恩想起了那輛加長版凱迪拉克。
“你心動了?”
“你知道的,印度人很講究排場。”
“哇,那可得花一大筆錢。”
“算了,我們接下來的重點的是水泥廠。先發財,再買車。”
所有的手續已經搞定,北方邦銀行那里也給了答復。
現在,羅恩要開始自己的礦業生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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