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恩從沒去過新德里,無論是前生還是今世。
現在這座城市,印度的首都,議會、總桶、總鯉和部長們的官邸所在地,印度城市規劃的驕傲,報紙上吹噓的民主制度的展覽廳,就在他的腳下。
“阿尼爾,去看看司機怎么還沒來?”羅恩在機場出口處又一次抬起手腕。
新德里雖然第一次來,但蘇爾家在這里早有安排。
確切的說,自從羅恩拿下米爾扎布爾的石灰石礦時,他就讓家族盡快在新德里尋一處落腳的地方。
這種涉及大型礦產開發的生意,在新德里沒點關系怎么行。
各邦的首席部長有很長一段時間會坐鎮新德里,包括北方邦的亞達夫。
印度的商業和政治,天然就深度捆綁在一起,他們得隨時關注新德里這邊的消息。
拉坦作為蘇爾家的代表,這段時間都待在新德里。
這座城市就在北方邦邊上,他熟悉北印度大地的風土人情。
羅恩提前給他打了電話,拉坦信誓旦旦保證會準時來機場,結果下飛機快一個小時還沒見到人影。
阿尼爾回來了,坐著一輛思域汽車回來的。
司機臉色蒼白、滿頭大汗的打開車門,一路小跑過來。
“小少爺,我來晚了,新德里的路上太堵了。”他彎腰觸摸羅恩的腳尖。
“拉坦呢?”羅恩發現汽車里空空如也。
“主人昨晚陪一個部長助理,喝醉了,現在還沒起床。”
“算了,先回去吧。”羅恩擺擺手。
這個司機他認識叫伊尚,之前在北方邦羅恩就坐過他的車。
伊尚殷勤把行李塞進后備箱,又彎腰打開車門。
羅恩一只腳剛踏進去,又停了下來。
“這是什么?”
后排的豪華真皮座椅腳下,有一只閃閃發光的大鋼盔。
“是痰盂,少爺。”
“為什么放車里?”羅恩皺眉。
“有的客人喜歡嚼檳榔,如果從車窗往外吐渣,有可能會粘到汽車側面。所以主人在車里放了痰盂,這樣不傷車。”伊上微笑著解釋。
通常每次出車回去,清洗工作都是由他來做。那些粘在車上的檳榔渣很麻煩,伊尚總是小心翼翼,怕傷到漂亮的車漆。
有了痰盂后就方便多了,他只需要把那只閃閃發亮的鋼盔洗干凈就行。
“放到后面吧。”羅恩嫌棄的皺眉。
“好的,少爺。”伊尚麻利的把那玩意兒塞進了后備箱。
“我們住哪兒?”羅恩問。
“防衛區,白金漢塔公寓,小少爺。”伊尚發動汽車。
新德里也有自己的富人聚集區,如防衛區、大凱拉什區、瓦桑康吉區,它們緊靠印度的權力中心。
羅恩在觀察這座城市,它不愧是印度城市規劃的驕傲。
所有路看上去都差不多,圍成一個個的圓圈,中間是大塊的草地。
有不少人坐在草地上睡覺、打牌或吃東西,然后有四條路從草地中間筆直的伸出去。
隨便駛上其中一條,又會看到一個個的圓圈。中間又是大塊的草地,上面又有不少人睡覺、打牌、吃東西。
在這樣的路上開車你很容易迷路,前排的伊尚就在不停的東張西望,似乎在分辨方向。
道路非常整齊,比孟買大多數街道都有序。
然而新德里和孟買都有一個巨大的共同點,它破壞了這座城市作為首都的威嚴。
窮人,無處不在的窮人!
成千上萬的人住在新德里的道路兩旁,他們大多來自北方邦或者比哈爾邦。
這個兩個地方的窮人很好分辨,因為他們身體瘦弱、面目骯臟,像動物一樣住在大橋或者立交橋下面。
汽車從他們身邊呼嘯而過,而他們就在那里生火做飯、取水洗衣,不時的從頭上抓出虱子。
這些無家可歸的人對伊尚來說是個大麻煩,他們從不等紅燈,總是隨心所欲的猛跑著沖過馬路。
每當伊尚剎車避開他們的時候,副駕駛上的阿尼爾就會大聲咒罵。
新德里也是一座瘋狂的城市。
汽車進入市區,越開越慢,堵的厲害。
每隔五分鐘,長長的車龍就會有一陣悸動,然后羅恩他們的思域便會向前挪動三十公分。
前面一大片的汽車尾燈都亮了起來,大家不耐煩的狂按喇叭,包括伊尚在內。
整條路上喇叭聲此起彼伏,各有各的聲調,匯成了堵車交響樂。
空氣中充斥著汽車尾氣,一縷縷藍色的廢氣在汽車大燈前搖曳、閃爍,越聚越濃,既無法升空又無法散去,只能緩緩的、亮閃閃向水平方向擴散,像霧一樣彌漫在汽車周圍。
羅恩朝車窗外望去,道路上擠滿了汽車、自行車、突突車、人力車、出租車,大家相互爭搶車道。
騎自行車和摩托車的人都用毛巾包著臉,回頭一看,車后也是一串帶著墨鏡和口罩的人。
那陣勢好像滿大街的人,都是搶劫銀行的歹徒。
新德里的空氣污染太嚴重了!百毒不侵的三哥也遭不住。
大半個小時后思域終于擠出了車陣,不過伊尚又遇到了另外一個麻煩。
富人區的房子都有門牌號,但門牌上的字母和數字卻毫無邏輯可言。
按照正常的排序,A棟后面應該是B棟。結果這些房子前面是A211,后排就可能是F332號。
是哪個天才發明了把F單元建在A后面,把八十二號建在十三號后面?
伊尚在新德里也快待了一個月,卻依舊時常迷路。
“是找不到路了嗎?”羅恩看出了他的為難。
“少爺,我不認識英文。”伊尚尷尬的笑了笑。
“前面這棟是溫莎莊園,右邊的是格林高地。”
“噢,我知道怎么走了,少爺!”伊尚一打方向盤,拐進了另一條路。
這些高級公寓都長的差不多,到處是閃閃發亮的玻璃,伊尚很難記住。
他還是喜歡瓦拉納西老家的莊園,那里的廚房比這里的整間公寓都大。
白金漢塔是這一片大樓中最有檔次的公寓,一樓有個豪華大廳,大廳里有電梯。
拉坦的公寓在十二樓,伊尚停好車,帶著羅恩他們直接坐電梯上去。
屋里的布置很現代化,沙發豪華又柔軟。
伊尚先是敲了敲拉坦房間的門,接著到廚房里收拾餐具。
他不僅僅是司機,還充當其他傭人的角色。
離開了莊園,鄉下老爺的待遇下降了不止一個檔次。
拉坦睡眼惺忪的從房間出來,他渾身冒著酒氣。
“老弟,抱歉,昨晚那個混球到半夜才放我走。”
“這么快就和這里的人搭上關系了?”羅恩放松的在沙發上坐下。
“你不知道亞達夫身邊的那幫惡棍有多難纏,他們總會想方設法的從你身上撈好處。”
“北方邦那里怎么樣?我是說米爾扎布爾的礦。”
羅恩這次來新德里不僅是為了找馬邦首席部長帕瓦爾,也順便處理水泥廠的事。
他在孟買已經拿到了三千萬盧比的貸款,這筆錢都被用來訂購設備,以及購買基礎建材。
現在需要北方邦的亞達夫兌現承諾,拿到另外的七千萬盧比。只要錢一到位,立即開工。
“你找來的那些專家,天天在礦上轉悠個不停。他們畫了一大堆圖紙,沒人看得懂。”
“我們是要建設北方邦最大、最先進的水泥廠,耐心點總沒錯。”
前期的勘探工作已經完成,建筑材料也在源源不斷的送到礦上。
“總之你來的正好,我們把那個亞達夫搞定,然后回北方邦。這鬼地方我一天都不想多待,不能玩槍,不能隨便找女人,太沒意思了。”拉坦對新德里的印象很不好。
“我還以為你會喜歡大城市。”
“我更喜歡鄉下,你知道吧,那是我們的地盤。”拉坦比劃了個打槍的姿勢。
“我明天就約那個部長,來之前我已經在孟買找好了門路。”
羅恩從沙萬那里要到了馬邦部長的電話,他們聊了幾句,沒深談。
官商勾結的生意,當然不能在電話里明晃晃的說,三哥也有竊聽大人物電話的習慣。
他必須得親自跑一趟新德里,既保險,又顯示誠意。
“那正好,我們今天就先見一見亞達夫。他那個助理油腔滑調,十分不可靠。”
“今天?”羅恩有些詫異。
“下午,新德里的生活是從傍晚開始的。”拉坦擠擠眼。
這正和羅恩的意思,他舟車勞頓,得先休息一會兒。
阿尼爾在他們兄弟倆談話的間隙,已經坐電梯來到了地下二層。
這里是仆人區,在印度任何一幢公寓、任何一套房子、任何一個旅館都建有仆人專用的住處。
有的建在后面,有的像白金漢塔這樣建在地下。
仆人房像一個個連在一起的兔子籠,里面住的都是司機、廚子、清潔工、女傭和大廚。
他們可以在里面休息、睡覺、等待。如果主人有什么需要,只要按一下電鈴就好了。
阿尼爾純粹是出于習慣,要檢查仆人房的每一個角落,以確保不會有對主人安全不利的東西存在。
他在孟買參加過這種培訓,那個艾杰警官找了特種聯隊的關系,把他塞進去上了好幾個月的課。
伊尚在前面帶路,他和阿尼爾以前也認識,算是熟人。
“這里沒什么好看的,就一張床,其他什么都沒有。”
伊尚覺得阿尼爾變了,他以前和自己一樣是個鄉巴佬。
現在呢,走路抬頭挺胸,那眼神看著就不好惹。
他有些嫉妒,同樣是仆人,你怎么混的比我好。
你竟然敢直視主人的眼睛、敢直起腰,你不是一個合格的忠仆!
“開門。”阿尼爾淡淡道。
“來了!”伊尚點頭哈腰。
該死的,他永遠改不掉仆人的習慣。
仆人房確實很簡單,地板還沒有鋪好,墻上刷著廉價的白色灰泥,上面還留有工人的手印。
房子中間有張破破爛爛的小床,剛好夠人睡在上面,頭頂上掛著一頂蚊帳。
叮鈴鈴.走廊里傳來尖銳的電子鈴聲。
伊尚一個箭步沖出去,把還在發愣的阿尼爾遠遠甩在身后。
哈,我才是最優秀的仆人,他心里得意的想著。
這是樓上主人呼叫仆人的鈴聲,伊尚早就被訓練的像狗一樣,有自然而然的條件反射。
果然,對講機似的喇叭口傳來拉坦的吩咐聲。
他讓伊尚馬上備好車,待會要去某個部長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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