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逢接到了這份天子宣布召見袁樹的詔令,一看,頓時眉頭緊鎖,十分困惑。
小天子怎么想起來召見自己的兒子了?
他思來想去覺得不安,立刻把袁隗叫過來一起協商。
袁隗很快趕來,看了這份詔令之后,也感到困惑且不安。
詔令上寫著,先帝去世之前,對于保衛茂陵縣城、為朝廷做出貢獻的袁樹很感興趣,本想著等他守孝期結束就把他喊來雒陽召見,但是先帝英年早逝,此事遂作罷。
但是近日現任皇帝劉宏忽然聽說了袁樹的名氣,又聽說先帝也很欣賞他,于是打算把袁樹喊到雒陽來見一見,和他聊一下,順便也是褒獎他為國奮戰的勇氣。
這份詔令蓋上了天子印璽,經過尚書臺下發傳達,是具有明確法律效力的天子詔令,不得違背,袁樹基本上是要來一趟雒陽的。
本來這也沒什么。
桓帝曾打算召見袁樹的事情,袁隗也聽袁赦提起過,不是什么秘密。
但是不知為何,現在由劉宏來舊事重提,袁逢和袁隗總覺得有點問題在里頭。
“先帝提及此事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今上為何要提及此事?”
放下手中詔令,袁隗疑惑地看向袁逢:“兄長,今上真的會提及此事嗎?今上真的會關注學術問題嗎?我聽聞今上在宮中不喜讀書,只好玩樂,難道是想找個玩伴?”
袁逢皺著眉頭坐在軟墊上沉思了一會兒。
“要找玩伴,哪里不能找?宮里宮外,多的是與今上年齡相仿的權貴子弟,何須舍近求遠、從右扶風把術招來?還是說,今上真的看中了術的才學?”
“我該去找袁赦問問。”
袁隗緩緩道:“咱們還是先不要多做猜想,我派人問問袁赦,打聽一番,兄長,你可以找人問問,看看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袁逢點了點頭。
于是兄弟兩人分頭行動,袁隗去找袁赦,袁逢則發動官府、宮中親近袁氏的勢力打聽,看看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袁隗那邊很快聯系上了袁赦,但是得到的消息卻并不是他想要的。
他得到的消息是,袁赦因為宮里的差事,已經于兩日前離開了雒陽去潁川公干,大約要兩個月以后才能回來。
最重要的訊息通道與合作者居然在這個時候離開了雒陽去公干,袁隗很是驚訝,但又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
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袁逢身上。
袁逢自然發動了其他訊息渠道打探消息,但是他得到的消息也沒有什么實質性的意義。
宮里的熟人告訴他,這個事情之前沒人提起,好像就是這兩日突然有人提起,他們私下里商量,估計和天子將要讀書有關系,宮里可能是想為天子找尋合適的伴讀、侍讀。
劉宏在做皇帝之前只是一個亭侯,并沒有接受過完整的帝王教育,這是不行的,眼下雖然因為宮廷政變的緣故提前“親政”,但是該學的東西還是不能落下。
所以宮里正在張羅著給劉宏選擇合適的老師教他讀書。
這個事情袁逢倒是有所耳聞,但是他沒想到這個事情能和天子召見袁樹扯上關系。
要是從這個角度去揣測,很有可能還真的是袁樹被選做了天子侍讀的候選人。
袁樹出身優越、才學高,年齡上又與天子接近,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都是非常合適的侍讀人選。
要真是如此,這搞不好還真就是宦官們對袁氏家族的一種示好。
袁逢把自己這邊的消息帶回去告訴了袁隗,也從袁隗那邊得知袁赦去潁川公干的消息。
“天子侍讀?”
袁隗皺著眉頭想了想,緩緩道:“兄長,如果這是宦官的示好,對袁氏有益,以那些宦官的行事作風,一定會來邀功請賞,而現在袁赦剛剛外出公干兩日就出了這個事情,事前還沒有那些宦官的通知,我總覺得哪里不太對勁。”
袁逢聽袁隗這么一說,也覺得有些問題。
那些宦官是典型的收錢辦事的作風,凡是能辦點事情,必然索取好處,當做交易。
這些沒有卵蛋的陰陽人居然會平白無故給人辦事而不尋好處?
袁逢寧愿相信孔子復生都不會相信這些陰陽人能做好事。
這里頭有問題!
袁逢和袁隗正在擔憂間,忽然有仆人來報,說是中常侍淳于登前來拜訪。
袁逢和袁隗對視一眼。
還真來人討好處了?這個淳于登,和袁赦的關系不錯,可以視為袁赦的同黨,兩人與王甫糾纏在一起,堪稱宮廷三賤客,擬人的事情沒做過幾件,在宦官集團里也是一股不小的勢力。
對于袁氏一族來說,這個淳于登和袁赦一樣,是宦官集團里的鴿派,是可以被袁氏信任的。
袁逢和袁隗不敢怠慢,親自出門迎接,把笑如菊的淳于登迎入了客廳,擺上酒水,一同招待淳于登。
商業互吹、推杯換盞之間,袁逢忍不住問起了詔令的事情,淳于登哈哈一笑,緩緩開口。
“我正是為此而來啊,袁公,這可是大喜事啊。”
“大喜事?”
袁逢飛快地瞥了袁隗一眼,便定定地看著淳于登,裝出一副迷惑的樣子,問道:“犬子于右扶風之地艱難度日,能入雒陽,自然是喜事,但是,何須天子詔令?還請常侍為我解惑。”
“袁公,你當真不知道?”
淳于登瞇著細長的眼睛,笑道:“近些時日,袁公便沒有聽說宮中的一些傳聞嗎?袁公,天子十三歲了,已行元服之禮,正式親政,但是天子年紀太輕,學識不足,所以,宮中正在商議為天子邀請名師講學的事情。”
袁逢心里咯噔一下,又瞥了袁隗一眼,見袁隗也看向他,便強忍心中情緒,深吸了一口氣。
“常侍可否明言?”
“袁公,這般明顯的事情,還要明言嗎?”
淳于登一臉笑意道:“天子聽說了令郎的名聲,知曉令郎有大學問,年齡還與天子相近,非常好奇,便詢問令郎是什么人,我們這些人一合計,想著天子正是貪玩的年紀,若只是一個人讀書,難免煩悶、寂寞。
時間一久,這學問沒長多少,怨氣倒是積滿了一肚子,萬一發起火來,咱們這些近身伺候的人可就遭了罪了,挨打挨罵倒是小事,天子不快,心懷怨氣,那才是大事。
所以咱們便想著,若有個年齡相仿的人與天子相伴讀書,不僅能打發寂寞,也能緩解煩悶,但是這個人又不能只是做天子的玩伴,天子乃一國之君,必須要學問充足,才能治國理政。
若只是陪天子玩樂,誰都可以,可是這個人除了陪伴天子解悶,還要能夠督促天子讀書,要能引導天子做正確的事情,這樣一算,這天底下又有幾個人能擔得起如此重任呢?”
袁逢已經知道淳于登的意思了,但是出于合格的政治素養,還是強忍心中激動,表示謙虛。
“這…雒陽權貴子弟無計,優秀者數不勝數,若要陪伴天子進學,哪里輪得到犬子呢?犬子久居右扶風,不識禮數,粗野慣了,恐沖撞天子啊…”
看著袁逢略顯壓抑的表情,淳于登心知他已經上鉤,便決定最后添一把火。
于是,他伸著手指向外頭,一臉嫌棄,連連搖頭。
“袁公,雒陽的權貴子弟自然是要多少有多少,論起吃喝玩樂、斗雞走狗,他們絕對是一把好手,可論起進學…
他們也能引導天子讀書向善?可不敢讓天子接近他們吶!于是經由王常侍提出,咱們可是爭執商量了許久,這才把其他人給說服了,于是定下了袁公子的一個名額。”
“這…這…”
袁逢已經難耐激動了。
還是袁隗接過了話茬兒。
“常侍,此事已經確定了嗎?”
淳于登呵呵一笑。
“這可不是我能決定的,不過看著天子的意思,這事兒已經十拿九穩了,畢竟整個大漢又哪里能找出第二個十五歲的經師呢?唯有袁公子一人啊!其余人選,哪里是袁公子的對手呢?”
淳于登這話說出來,在袁逢和袁隗的耳朵里基本上就已經是變相承認了宮里頭的決斷了。
一想到自家麒麟兒居然可以入宮陪伴少年天子讀書學習,一起長大,袁逢簡直高興的不知道要說什么了。
太仆這個職位為什么那么重要?
宦官們為什么如此得勢?
還不是離皇帝近嗎?
這是最重要的!
自古以來多少輝煌的大家族的起始點,都是一個“近”字,物理上接近了,心理上遲早也會接近,只要接近,讓袁樹在皇帝心里有了不一樣的位置,袁氏家族的未來,就穩了!
感到穩如老狗的袁逢大喜過望,待送走淳于登之后,立刻就要寫信給袁樹,讓袁樹打點一下右扶風,趕快來雒陽報道,把這個天子侍讀的位置拿下,開始陪伴天子成長。
如此,到他成年以后,貴不可言!
袁隗親自送走了淳于登,并且許諾了一大筆好處費,改日就送到淳于登府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