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
雷聲滾滾而過,將云層中的水珠盡數碾了出來,恍若天河倒卷,要將整片天地淹沒。
亓燁透過雨幕,望著那緩步走來的女人,一抹寒意從心底升騰而起。
雖然兩人未曾謀面,但那雙標志性的青碧眼眸,已經足以說明身份!
“玉幽寒?”
“她怎么會在這?!”
只見玉幽寒來到陳墨身邊,兩人一個俊朗一個冷艷,此刻并肩而立,竟感覺莫名的和諧。
“什么叫你的玉?”玉幽寒瞪了陳墨一眼,皺眉道:“你又在胡說些什么?”
陳墨反問道:“不是我的,那是誰的?”
玉幽寒撇過螓首,冷哼道:“誰的也不是,本宮不是任何人的附屬品。”
“那你跟我來南疆干啥?”
“本宮樂意,你管得著嗎?”
“不光偽裝成土司干事,還想要套我話,說自己感情不順,遇見渣男…”
“閉嘴!”
聽著兩人旁若無人的拌嘴,亓燁這才意識到了什么,嗓子有些發干,艱難的咽了咽口水。
那可是玉幽寒!
整個大元最兇殘,也最神秘的女人!
她從來都不會掩飾自己的野心,從進宮的那一天起,就擺明是為了奪取大元國運而來。
可即便如此,武烈還是給了她皇貴妃的身份。
其中原因,至今還都是個謎。
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玉幽寒不惜囿于深宮多年,幾乎鮮少露面。
放著一身通天修為不用,從無到有組建自己的班底,硬生生從六部嘴里搶肉吃,如今已然能和皇后黨分庭抗禮!
其手段之狠辣,心志之堅定,可見一斑!
就是這樣的人物,竟然會為了一個男人,不顧自己的身份和立場,離開皇宮,一路從京都跟到了南疆?
開什么玩笑!
眼看娘娘又要著惱了,陳墨也不敢再逗她,見好就收。
抬眼看向亓燁,清清嗓子道:“你是亓家的人,對吧?有件事我很好奇,我與你們素無交集,為何如此迫切的想要殺我?”
亓燁回過神來,袖中手腕一翻,扣住了一枚符箓。
但他第一時間并未輕舉妄動,沉聲說道:“你擋了亓家的路,除了將你鏟除,我也別無他法。”
陳墨眉頭挑起,“就因為我查了蠻奴案?”
“這只是其中一部分原因,重點是…”
說到這,亓燁話語停頓了一下。
就在陳墨準備繼續追問下去的時候,遠處突然傳來破空聲,數道身影穿過雨幕飛掠而來。
亓燁見狀神色一振,高聲喝道:“你們來的正好!計劃已經敗露,速速將兩人滅口!”
那些前來接應的幾人聞言臉色一變,當即抽出兵刃殺了過來,不問緣由便要下死手!
“殺!”
而亓燁嘴上吆喝著,卻后退了一步,暗中激發符箓。
虛空傳來陣陣波動,身形如泡影般消散,竟是連一旁的蠻奴都不要了,打算直接跑路!
在見到玉幽寒的那一刻,他便知道不可力敵,早就放棄了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
當下最重要的,是想辦法保住性命!
先讓其他人分散注意力,然后催動五行遁符橫渡虛空,逃離此地,這是他能想到唯一的活命機會!
“所有籌謀盡數毀于一旦,我錯了,錯的很離譜!”
“本以為玉幽寒和皇帝一樣,只是想利用陳墨而已,如今看來卻并非如此…早知兩人之間是這種關系,我腦子有病才會對他下手!”
“不過皇后那邊又是怎么回事?”
“難道這家伙還是兩頭通吃不成?!”
“墻角都快被挖穿了,還躺在宮里裝死,武烈,你是真能忍啊…罷了,眼下只能先離開此地,日后再從長計議。”
然而就在亓燁身形即將消散的時候,時空卻陡然停滯了。
是真正意義上的停滯。
周遭空間被盡數封鎖,亓燁和那些沖殺而來的武者一樣,如同雕塑般定格不動,就連那密集的雨珠都懸浮在空中!
踏,踏,踏——
玉幽寒緩步走來。
雨簾自行朝兩側掀開,如瀑青絲上不沾一絲水汽。
所經之處,那些武者身體分解成無數微小顆粒,如流沙般坍塌,沒有掙扎和哀嚎,于無聲無息中徹底歸于虛無。
來到亓燁面前,一雙冷冽的丹鳳眼注視著他,漠然道:“螻蟻的可悲之處,就在于他們永遠不知道自己面對的是什么,你眼中所看到的,不過只是冰山一角罷了。”
亓燁眼神惶恐,嘴唇努力翕動著,似乎想要說些什么。
“你是想說,可以借助亓家的力量,幫本宮登臨帝位,謀奪國運?”玉幽寒挑眉道。
“唔唔!”
亓燁用力眨著眼睛。
玉幽寒嗤笑了一聲,淡淡道:“可惜,本宮現在不需要,而且你算什么東西,也配和本宮談條件?”
她抬起纖手,指尖輕彈。
一道青光盤旋而出,直接洞穿了亓燁的心臟。
亓燁本以為自己必死無疑,結果對方卻精準避開了所有血管,只是在將心壁上打了個洞,就沒有下一步動作了。
隨后陳墨走了過來,在他茫然的目光中,從懷里取出了一個木盒,“聽說你對這東西很感興趣?我今天特意給你帶過來了。”
說著,打開蓋子,亓燁瞳孔陡然一縮。
只見那木盒里赫然躺著一只赤色肉蟲,鋒銳利齒不斷嚙合著,散發著一股腥甜黏膩的氣息。
噬心蠱?!
他怎么會有這東西?!
“玄真本想利用婦人來孕育噬心蠱,但計劃還未成功人就死了,蠱蟲自然也隨之凋亡。”
“至于這一只,是我在天南州剿毀蠱神教駐地時獲得的,總覺得后面可能會有用,于是便將其留了下來。”
陳墨輕笑著說道:“按照娘娘原本的想法,是想要直接對你進行搜魂,但我覺得這樣不太穩妥,而且未免也太便宜你了…”
“所以我決定,讓你親自來體驗一下這種感覺。”
“唔!!”
亓燁奮力掙扎著,心中不詳的預感越發強烈。
陳墨從指尖迫出一滴鮮血,滴在了蠱蟲身上,好似海綿吸水般迅速滲入體內,肉蟲的顏色變得更深了幾分,由赤紅逐漸轉變為暗紅。
相比于其他蠱蟲,噬心蠱比較特殊。
雖然培育難度極高,但使用起來卻沒有任何門檻。
只要提前喂食了精血,便算是認主成功,等到其寄生在宿主體內,徹底剝奪了身體控制權后,就會成為一具任人擺布的傀儡。
不過這是個非常緩慢的過程。
畢竟這東西沒有攻擊性,而且相當脆弱,一般都是在交合的過程中,趁著目標精關失守、神志恍惚之時植入體內。
然后沿著血管經絡游走,最終盤踞在心臟處,以心脈之血為食。
等到其成長到一定程度,便會將宿主的心臟吃掉,取而代之,至此才算是完成整個“奪舍”的過程。
陳墨可沒有這么多時間和耐心,于是便選擇了提強行“催熟”。
“這玩意對宗師境的高手很難起效,可能剛入體就被護體罡氣湮滅了,但是現在這種情況下,你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心臟被蠶食,根本無能為力…”
“這種滋味應該挺煎熬的吧?”
陳墨將噬心蠱從木盒中拿出,送到了亓燁身前。
肉蟲聞到了血腥味,身體蠕動著,順著胸口的孔洞鉆了進去。
片刻后,一陣讓人毛骨悚然的啃噬聲傳來,亓燁臉頰褪去血色,眼神中充斥著恐懼和絕望交織的情緒,最終又演變成了刻骨的恨意。
“怎么可能…”
“我居然輸給了這種泥腿子!”
作為亓家的嫡系,他從出生之時便高人一等,擁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資源和財富。
修行天賦亦是不俗,年僅三十有五,便踏入宗師之境,成了三品合道修士,即便放眼整個九州,那也算是排得上號的天驕。
但這對他來說還遠遠不夠。
亓家根深葉茂,族人遍布九州,甚至還有幾人拜入了圣宗之中,可以說最不缺的就是天才。
想要取得一席之地,那就必須得證明自己的價值!
所以亓燁才來到南疆,做起了這見不得不光的“生意”…這一切,都是為了家族大計,為了能讓亓家萬古長青!
結果呢?
自己機關算盡,準備的如此充分,卻栽在了區區一個天麟衛千戶手上?
“我不甘心啊…”
在娘娘的壓制下,亓燁根本沒有反抗能力。
噬心蠱大快朵頤,成長速度極快,短短半柱香的功夫,便將整顆心臟吞噬殆盡。
亓燁的眼神變得空洞木然,沒有一絲神采,好似一具空殼傀儡。
如果打開他的胸膛就能發現,整個左胸已經被掏空,一只肥碩的蠱蟲盤踞其中,身體上連接著大大小小的血管,隨著呼吸不斷泵動著。
啪——
玉幽寒打了個響指。
威壓散去,亓燁行動恢復如常。
他活動了一下脖頸,似乎還在適應這具身體,片刻后便已恢復如常,對著陳墨躬身行禮。
“主人。”
被噬心蠱控制之后,毒素會干擾思維,對下蠱之人產生本能的敬畏,俯首帖耳,唯命是從,哪怕是讓他當場自殺,也不會有絲毫猶豫。
看著亓燁那判若兩人的模樣,陳墨眼底掠過一絲寒芒。
倘若對方真的得手,控制了朝中大臣,后果怕是不堪設想,甚至陳拙也有可能會牽扯其中!
所以,亓家到底想干什么?
“別叫我主人,聽著有點惡心,叫我陳大人就好了。”
“是,陳大人。”
“把你知道的所有事情,全都一五一十的告訴我…”
“是…”
天邊泛起魚肚白,下了一夜的暴雨終于停歇,淅淅瀝瀝的水珠順著州府屋頂瓦檐滴落。
庭院里堆放著數具燒焦的尸體,玄甲衛正在清理殘骸。
內堂中,杯盤狼藉,宴席已經結束。
在這場晚宴中,共有三十三名官員被舉發,除了那些莫須有的攀咬之外,有二十一人可以確定犯下了不同程度的罪行。
其中五人涉及蠻奴交易、七人與蠱神教有染,剩下的則大多是貪墨公款、濫用職權、玩忽職守…
讓人感到意外的是,知州焦昱除了受點小賄之外,倒是沒有什么原則性的問題,在這群貪官污吏中,竟也算是一股清流了。
州府鬧出了這么大的動靜,自然驚動了皇后。
離開內宅來到前堂,得知了前因后果,鳳眸之中滿是冷意,“這還是經過了一輪洗牌,可以說南疆官場已經爛到骨子里了!要不是陳墨想到了這招,根本不可能將這些蛀蟲全部拔除!”
抬頭看了眼天色,詢問道:“對了,陳墨到現在都沒回來?”
鐘離鶴搖頭道:“陳大人說是要在城里排查,尋找蠻奴下落,但至今還沒有回信,奴才已經派人出去找了。”
皇后黛眉微微蹙起。
有玉幽寒在,安全方面應該不會有什么問題,但這么久都沒動靜,心里難免還是有些擔憂。
楚焰璃坐在椅子上,臉色發沉,一言不發。
她本打算將玄凰軍調過來,封鎖白鷺城,可是在激活虎符之后,卻遲遲得不到回應。
直到半個時辰之前方才收到回信。
原來早在昨日晌午,邊關堡寨接到一封來自朝廷的飛隼傳書,信上說當晚會有蠻族騎兵入侵邊境…奇怪的是,上面既沒有署名,也沒有加蓋官印。
抱著寧可信其有的態度,駐防將領便提前帶人布下了埋伏。
結果還真給逮了個正著!
有心算無心之下,近百名蠻騎精銳死傷慘重,最后還是那個蠻族統領燃燒精血,強行將防線撕開了一道口子,帶著寥寥幾個蠻族逃了出去。
即便如此,也付出了一條手臂的代價!
此番交鋒,可謂是大勝!
“蝕骨部?”
“在這個節骨眼反撲,而且只帶了一百人,顯然只是虛張聲勢而已,即便沒有提前收到消息,對邊境也造不成什么威脅。”
“看來那批蠻奴應該就是他們提供的,此番動作,也是應那幕后之人的要求。”
“目的就是為了分散玄凰軍注意力,讓其無法及時馳援白鷺城,以此來保證自己安然脫身。”
“然后還順便擺了那群蠻子一道…”
楚焰璃眸子瞇起,已然想通了其中關節。
但終究還是太遲,一夜過去,對方怕是早就遠走高飛了。
暴雨沖刷掉了所有痕跡,一旦離開白鷺城,再想抓人無異于大海撈針。
她能預想到,若是那批蠻奴流入京都,會帶來多么惡劣的影響。
畢竟楚珩只是結黨營私,而這人卻是想利用噬心蠱來禍亂朝綱,并且還涉及謀反,危害程度不可估量!
“此事到底該如何是好?”
就在楚焰璃愁眉不展之際,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嘈雜聲。
“是陳墨回來了?”
皇后和楚焰璃對視一眼,起身走出了廳堂。
兩人來到庭院中,看到眼前景象后,頓時呆愣在了原地。
只見陳墨站在門口,后方停著一駕馬車,上面躺著十幾名身披黑袍的蠻族女子。
他雙手抱在胸前,口中吆喝道:“來人,先把她們全部送入天牢,等會本官要挨個審訊!”
“是。”
黑甲衛們走上前來,將她們逐一押解了起來。
“卑職見過殿下。”
這時,陳墨注意到了目瞪口呆的兩人,走上前來躬身行禮。
楚焰璃嗓子動了動,不敢置信道:“你真把這些蠻奴給找出來了?!”
陳墨嘴角勾起,笑瞇瞇道:“那當然,殿下也不看看我是靠什么起家的,調查蠻奴對我來說屬于是專業對口了。”
楚焰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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