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市街,周家凈儀鋪,
對于周玄又學到了新的手段,而且還是古鴉一族的“移形換影”之術,眾人都大為欣喜,續上了好酒、鹵味,繼續開懷暢飲。
喝酒之時,周玄對余正淵說道:“大師兄,往后你肩上的擔子,要更重了。”
“怎么講?”
“我和骨老會,達成了新的合作。”
周玄將他和畫家的交易,講得明明白白。
“太平紳士,還能幫咱們周家班發更大的財?”
余正淵很是不敢相信。
“我們周家班要發展,祖樹要人氣,想發展就離不開錢,骨老會能給我們提供很多的錢。”
周玄說道:“但是,師傅、徒弟們賺的錢多了,就難免驕奢淫逸,說不定什么濫賭、大煙、狎妓這些事,會廣泛發生在周家班,
所以,大師兄,咱們要好好整頓周家班的思想,不能讓他們被金錢所腐蝕,還是要保持樸素的、單純的熱愛勞動的誠心。”
他要將“整頓作風”的任務,交給余正淵。
“不會讓小師弟失望的。”
余正淵已經在琢磨著如何整頓作風了。
而且,最近的周家班里,確實出現了類似的苗頭,傳聞班里管水箱的羅師傅,已經不滿足抽水煙、旱煙,他在煙館里抽上了福壽煙…
至于其余師傅,上青樓的次數,也明顯增加了,有了錢,倒是讓班子好幾百口子人,不再擔憂柴米油鹽、更不用擔心治病、娃娃上學之類的事情,卻又帶來了新的麻煩。
而不遠的將來,周家班還會變得更有錢,師傅、徒弟的薪資更上一層樓,
多出來的錢,除了發薪水,家業也會擴張,更多的師傅、徒弟會加入周家班,若是現在不好好整頓思想作風,等到戲班規模翻番,更多更尖銳的矛盾,會一股腦兒的冒出來。
有了周玄的提點,余正淵便覺得,整頓的周家班的思想作風問題,迫在眉睫。
“大師兄,我是信你的,周家祖樹需要人氣,但需要勤勞的人氣,而不是驕橫、跋扈的惡少習氣。”
“小師弟有本事又夠清醒,不愧是我們周家班里最醒目的仔,講得好!!”
余正淵抓起了杯子,要和周玄彭杯。
“大祭司,我們被白虎寨的人跟梢,偷聽了隱密,請大祭司、天尊出手,將其截殺。”
阿旺的請求,在周玄的秘境之中響起。
周玄酒都沒顧上喝,只說了句:“大師兄,我有點緊急的事情需要去辦,酒,待會再喝。”
話音一落,他便閉目進入秘境。
在血井的城隍道觀里,周玄對血井說道:“井子,把芨芨草、芝麻醬,拉扯到秘境里來。”
頓時,道觀里便下起了紛紛揚揚的雪,雪色之中,兩道模糊的人影,出現在周玄的面前。
“大祭司,我們辦事不利。”
“白虎寨人,懂得空間法則,如今,已經在回寨的路上。”
芝麻醬很是懊惱,
芨芨草更多的是沮喪。
周玄問道:“既然懂得空間法則,他便有天地極速,幾個瞬息的時間,都能從明江府進入黃原府,還有時間去截殺?”
“剛才那人,手握虎爪,是白虎寨埋伏在明江府的地虎,他的空間法則,不是自己領悟的。”
“靠的是陰堂法器。”芨芨草也幫著腔,說道:“陰堂法器都是背后神靈傳下來的,可以施展法則,但畢竟不是真正的法則,有很大的紕漏。”
周玄點點頭,等著芨芨草繼續講。
“他用白虎爪切開空間,再利用白虎爪在另一層空間之中行走,速度上較為緩慢,而且中途,還需要休息。”
芨芨草說道:“我們畢竟是生活在現實空間中的人,進入另一層空間,會被其中的力量排斥,只有真正領悟空間法則的人,才能在另外一層空間中,安之若素,完美融入。”
原來如此,
周玄想到此處,便清楚了,白虎寨地虎,估計現在還在某個地方休息,可能是城內,也可能是城外,總之他不能像畫家、風先生一般,邁出一腳,便能瞬移千里。
“白虎寨有沒有堂口密信?”周玄詢問著兩人。
“那是正堂的本事,我們陰堂沒有。”芨芨草說道。
“那便好辦了,你們先行等候,截殺地虎,我自然有辦法。”
“謹遵大祭司法旨。”
芨芨草、芝麻醬同時躬身,退出了秘境。
雖說地虎的空間法則,是個不完整的版本,但他現在身居何處,要鎖定起來,也不是件簡單的事情。
周玄的神魂日游,可以在明江府城之內巡邏,但若是地虎藏在某處茂盛的老林里,或者藏在哪間老屋之內落腳,只靠巡邏,是找不出來的,或者說,以神魂日游去找,很浪費時間。
眼下,只有兩個辦法。
第一,讓血井問卜,直接卜算出地虎的位置。
但這法子,不太可行。
問卜有它自己的規范,一個星期只能問卜一次。
周玄已經將這次機會,用來問卜“徐荊川在哪一座州府”。
不能問卜,便只能啟動第二個辦法…佛國主腦。
佛國的主腦,早已被墻小姐改造,每日都在秘境之中念叨著“我與佛國勢不兩立”的熱血雞湯。
如今,這枚主腦,要派上用場了。
主腦體積極小,而且速度極快,可以出現在明江府的任意一個角落,別說深山、老屋了,哪怕是泥潭沼澤,它也能進入。
“本來是用主腦對付祆火教的,對付個地虎,怕是大材小用。”
周玄說到此處,便走到了秘境之中,對佛國主腦說道:“小腦,給我找個人。”
“周先生,找誰?”
“地虎,特征是,手里握了一枚白虎爪。”
“好的,先生。”
佛國主腦欣然應允。
周玄將佛國主腦放出了秘境,這一枚只有核桃般大小的物事,便遁入了明江府的夜色之中。
明江府北城外的浮生鎮。
鎮子不小,有數千戶人家,“地虎”黎冠生,坐在一間屋宅內休息,桌上,橫放著一只白虎爪。
“李流云、阿旺,沒想到,你們兩個寨子的人,竟然在為同一個人做事,天尊,這天尊又是誰?”
“還要探查九蛇之神,嗯…這些情報,務必要讓老供奉知道。”
黎冠生念及此處,便站起了身,兩只腳還有些發軟。
依靠陰堂法器,強行催動的法則便有如此弊端。
他可以行走在另外一層空間里,卻走不了太遠,若是強行走遠,會被那空間中的罡風,將身軀撕成碎片。
所以,
作為白虎寨地虎的他,在明江府、白虎窄的路途中間,置辦了四座宅屋,當作中途落腳的驛站。
他雙手輕輕揉了揉大腿,拾起了白虎爪,要再次催動空間法則,但他卻沒注意到,
屋內,多了一個梁上君子。
一枚灰白色、核桃大小的物事,正緊緊的盯著他,還將他的身形、模樣,通過鏈接,傳遞給了周玄。
“以白虎神君之名,墮入魍魎空間。”
黎冠生禱告之后,便握住了虎爪,要撕開虛空。
“地虎兄弟,你這么著急,是要去哪兒啊。”
周玄神魂顯相,負手站立與黎冠生的身后。
黎冠生聽到聲音,當即便回頭,只瞧一眼,便覺得腿腳發軟。
他是白虎寨的地虎,
地虎,便是寨子在明江府里專門打聽消息,收集情報的人,與阿旺的職責類似。
日夜搞情報工作,怎會不認識明江府風頭最盛的小先生。
“小…小先生。”
“我這人,不好殺無度,你老老實實坐在這里,讓我把你腦中的記憶清洗掉,今日就饒你一命。”
周玄與黎冠生,本來也沒有什么深仇大恨,無非是黎冠生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情。
是聽周玄的話,還是…
黎冠生作為陰堂弟子,天生便不信任正堂的弟子,外加,他對自己的空間法則多少是有些自信的。
電光石火之間,他轉頭便用白虎爪,撕開了空間,躍入了“魍魎空間”之中,執意要回白虎寨。
“不聽話,那就沒辦法了。”
周玄放出感知力,神魂日游跟上。
神魂日游,在不進行移形換影的時候,本就是天地極速,甚至能與風先生的“人間無距”齊頭并進,黎冠生靠著陰堂法器催動的空間法則,自然是跑不過周玄。
磅礴的感知力,穿透了現實空間,將黎冠生包裹住,鎖定了他的位置。
“這位小先生的香火層次,聽說極厲害,而且還能神魂日游,不過,他能神魂日游,也做不了什么事情。”
黎冠生情報拿得很準,這也是他哪怕認出了周玄,依然敢施展空間法則逃跑的原因。
但今日的周玄,卻不一樣了…
幾個瞬息后,
黎冠生已經出現在另外一個“驛站”里,古井村的一間大院之內。
在這座大院里,黎冠生雙手撐著膝蓋,彎腰喘氣。
周玄的神魂再次顯相,冷峻的說道:“地虎,都已經交代過你了,老實聽話,留你一命,你非要跑。”
“小先生,我知道你厲害,但你的神魂奈何不了我,你哪怕現在就去游神司里搬救兵,也擋不住我了,白虎寨的位置,對我來說,只有一步之遙,我這幾口氣喘勻了,便能回到寨子。”
“你這幾口氣,喘不勻。”
周玄將感知力再次催發,引動風水之勢,移形換影。
他的身軀和神魂互換了位置后,神魂再次日游,到了古井村。
魂肉合一,周玄的身形,便被大院上空的皎月,照出了頎長的影子。
神魂沒有影子,人才有。
“你…你領悟了空間法則?”黎冠生發現自己的情報,收集得還是不夠準確。
周玄并不再答話,伸手將主腦扔進了秘境里,果斷的催動了神行甲馬,瞬移到了黎冠生的背后,然后便是“神兵護體”,骨牙在他的周身流動,形成了一個白色光罩。
他沒有天神起乩,便是四炷香的戰力,而黎冠生,是六炷香。
雙方的香火層次,是有很大差距的。
黎冠生為圖保命,也用白虎爪去格擋骨牙,且戰且退。
“還是個六炷香。”
周玄的感知力強得沒邊,打了個照面,便判斷了黎冠生的層次。
他當即便在空明鏡中,繪制了儺神之手的刺青,將刺青拉出后,天神起乩,將自己的香火戰力,拔高到了六炷。
起乩后的周玄、黎冠生,香火之上的差距已經被抹平。
但周玄的“神兵護體”,是刺青一族的第九層骨牙手段,這便是黎冠生遠遠比不了的。
香火境界拔高,那骨牙護體的白色光球的半徑,便擴大了半米,每一次流動帶來的氣勢,都是黎冠生招架不住、躲藏不了的。
“嗵,嗵,嗵…”
一兩個照面下來,黎冠生的軀體上,便布滿了密密麻麻的血洞,虎爪也被擊飛了出去。
“小先生,我愿意配合你…”
周玄并不答話,只是指向了黎冠生的喉管,骨牙流動了過去,洞穿了黎冠生的喉嚨,
他沒去理會癱軟的黎冠生尸體,而是走到了那枚虎爪處,緩緩蹲了下去,將虎爪撿拾起來,握在了手,借著月光仔細瞧著…
李流云、阿旺在食肆檔口里,焦急等待。
他們都很慚愧,第一次給天尊辦事,正事八字還沒有一撇呢,卻橫生了枝節,需要大祭司親自出手處理。
“阿旺,你說大祭司,能截殺得到地虎嗎?”
“大祭司是什么樣的人?小小黎冠生,哪里跑得掉。”
“你這么信任大祭司?”李流云問道。
“能隨手壓制瘋癥、還能隨手給出「白骨長生山」作為酬金,你還沒看明白嗎?他就是明江府那位小先生…”
“是他?”李流云問道。
“背后的人。”阿旺又補了一句。
“小先生背后的人?”
“那是自然。”阿旺說道:“周玄這個人啊,起勢太快了,他的起勢,透著許多不正常的地方,我懷疑,周玄,也是為大祭司、天尊做事,是我們血井會,推送到明面上的人。”
阿旺做思考狀,說道:“大祭司扶植了小先生,小先生這才多少日子,便成了明江府里極有頭臉的人物,那大祭司本事到了什么程度,還用得著我說?”
“黎冠生,不過是個六炷香的陰堂弟子而已,他給大祭司提鞋也不配。”
阿旺一頓“迅猛如虎”的分析,倒是給李流云吃了一顆定心丸。
也就在此時,兩人的秘境里,同時傳出了相同的聲音。
“東江旅社,403房間。”
“是大祭司回應我們了,難道…地虎已經被截殺了?”
李流云詫異道。
從他們向大祭司求助,到現在,時間也才過去了不到三、四分鐘。
“去看看。”
阿旺與李流云驅車去了東江旅社,上了403房間之后,扭了扭門。
門沒有上鎖,推開門后,按開了電燈,李流云、阿旺,便瞧見了黎冠生的人頭,被擺在窗臺上,脖頸的斷口處,流淌著新鮮的血跡。
“砰!”
阿旺關了門,朝著窗外月亮的方向,磕頭跪拜,虔誠的說道:“感恩月神,指引我們找到了真正的主人…”
“大祭司在血井會上的承諾,原來都是真的。”李流云說道。
血井會上,周玄作出兩個承諾,第一個,便是壓制瘋癥,
第二個承諾,便是要帶領血井會的成員,過上正常的人生,誰敢狩獵血井通靈人,他便會出手。
“今日,李乘風在游神司面前,保下了我們,大祭司只用了兩三分鐘,便速殺了六炷香的地虎黎冠生,
如此超凡的力量,我們已經無需再質疑大祭司的力量了。”
李流云對血井會的最后一絲質疑,也徹底被打消。
“我早就說過,大祭司是你我無法仰望的存在,九蛇之神的事情,我們倆務必要辦好,這是我們納給大祭司的第一張投名狀。”
阿旺很清醒。
血井會往后一定會享受到大祭司的守護,但前提是——血井會的會員們,也要展現自己的價值。
大祭司這般驚才絕艷的人物,不會守護一群毫無價值的人一輩子。
“是啊,務必要做好。”李流云現在心心念念的,不光是「白骨長生山」的刺青了,她還牽掛著如何查清楚九蛇之神,抱牢大祭司這條粗壯的大腿…
“老云,這只白虎爪,不太像井國的東西。”
周玄將從黎冠生手中繳獲的白虎爪,遞給了云子良瞧。
云子良靠在躺椅上,左看看右看看,他也覺得這虎爪很是奇怪,有一種類似佛氣的氣息,但仔細辨認,又不是佛氣。
“不對,氣息很熟悉…”云子良細細思忖了起了。
良久之后,他忽然坐直,說道:“明白了,祆火教的味道。”
“確定?”
“沒錯,就是祆火教。”
云子良很是激動,手里捧著虎爪,說道:“這上面附著的氣息,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教派意味,這種意味,三百年前的荊川府之夜,我感受到過。”
“一個陰堂,為什么會和祆火教扯上關系?”
在周玄的理解之中,祆火教便是來無影去無蹤的神秘組織。
香火道士說過,他在井國的時空長河之中,也從來沒有發現過祆火教的大魚和重要隱秘。
“等等,老云,我再給你看個東西。”
周玄又從秘境里,拿出了一本箓子——祆火通真箓。
“這是啥子?”
“我去天穹上斬殺弓正法身的時候得來的,里頭有二十四尊天穹級神明,在數百年內,對祆火教的觀察,這幾日,又是點神、又是講書、閻王卦,我都快把它給忘了。”
“這箓子,我粗略翻過,有關于白虎爪的記載,我給你找找。”
周玄翻到了某一頁后,遞給了云子良。
利苑大廈內,游神司內部,緊急召開了會議。
畫家手里握著兩本箓子。
“這兩本箓子,一本來自逵山道觀,一本來自西郊寺。”
這兩處,便是古樹金鐘派出鐘奴,遭下了殺孽的地方。
畫家連夜查看,在道觀和寺廟之內,翻找出了這兩本箓子。
“箓子里的內容已經表明,什么西郊寺,那是祆火教掩人耳目的廟。”
“所謂的逵山道觀,是喜山王放在明江府的眼線,喜山王戴著井國派發的紅頂,才能一統明江府深山大寨中的所有陰堂,不感恩井國、明江游神司也就算了,竟然還在府城之中布下暗子,
怎么的?一個胡門叛徒,也想登場當棋手?”
畫家將手中的箓子拍在桌上,說道:”老樂,文君,你們倆去找一趟喜山王,問問他腦袋上的紅頂,還想不想要了,
不敲打敲打他,他還真以為自己位列仙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