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竟冒出來個知兵的,那道瞳術也有些意思,起碼是洪階上品。”費司馬在帥帳下看見平戎縣隊伍中的動作有些意外,那個其貌不揚的胖縣尉倒令他多少有些刮目相看了。
反觀對許姓佰將的表現,他卻有些不滿:“戴縣許家好歹也是有些底蘊的京畿望族,南安伯此次親自發函要人,這種暴虎馮河之輩他們怎么也好意思送得出手。”
袞假司馬在旁淡淡接道:“司馬所言差了,便是與天家聯姻的那些名門望族又如何,家中嫡脈子弟照舊送進元嬰大教里去了,”袞假司馬說到此處話語一停,指著許姓佰將的背影悠悠說道:“只有跟他們一樣的這些庶出子,才舍得送來這邊做個閑棋罷了。”
費司馬聞言一陣默然,緊接著幽幽一嘆:“國事艱難吶。”
他隨即搖搖頭,舍下些雜亂念頭,在心中想道:“打好眼前這仗吧,勿論那許家子如何,至少先鋒先勝了一陣,對于士氣提升不小,也是好事。”
“壓上去!”費司馬一揮黃銅手戟,這堂堂之戰有一個好處,就是不用太在意對面的詭譎伎倆,直接莽就是了。
數個百人陣在黃銅手戟的揮舞下動了起來,蒸騰的靈氣揮發出來,將還在云層中游曳的紅領獵隼都熏得有些醉了。
這頭許姓佰將的追擊并沒有持續太久,他帶著人突的太遠太快,身后跟來的隊伍早已脫節,連個像樣的隊形都未有。
許姓佰將帶著散陣一上來,五相門一方早有準備的兩支百人隊便迎上一夾,兩側漫天的符箓法器飛來一波,跟著許姓佰將沖在最前頭的那些散修,瞬間就被收割了十來人。
當場中響起來的慘叫聲足夠大的時候,就能讓一群發熱的腦子迅速冷卻下來。
許姓佰將心道不好,他到底是武勛家的子弟,知道自己這是冒進了。
才剛還想收攏人馬靠后整頓一番,然后再突上來,只見對面陣中又沖出來十來個練氣后期的五相門子弟,朝著許姓佰將一方還未成型的隊伍掩殺過來。
當先的數名弟子掐起靈決,甩手數枚天雷子與陣中接連炸開,造成陣中一地死傷狼藉。
震耳的雷聲與袍澤的尸體嚇得許姓佰將帶領的隊伍當即做鳥獸散,靠著靈石鼓舞起來的士氣很容易便被天雷子徹底轟散。
許姓佰將滿臉不甘,又連用三兩招威力頗大的道法使出,斬了追得最前面的一名五相門弟子,這才沉著臉,被嚇破膽的己方亂軍一起裹挾著退了回去。
大股哭嚎著的敗兵從平戎縣緩步上前的軍陣敗逃回去,將本來只有憤怒沒有慌張的許姓佰都帶得有些心驚膽顫。
退走路上路過平戎縣軍陣,他都不敢再留下組織,便徑直往州廷大陣退去。
康大掌門見狀恨得牙癢,可他卻知道這時候定不能亂,這陣型若是一散,再被對方的這支銳卒掩殺上來。那對方可就真要一刀一個,毫不費力把自己這支隊伍盡數收割了。
屆時康大寶可未必能有多好的運氣,可以囫圇活著回去。
便是活著回去了,這失陣之罪可大可小,但加上亂軍沖陣還傷了士氣,也難說會不會被必然不悅的費司馬摘了腦袋。
一個練氣中期的小縣尉而已,在那等大人物眼中可不值幾個靈石。
于是康大掌門不得不硬著頭皮催動平戎縣軍陣接應上來,擋住了由五相門弟子最前面的十來人組成的兵鋒。
陣旗一變,乙火、戊火的修士各自施了好幾層防御符箓,才嚇白臉朝著追兵突了過去。
甲、丙、丁三火修士處在后陣,放出法器,康大掌門眸中的金光也瞄著一位仙衣不凡的好手連發兩次。
最先迎敵的羅家子弟所用的符箓和法器的品階不高,好幾人的靈力護罩被對方的法器一擊擊破,當場身死。
但五相門一方的修士卻來不及乘勝追擊,他們顯也未想過州廷一方已經敗退的先鋒陣中居然還能有成型的抵抗。
憑著“未想到”這個三個字,是萬不可能彌補已經犯下的錯處的。
同樣冒進的五相門弟子很快便為他們的過錯付出了代價,面對著平戎縣軍陣中鋪天蓋地的法器已一齊砸了過來,他們也只能匆忙換上防御手段護持自身。
這些由五相門精選出的弟子修為法器的確都遠勝康大寶帶來的這群烏合之眾。
平戎縣這一擊奏效不大,對面十來人中僅有二三個手腳慢的吃了虧,被法器砸中,當場從半空中掉下去,遭平戎縣前隊的修士撿回了陣中,一刀收割。
不過這平戎縣隊伍中也不盡是庸手。
雙方甫一交戰,平戎縣陣中射來的兩道金光更是直接穿透了一名五相門弟子得意的上品防御法器,好懸令得其這位長輩眼中筑基有望的修士當即身死道消 這番下來,追擊而來的五相門修士吃了個不小的虧,原本氣勢洶洶的攻勢也為之一滯。
而最前排的羅家人已經死傷殆盡,還沒死的則被收攏進了后排。
如今戊火便被抵在了平戎縣軍陣的最前排,這些被康大掌門押來 的都是慣會廝殺的亡命,此時見了五相門修士的變動,又哪會放過如此良機。
不管能否匹敵,也都紅著眼喘著粗氣各尋了對手糾纏,他們想得清楚,只要撐到身后的隊伍上前,被纏住的對手便只有等死一途。
“啊!”但霞跟韓璐合戰一名練氣八層的修士不過半袋煙的時間,便被對方一記落石術砸中。
這名姿色平平的女修彌留之際只是深情地看了自家丈夫一眼,連句遺言都來不及留下,便咽了氣。
韓璐目中噙淚,幾十年的夫妻了,怎不傷心。
見其手中那尊黑色小塔塔尖閃出玄光,對面那名修士的飛叉便被制住不動。
那修士卻也不慌,又使出一面彩幡,猛一揮舞,似有雷音震耳,一道銀色雷霆劈了過來。
韓璐見了面色大驚,倒是果斷,舍了黑色小塔便逃,那道雷霆劈到空處,炸得夯實的地面蹦出大片硬土。
還不待韓璐松口氣,數道金槍符箓從側面打來,將其扎個通透,韓璐痛得失了力氣,張了張口,大股帶著氣泡的鮮血從口中溢了出來,卻喊不出聲來。
這時五相門一倒在地上的疤臉老修又灑出一把符箓,韓璐根本躲避不了,被各系術法砸成肉泥。
那老修則慘笑一聲,吐口黑血,也閉目昏死過去。
風家二煞中的哥哥中了對方修士一記火蛇咒,當即昏死過去,被其弟弟淌著眼淚拼死從敵手搶了回來逃歸陣中。
嚇得邵氏兄妹也只敢縮回陣前全力自保,連邵萌的那枚賣相十足的古錢也裂成半截。
邵偉只拉了自己妹妹一把,讓邵萌險險避過一位五相門弟子的鋒銳的刀芒,轉瞬之間就被一記飛來的金槍刺穿小臂,再不敢突前。
康大寶見了這些亡命盡都敗退也不氣惱,他知道這些亡命已經很給面子了,拼到這種程度簡直可以稱得上是仁至義盡。
對方可都是五相門這個筑基宗門的弟子,就算此時沖陣中無有似葛楊風、鐵西水這類在同階中十分出挑的,但也絕不像那些墟市里頭任他們盤剝的散修那般好欺負,連韓璐夫婦這類亡命都在頃刻間便喪于敵手。
連他自己也被一柄飛叉法器擦過,流過的焰氣將他的左臉燙得皮開肉綻,看上去有些可怖。
可既然由亡命帶領的前陣突前的攻勢一停,那么陣中由各家湊足的烏合之眾便要直面敵鋒了。
各家中除了由草巫教弟子組成的甲火,修為與廝殺經驗盡皆不差。其余各家弟子的臨陣手段就要欠缺許多了,更莫說他們這些小家小戶的門人連修為也穩穩被對面的五相門弟子壓了一頭。
甫一交戰,平戎縣軍陣中的死傷漸漸開始增多起來,康大掌門那點兒可憐的威望壓服不了,陣中漸漸起了騷動。
“亂陣者死!”被康大寶點作掌旗的同修會年輕修士也嚇白了臉,但他總算沒有徹底膽寒,此刻正狂揮認旗,連聲號令。
甲火中一名草巫教出身的弟子眼見身旁的一名同門防護不及,被陣外一名敵人用冰錐術騙過了防御法器,刺穿了腦袋。
登時就被嚇得面色一白,跟隨隊伍往前的步子也不由得一頓。
康大寶見狀面色一沉,掏出一把鐵尺來狠狠在其背上一抽,痛得前者大口呼氣,皮肉綻開之下冷汗也登時冒了出來。
但這下痛得腦子倒是清楚了,忙幾步快走跟上了隊伍,補足缺口。
好在由草巫教組成的甲火算是綜合實力最強的,當先將五相門弟子擋住。
五相門一方一個使著彩緞法器的女修摸到平戎縣鄉兵陣前,只幾下便撥飛了襲來的幾件下品法器,五根細長好看的手指往前一伸,探向了禾木道那名蔡姓執事的心室。
后者面上瞬時露出驚恐之色,手忙腳亂的把一面盾牌法器換到身前。
卻見那女修的手指指尖倏地泛出白芒,盾牌法器剛發出難聽如爪撓黑板的刺耳聲,下一秒便如紙殼一般被穿出五個細孔。
嫩白如蔥的手指驟然透了出來,就要觸到禾木道弟子的法衣衣襟。
“嗖,噗噗噗噗。”
從后陣中一道黑光劃過,那女修強忍痛色,也是十分果斷,吐出口黃光打在傷處止血,掉落在地上的四根手指其連看也不看,掉頭便走。
沒有理會蔡姓執事的道謝,康大寶也不追敵,收好短刃法器,只把手中認旗一變。
隊伍前進的步伐頓時止住,原本凌亂的陣型也為之一肅,軍陣又重新有了一些嚴肅整齊的模樣。
不過只這點動靜可嚇不住五相門的精銳弟子,能靠著個人能力破陣的人可不止州廷派來的許姓佰將一人而已。
對面又突出八九個修士,學著許姓佰將之前的動作,靠著強橫的個人實力,亦是直接砸進了陣中。
其中三四人當場被無數法器符箓轟成碎屑,但剩下的人卻順利鑿進了平戎縣的軍陣中間,把勉強可稱嚴實的軍陣頓時擾亂。
“莫亂莫亂!”康大寶驚得連聲呼喊,亦是作用不大。
這些被各家點來送死 的可憐人“忠君報國”的程度相當有限,如今境遇下,陣列還未當場崩碎,已經算是康大掌門為期一月的軍陣訓練卓有成效了!
此時五相門尚存的十來個弟子在平戎縣陣中玩起了里應外合。
鑿進軍陣中的四五個五相門終于擾亂了平戎縣一方的陣型,靠著出色的個人實力互相扶持,令得數量遠超他們的陣中修士,一時也難將他們盡數解決。
僅憑著這紛亂松散的陣型,可攔不住五相門一方十來位后期修士的圍攻。
他們人數雖少,卻已從四面包圍了平戎縣軍陣,把法力法器都毫不吝惜地揮霍使用。
如此猛攻之下,已將軍陣外圍削去了薄薄的一層。
而平戎縣一方除了康大寶與蔡姓執事之外,就幾再無可稱出挑的人物可以單獨對五相門弟子造成威脅。
愈發慘烈的廝殺令得平戎縣這個被硬生生捏合起來的隊伍幾乎陷入絕境,分崩離析也只是時間問題罷了。
偏偏五相門一方同樣也缺時間。
五相門帶隊弟子又使著一擊落石術將兩個挨在一起的同修會弟子砸出漿水,難分彼此,心中還未升起多少心喜,下一刻便見州廷一方的援軍已經結陣趕來。
他看了眼還陷在平戎縣軍陣中的同門,面上青白二色轉換不停,最后卻也只能從牙縫中擠出一個字來:“撤!”
原本還大占上風的五相門弟子盡都露出不甘之色,如果時間足夠,這隊羸弱的人馬是必然會被他們收割干凈的。
但所有人顯也知道厲害,僅憑他們這點人,可萬萬應對不了州廷派來的大隊人馬。
于是一陣默然過后,也盡都收起法器,獨留那名帶隊弟子贅在最后。
只見此時那名帶隊弟子的臉色亦不好看,他惡狠狠地擲出三枚天雷子,兩枚砸向正圍毆失陷的五相門弟子的眾人,一枚砸向的則是給他留下深刻印象的康大掌門的方向,旋即頭也不回地奔向五相門的大陣。
被天雷子砸中的人頓時倒了大霉,在這會兒被砸之前,他們可能都未必見過天雷子是什么模樣。
足能比擬筑基修士一擊的威力可不好受,更莫說此時平戎縣軍陣中舉起來迎敵的防御法器中,都難找到一件完好的。
劇烈的爆炸聲過后,大片的法器碎片夾雜著無數碎肉骨屑從平戎縣軍陣中飛了出去。
連一名五相門弟子也因為被對手纏得太緊,未避開天雷子的余波,被轟碎了下半個身子,眼見也難活下去了。
此時平戎縣軍陣中還能鼓起勇氣圍攻五相門弟子的人都可算是絕對的中堅了。
他們這一死傷大片,駭得平戎縣的軍陣頓時炸開。
此時陣中還唯一還活著的五相門弟子雖然受了重傷,但見了原本被封堵的生路此刻大門洞開,也強行運起靈力,趁隙沖了出去。
他受了重傷,速度自然不快,很快被一柄短刃追上,從尾骨處被輕易地斬成兩段。
短刃的主人自然是挨了一記天雷子的康大掌門,此刻他亦不好受。
射來的天雷子直接轟碎了康大寶的戍土青元盾與銀锏法器,從許多儲物袋中精選出來的才披在身上的中品法衣也遭天雷子帶起的焰火燃成飛灰,整個人更是受了天雷子爆炸余波,直接被掀飛出去。
這下不止是皮肉被燙傷了大片,更不知道斷了多少骨頭,連腹中的臟器都有損傷,口中腥甜味道久久不散。
若不是康大掌門靠著亡命飛遁竭力躲開了那天雷子爆炸的中心,加上周圍有個草巫教弟子居然能同時祭出四五張一階極品的金剛符,幫忙遏住了天雷子的爆炸余波,那康大寶腰間保命的混元葫蘆,此番是必定要動的了。
那位草巫教弟子則沒那么幸運,連帶著與康大寶挨得近的其他三四個修士,都被炸成碎肉。
“莫跑!整隊!莫跑啊!跑了就沒賞了!快整隊!”康大掌門顧不得體會劫后余生的喜意,壓住渾身劇痛,依舊運起靈力,高聲喊著。
此時剛才與他掌旗的同修會弟子已經不見蹤影了,難說是死是活。
聽了康大寶的喊話,還沒被徹底嚇破膽的修士終于有些鎮定下來,他們看著已經退走的五相門弟子和愈來愈近的州廷大陣。
只要看清了這兩處地方,這會兒還在陣中的修士腦子但凡還有一點兒能用,便知道這時候跑了定是不劃算的。
連風家二煞與邵家兄妹都湊回了康大掌門的身側,拖著傷軀,一副忠心耿耿的護主模樣。
腦子笨的修士終是少數,只一會兒功夫,圍攏在康大寶身側的修士就已有了十一二人。這么一看,還活著的人里頭,跑了的人怕是也沒幾個。
這會兒陣中人人帶傷,勉強還能立個防御圓陣。
援軍趕來不過只花了小一會兒工夫,康大掌門卻已是滿身冷汗,只覺終于活了過來。
剛才五相門那十來個精銳弟子,自己平日里對上一個都是勝負難說,更莫說面對一群了,能撿回一條性命當真是幸運中的幸運。
與之對敵時不僅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