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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六章 三個問題

熊貓書庫    幽冥畫皮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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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以來李無相都只是從各種渠道聽說三千年前的事,可現在,一個似乎經歷過那場大戰的妖獸就站在他面前!

  瞧著蚣蝮就要往太一殿的山頭沖過去,李無相立即在腦袋里轉過幾個念頭——可不能讓它就這么跑了,他有好多事情要問!

  可如今他已經知道這世上跟自己來處其實差不多,信息與資源才是頂要緊的。沒什么交情,沒人會樂意跟他詳述這些。這蚣蝮剛才說話又喪里喪氣的,很有些大仇得報不想再問世事的意思,他得想法兒叫它多說幾句才行。

  他跟劍俠相處得久了,一直以來都不怎么需要用腦子了。如今念頭一起,好幾個心思一下子跳上心頭,于是立即開口:“前輩,要我幫忙嗎?”

  蚣蝮卻只瞥了他一眼,四腳一縱,化作一道烏金色的虛影往太一殿的山頭躍去。

  它這一躍,足下生云,好像駕著霧氣在半空中飛。李無相立即跟了上去,一邊在亭臺樓閣之間跳躍一邊仰臉高聲說:“前輩!你是要怎么叫癸陰真君的真靈安歇?現在劍宗正在跟玄教斗,我們原本是打算把玄教的高手引過來的——你有沒有法子幫幫忙?三千年前的時候你應該也是在我們劍宗這邊的吧?!”

  蚣蝮并不說話,騰云駕霧地飛躍至太一殿的峰頭。到了這里李無相就不能再跟著了,因為一靠近那藍光他的身子就開始發軟,好像外面的皮囊就要融化了——他這披金霞境界的皮子原本已經算是極為堅韌的了,可在這降世真君的真靈余威面前,竟然也像是不堪一擊了!

  然而等到蚣蝮一落地,周圍的藍光立即像水一樣被它分開,原本波光蕩漾的地面一下子變得堅實起來,好像多出了一條大路。

  這妖獸是會吃人的,但說話、性情,都與人無異,甚至想要為金子糾報仇——李無相就把心一橫,也跟著跳了上去。

  “前輩,在園子里還好好的,怎么現在不理人了?你不想幫忙,那我能不能再問幾件事?”

  蚣蝮又往前走了幾步才停下來轉過臉,把銅鈴一樣的眼睛一瞇:“在那里是要你幫忙,現在則不用了。李無相,你既然還是走南闖北的劍俠,不明白在那里跟你說話的是金子糾,而現在的是蚣蝮嗎?我說過,癸陰真君既然死了,就不該留下什么真靈叫你們用來用去!你走吧!要不然別怪我不客氣!”

  依照李無相的經驗,真想要不客氣的人一般不會說“別怪我不客氣”這句話,正所謂人狠話不多。

  于是他把臉上的神情一緩:“剛才還是小猴子,到現在就成了李無相了——前輩,我可不怕你對我不客氣——”

  蚣蝮聽了這句話又把眼一瞪,但聽見李無相說:“你雖然是異類,可我覺得你心地善良,比這世上絕大多數人都更像是個人——你要帶程勝非走,但她也算是我引進劍俠的門的,算是我半個徒弟,我總要問問清楚,不然我不放心!”

  蚣蝮的眉頭一松,雙唇一寬,似乎神情緩和下來了。

  它又向前走出幾步,到了那井口邊,探頭往下看了看,轉臉對李無相說:“她是程麗華的后人,我帶她走是要把程勝華的學識記憶都交給她,你可以放心了。”

  “程勝華就是癸陰真君吧,前輩你跟她交情很好?”

  蚣蝮吐出一口長長的霧氣,像是嘆了口氣:“好吧,我在園子里說過,你辦成事之后可以再問我三件事,你也別再啰嗦了。三件事,你仔細想好了,就問吧。”

  還是叫它提起這茬來了。李無相當然記得它在藥園子里說過這話,剛才只是想多探一點口風。可是到了現在,他就真得好好斟酌一下了。

  幽冥地母的事情沒必要問。他在天心幻境里看到了一些相關的資料,得空他要再細瞧。何況如今的幽冥地母與三千年前的肯定不同,用不著把機會浪費在這上面。

  于是李無相想了想,先問了第一件自己想要知道的——

  “前輩,練了小劫劍經之后該怎么練大劫劍經?”

  “你練不了大劫——”蚣蝮似乎想說“你練不了大劫劍經”,但李無相沒等它把話說完,立即開口:“前輩,我可沒問我怎么練。”

  蚣蝮頓了頓,把眼睛稍稍一瞇:“你這小猴子倒是機靈啊。好吧,要是問的不是你——要是你看過大劫劍經,就該知道那功法的第一句就是‘欲練此功,先得真空’,你得了真空,又懂得了然山符法的精要,自然也就能開始修行了。”

  它說了這話之后唇邊的一對長須稍稍一揚,似乎很得意。

  好吧,它這是也使了個機靈吧。

  李無相之前還真沒看過那第一句。在幻境里的時候他只是匆匆翻了翻稍靠前、中間、后面的,而沒從頭開始看,因為他覺得一部分功法最開始不外乎都是些煉體筑基之類的,肯定大同小異。可是竟然有這一句?

  欲練此功,先得真空…什么真空?廣蟬子里的那個九宮真空?應該不是,因為它原本想說自己修行不了的。

  而然山符法的精要…精要不就是然山幻境中被供奉著的那些竹紙嗎?不…它指的應該是“為什么那些竹紙被供奉之后可以有那樣的威能”?

  不過它既然沒提小劫劍經的事,就是說自己真能練?那劍宗的人為什么不練?

  蚣蝮瞧著他這么稍稍皺了一下眉,就又揚了揚須子:“接著問吧,真空,精要,我一起答了你,你就趕緊走吧!”

  但李無相不打算問了。真空和精要這兩樣東西肯定相當難搞,要不然劍宗的人為什么連小劫劍經都不練,而練個殘廢的版本?他之前就決定要找個地方先茍起來,那先把小劫劍經練了也不遲——蚣蝮可沒說練了小劫劍經就不能練大劫劍經的。

  那么,第二個問題!

  “前輩——”李無相沉聲說,“東皇太一大帝,當初是怎么成就了金仙的?”

  蚣蝮一側的嘴唇微微揚起,眼睛也又瞇上了,好像在笑。李無相心中生出一種不詳的預感,剛要反悔,已聽見蚣蝮說:“因為他練了大劫劍經。”

  好像浪費了一個機會。

  但李無相稍稍一細想,立即覺得這個回答似乎也極有價值!

  練大劫劍經需要“真空”、需要“然山符法的精要”,就意味著弄到了這些東西,他就有了一條直指金仙的大道!

  自己從蚣蝮口中知道了這事,算是極難得的奇遇,可他覺得三千年來不會只有自己知道這些事。這么長的時間都沒做成,一定是因為某種條件缺失了。而現在同三千年前李業成就金仙時相比什么變了?

  他第一個想到的是氣運。李業成就金仙借助的是人道氣運,除此之外的,都已被另外七位大帝瓜分了。“真空”和“精要”,哪個跟氣運有關?跟人道氣運有關?

  第二個想到的就是幽冥卷!

  幽冥卷如今已分成了八份,之前婁何復歸五岳真形教也說是為了找另外一份幽冥卷,說看過了之后,或許就能找到修成真仙的法子…他也是知道了些什么?

  第三個問題——

  這時蚣蝮忽然開口,呼出一股淡淡的霧氣:“小猴子,你先不要高興。這么些年了,像你這樣想要成就金仙的,沒有八百也有一千個,但都成不了。這種事并不是難不難,而是代價你承擔得了嗎?我之所以藏在一個園子里,倒不是怕什么,而是有的事做了跟不去做,說不好哪一個更好。你還不如練個小劫劍經,習得長生久視,遠離人群游歷天下,快活地過完一輩子吧。”

  妖獸也會得抑郁癥嗎?它說話又變得喪里喪氣起來了。

  可李無相隱約覺得,它的這種喪氣更類似于“看破紅塵”,覺得許多事情無法可想。自己剛才問它的兩件事,其實它應該都可以細細地說出來的,但之所以回答得含混不清,好像不是為了跟自己逗趣,而是如剛才所說,并不希望有人繼承東皇太一的道統、修成真仙?

  他有預感,即便自己接下來再問到底是什么才是“真空”,它也會以另外一種無可爭議但又含混不清的方式來回答。既然如此,就不如也問一個含混不清的、自己一直都覺得納悶兒的事情。

  “那么,前輩,當初另外七位金仙,為什么要聯手鎮壓太一大帝?”

  這問題似乎早有答案了——東皇太一是道祖、是眾仙之長。七位金仙得道之后不想再有人分得天下氣運了,因此才出手。

  但李無相一直在想,李業成就金仙所用的是人道氣運,跟另外七位并沒什么關系。他們從前還到底是師徒一場,即便其中有那么一兩個忘恩負義,也不至于集體跳反吧?

  這個問題叫蚣蝮沉默片刻,微微晃了晃頭、甩甩脖頸上的鬃毛,似乎猶豫起來。但稍隔一會兒之后,它將身子完全轉了過來,通體的鱗甲輕輕開合,發出一陣悅耳的、類似薄冰撞擊一樣的脆響。

  它用一雙大眼正視著李無相,其中的瞳孔因為夜色而從豎著的細條變成了大大的圓:“你是因為我剛才的話,才問了我這個嗎?”

  “那你問得好,說明你是個聰明人,心性未泯。為什么呢,是因為各自有各自的道理。太一大帝覺得他要做的事是好的,余下七位金仙覺得他要做的事是壞的。太一大帝想要救世,七位金仙也想要救世,只不過辦法不同。”

  “現在的世道已經走到了這一步,沒有了太一也不算什么壞事,何必再去想從前的呢。李無相,我不想幫你們劍俠就是因為這個,還覺得你這些劍俠慢慢地壽終正寢了,對天下來說也不是壞事。”

  “曾經因為想要救世,而引得天下動蕩,死傷無數,這算是救人還是害人呢?好了,三個問題都問完了,你走吧。”

  李無相皺起眉:“前輩,你是三千多年的老前輩了,不能這么糊弄我這個小輩吧?三件事你全沒說清楚…頭兩件就算了,第三件呢?你還是沒跟我說為什么!不說為什么也就算了,至少在你這里,覺得誰是對、誰是錯的?他們要救世,是怎么救?當初是怎么了!?”

  蚣蝮也不生氣,而又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問:“譬如業朝還在的時候,你是個住在偏僻之地的農人,忽然有一天說,戰事起了,朝廷要征你到戰場去。你要是不去,總有五六十年的安穩日子可過,壽終正寢。你要是去了,也許第二天就死在了戰場上。”

  “你該去還是不該去呢?那是朝廷的事,業朝要是沒了,或許會有個別的朝廷,你不過是換做了別的朝廷的百姓臣民罷了,還是能安穩求活,所以你想要去,你的兄弟卻勸你不去,你們誰對誰錯呢?”

  一句“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將要出口,李無相就意識到蚣蝮所說的只是個比方。“你”和“你的兄弟”,極有可能指的就是東皇太一與另外七位金仙,對于他們而言,更往上應該是沒什么“道理”和“大義”可言的了,因為他們本身就是!

  “前輩,戰事是指什么?世間要來的一場災禍?”

  “那災禍如今已經過去了。”蚣蝮微微晃了晃頭,“你要是想問誰是對的,誰是錯的,那從現在看,自然是活下來的是對的,死去了的是錯的了。要是你不這么覺得,就自己慢慢想一想吧。李無相,我沒有你所想的知道的那么多,有些事想要弄清楚,只能靠你自己了。”

  它說這句話的時候態度似乎變得和善起來,仿佛想起了從前的什么事,又將前爪一抬起,微微向前踏了一步。但又停了下來,將眼睛瞪起:“你要問三個,如今已不止三個了,還不知足嗎?去把程勝非帶上來,做你自己的事吧!再等一等,只怕我也鎮不住它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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