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份,聯邦的天氣終于回歸了十幾二十度的溫度,最是一年之中怡人的季節,那種略微帶著一絲絲即將逝去的冬意的風,裹著對生命綻放的璀璨吹拂在人身上時,似乎整個人的身體到靈魂,都在微風下經過了一番洗滌。
人們也脫去了厚厚的外衣,路上的行人們腳步都變得輕松了不少。
這一個月的時間里,藍斯和南雅安州這邊的幾個市長經過磋商,最終將他的計劃落戶在離首府不遠的一座海濱城市——舍爾市。
舍爾市往東走是西部著名的一條裂谷的起始點,有著壯觀的景色,對開發旅游業來說是一個不錯的選址。
舍爾市的市長也給藍斯開出了非常不錯的條件,聯合州長這邊給出的優惠政策,藍斯只需要花費“一塊錢”,就能拿著一支筆在地圖上畫個圈。
這樣的“選址”在聯邦歷史上只有最初的那些年有過,當然,在幾乎無償的贈送的背后,藍斯也是要提供更多的工作機會。
舍爾市的人對萬利集團的到來非常的欣喜,這意味著他們有了更多工作的選擇。
人們都希望尋找到契合自己的工作,然后一干就是一輩子。
從某方面來說人類,特別是社會底層的人類真的是任勞任怨資本家的最愛,那些農場里的牲口累了還知道撂蹄子躺下不動,哪怕拿鞭子抽打也只是哞哞叫。
而這些工人,只知道一個勁的干活,把經濟價值貢獻給資本家,把傷痛留給自己。
總之,這是一件好事。
為了更好的監督整個項目,藍斯在這邊也買了一棟莊園。
聯邦人喜歡建造莊園,特別是那些曾經的大地主階級,他們已經習慣了建造大房子,讓他們住在城市的小房子里,哪怕是大別墅,他們都會覺得擁擠。
只有大的農莊,莊園,才符合他們對居住的要求。
時代總是在不斷的向前發展,有些過去的大地主階級進化成為了資本家,財閥,他們顯然能在這個時代過得更好。
但也有一些在時代的發展中站錯了隊,或者下錯了注,不得不面對破產。
這些大家族破產之后的資產并不是很好處理,本地買得起他們資產的那些富豪,大資本家們,不會愿意花錢買他們的房子。
而那些想要買他們資產房子的人,往往又不一定能買得起。
畢竟那不是獨棟或者別墅,那是莊園,要很多錢。
所以這樣的資源在每個城市中基本上都有一些,隨時隨地等待著出售。
在回去的路上,車子準備進入莊園內部道路時,藍斯看到了莊園外有很多人正在游行示威。
當車隊靠近的時候這些本來只是在觀望的人們立刻就舉起了手邊的標語牌,滿臉憤怒且大聲的對著車隊在說些什么。
車子的隔音效果很好,藍斯只能看到他們不斷張合的嘴巴,卻聽不到他們在說什么。
看著這些明顯和聯邦人有一些相貌差異的人,藍斯一眼就看得出,這些都是本地的土著們。
車隊在他們不滿且憤怒的叫囂中,回到了莊園里。
下了車后藍斯就問道,“這些人是怎么回事?”
他其實心里已經有了猜測,但還是要問一下。
埃爾文走過來解釋了一下,“他們都是州保護區生活的土著,因為州長又弄了一張牌照,所以…”
開賭場是要牌照的,聯邦政府頒發的特種經營許可,只有有了這張牌照,藍斯在這邊的賭場才能合法的開起來。
而這毫無疑問會影響到本地土著的利益。
聯邦政府給他們劃定了保護區,但也限制了他們的發展,用聯邦政府這么多年來每一任政客的思維,那就是土著可以刀耕火種,但不允許進一步的發展。
一個被屠殺到需要立法保護的群體,如果他們也開始“進步”,那么對聯邦絕對不是一件好事。
賭場,妓女,打手,神棍,這就是土著們主要的收入來源。
而其中賭場,是重中之重。
只需要提供一張桌子,幾副撲克,一天就能賺上十幾塊錢甚至是幾十塊錢,很多土著都會選擇通過這樣的方式來賺錢。
土著們雖然是土著,不代表他們不能接受一些新鮮的事物,他們也去過埃斯特里拉(天堂市,西北部城市)。
當地的整個州的賭博客流都被吸引到了天堂市里面去,當地的土著賭場幾乎沒有什么人光顧。
一邊是裝修奢華的大賭場,免費提供食物,飲料,還有免費的表演和各種游戲活動。
一邊是在鄉下的破木頭房子里,一張吱呀吱呀的賭桌和充滿怪味的環境。
不僅沒有免費的食物,飲料,演出,更不一定有安全的保障。
賭狗只是賭狗,又不是蠢狗,他們知道選擇怎樣對自己有利的環境去投入游戲。
所以州長申請到這張牌照之后,整個南雅安州內開賭場的土著們都意識到危機出現了。
一小部分離這里近的,就在附近的土著們聚集了過來,雖然他們知道這樣的做法不一定有用,但肯定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需要安排人驅逐他們嗎?”,埃爾文問道。
藍斯搖了搖頭,他停下腳步看著埃爾文,“不需要,他們抗議改變不了任何的事實,你要知道,在聯邦想要保住你最基本的人權,首先你得是個選民!”
“根據聯邦的法律,土著沒有選舉權,所以他們的游行示威,最終也只是游行示威。”
這一點和那些工人階級的游行示威不同,因為工人基本上都有穩定的收入,是本土出生并且不少人都擁有屬于自己的公寓,這就賦予了他們可以選舉的權利。
他們的游行示威,不只是游行示威,更是一張張選票在抗議,政客們如果不想失去這些選票,就必須尊重他們的一些意見。
比起這個,藍斯更在乎的是勞務公司進來之后的一些情況。
他回到了偏廳中,已經在這里等著他的幾個人立刻都站了起來向他打招呼,他抬手虛按示意他們都坐下來,隨后走到了沙發邊上坐下,“我們的工作展開得怎么樣?”
勞務公司不同于藍斯手下其他可能灰色的產業,它是一個擁有極大政治潛力的公司,所以這個公司除了股權是藍斯的,經理全都是專業的經理人。
這個崗位需要非常專業的業內人士,換別人未必能行動的,金港城的勞務公司也是藍斯親自在盯著,但這里不行。
他不能一直在這邊。
這邊公司的經理是藍斯挖來的,說起來這個經理的背景還有一點有趣。
他曾經是行業工會的高層,后來因為一些內部矛盾被踢了出去,藍斯想要找一個合適的人選時,黛比女士(金港城勞動聯合會紡織行業辦公室主管)向藍斯推薦了這個人。
勞動聯合會這兩年因為成功建立工黨,內部也開始產生了一系列的問題。
實際上這是來自聯邦政府的陽謀,給了他們想要的一切,去建立政黨,擁有參議院席位,擁有一切正常政治組織能有的一切。
看上去這些手段對勞動聯合會和行業工會是一個推動,一個進步,但實際上卻把他們內部割裂了。
現在政客是政客,工人代表是工人代表,工人是工人。
如果工黨的那些政客想要獲得更多的政治利益,他們就不可能完全站在工人這邊。
而勞動聯合會和工會內部,因為這些問題已經和工黨有了分歧。
加上底層工人們并沒有發現他們支持成立的工黨,對他們的工作和生活帶來任何好的改變,現在工人們對工黨的支持力度正在下降。
為了確保思想上的統一,勞動聯合會高層和工黨已經開始對勞聯和行業總工會內部進行一輪“溫和肅清”。
他們把那些有強烈的不同態度的人都踢了出去,這已經讓很多人感覺到失望。
如果工黨要站在工人這邊,那么毫無疑問,他們將會和政治獻金,和政治默契無緣。
資本家們投資政黨的目的說白了還是讓政治權力為自己服務,讓政客為自己服務,甚至是牟利。
他們這邊把錢投資給工黨,然后工黨拿著錢去組織工人游行,組織工人和資本談判?
這不是自己捅自己嗎?
沒有資本家的投資,以目前工黨的規模,他們很難支撐起自己整個組織架構的運作。
畢竟勞動聯合會和行業工會可以看作是“工人階級”,但他們并不是一個機構,他們也不可能把自己的錢上交到工黨去。
所以這里面就存在了很難調和的矛盾,工黨這些人曾經以為只要他們成立了政黨,就能利用工人們走得更遠。
可從事實出發,工黨雖然成立了,但他們不僅沒有跑起來,反而連正常的走路都變得困難。
有一些高級的分析機構認為,只需要一些“關鍵事件”,就能推動工黨的解散。
新來的經理就是在這樣一個背景下被踢出去的,他和黛比女士是朋友,彼此認識了很多年,當藍斯想要找一個“熟悉管理工人”的人選時,黛比女士就推選了這位經理人。
五十多歲,已經失業一年多時間,正是一個男人最需要錢,又最尷尬的時候。
他很難找到合適的工作,能找到的工作又無法給他滿意的薪水報酬,讓他這樣的人回歸流水線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只能尷尬的硬撐著。
好在藍斯看中了他,讓他有了發揮自己能力的機會。
“我們的公司組建得怎么樣了?”,藍斯看向了他。
本,也就是這位經理人的名字,立刻站了起來,“我們已經完成了公司的注冊,選址也選好了…”
藍斯再次抬手虛按,“坐下來說話,我們沒有那么多的講究。”
本坐下來之后笑了笑,其實他又不是傻子,當然知道,但有時候你知道,和你做,是兩回事。
就像上位者總是讓下位者不要吹捧自己,但是又有幾個人是真的不喜歡被人吹捧的?
吹捧從某方面來說只是一種強烈的肯定情緒的表達,就像是“你做得不錯”的強烈進階“沒有人能做得比你更好”一樣。
人都喜歡被肯定,不管是好人,壞人,庸人。
他表現得這樣小心翼翼,也是一種策略,畢竟他在這里還沒有什么根基。
聽著他匯報了一些工作內容后,藍斯點著頭問道,“那么在合格過程中,我們有沒有遇到什么麻煩?”
本考慮了一下,“本地的一部分公會對我們的做法非常反對,聽說他們正打算讓州公會或者勞動聯合會那邊來和我們協調。”
“我聽說,只是聽說,聽我在這邊工作的朋友說,建筑工人工會那邊搞一場示威游行,同時他們要求所有工人不得在我們公司注冊。”
藍斯搞這么多項目肯定需要大量的建筑工人,但勞務公司不接受工會身份的工人注冊,這就逼迫他們必須作出二選一。
要么不來這邊工作,保留工會身份。
要么就脫離工會身份,注冊到藍斯的公司中。
這等于是給了工會沉重的一拳,建筑工人工會肯定要鬧,這一點藍斯是很清楚的,只是他們打算怎么鬧,鬧到什么程度,還有待評估。
藍斯問道,“你覺得我們能吸引多少人過來?”
本每次回答問題之前都會斟酌一下,回答得很認真,“如果我們依舊使用東部地區的工資支付水平,我相信每個人都會動心。”
舍爾市,乃至整個州的建筑工人工資水平要比東部地區低個幾塊錢,如果算上福利就更多了。
對于工人們來說每個月能多幾塊錢,再多一點福利,不說明顯改善他們的生活,但至少比以前日子過得輕松點。
錢在這個時候還是很值錢的,哪怕每個月只是多五塊錢,對工人們來說也很有誘惑力。
“這就是說,我們可能會和建筑工會有更激烈的分歧,或者沖突。”
本抿了抿嘴,“很顯然,是這樣。”
“一旦工人大量脫會,對建筑工人工會來說肯定是一個沉重的打擊,他們會失去行業話語權。”
“你知道的,藍斯先生,對于工會來說行業話語權才是他們的核心利益!”
“他們手中的這些工人是他們制定行業規則,以及和資本談判的籌碼,沒有了這些東西,他們什么都不是。”
這種手段只能說很尋常,工會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搞出一些亂七八糟的“點子”,比如說最早的時候聯邦工人基本工作都在十二小時甚至以上。
然后有些工會突然提出高強度長時間的工作時間對工人是一種殘酷的摧殘,他們倡議每個工人每天只能工作十個小時。
這立刻就引發了資本家們強烈的反對,經過罷工,談判,協商,以及收獲了一些好處,最終確保工人們工作最長工作時間不超過十二個小時。
他們能和資本家們談判的成本,就是他們手中掌握著數量巨大的工人。
看上去好像這些提議都是為了工人階級,他們自己沒有獲得什么好處,但其實并不是這樣。
資本家們花錢找公關團隊來游說這些工會高層,讓他們作出適當的讓步,在這個過程中工會高層,包括勞動聯合會的“代表們”都或多或少的吃到了好處。
這的確是為工人們發聲,但實際上也是為了他們自己撈好處,他們通過制定規則,推動立法,改寫行業標準,來源源不斷的從資本家手里撈好處。
工人們不知道這些,他們也的確能獲得一些好處,所以他們覺得工會是一個不錯的組織。
只有少數人能明白,其實工會和資本家,和企業,沒有什么區別。
那些穿著幾百塊錢一套正裝的工會高層,你說他們是工人代表,他們可能連車間都沒有下過。
所以他們肯定會為了這件事和藍斯“火拼”,就像在金港城發生的那樣,他們會組織大游行,大罷工。
藍斯看著本,“你是怎么考慮的?”
本作為前行業工會高層,他很清楚工會想要什么,以及怕什么。
“藍斯先生,我建議動用一些…灰色的力量,在大罷工或大游行爆發之初,就鎮壓他們,不讓事態持續升級。”
藍斯似笑非笑,“為什么這么說?”
本整理了一下思路,“所有工會高層都是互相有聯系的,一旦大游行開始爆發,并沒有被平息,那么其他一些可能和本地資本家有矛盾分歧的行業工會,立刻就會加入進來。”
“勞動聯合會喊出的那句話,關于‘大團結’的口號,給工會的每一次行動都指明了綱領。”
“會有更多的工會和工人加入進來,逼迫當局和被逼迫的資本家不得不低頭,甚至于你不低頭,其他資本勢力會聯合起來讓你低頭,這是他們慣用的手段。”
“不給他們團結的機會,不給他們形成風暴的機會,在龍卷風剛剛開始打卷的時候就撲滅它,才是最合適的手段!”
他說得斬釘截鐵,把這些年在工會中工作的經驗心得都拿了出來。
至于慚愧什么的情緒一點沒有,畢竟他也要生活,也想要過上富足的生活。
以前他就是踩著工人腦袋獲得優渥生活的人,現在不過是換了一個地方工作,工作的本質其實還是沒有改變,還是踩著工人腦袋提高自己的生活品質。
這他媽有什么好慚愧的?
他只會慚愧自己賺得少,不會慚愧自己馬上就要發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