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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9章 圖窮匕見

熊貓書庫    魔王大人深不可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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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月的寒風吹白了雷鳴城的屋頂,而那奔流河上空的寒風更是冰冷刺骨,河邊已經看不見人影。

  這天氣無論是農奴還是一般平民,都會選擇和家人一起待在家里。

  然而在那低矮的烏云之下,卻有兩只嬌小的身影,正有氣無力地扇動著翅膀,逆著喧囂的風兒飛行。

  那不是一般的小,就算有人抬頭看見,都會當成是烏鴉,而不是迷宮里的邪惡玩意兒。

  “阿嚏!”

  “嗚嗚嗚…好冷啊…”

  小惡魔米西凍得瑟瑟發抖,只見她將小小的手臂抱在胸前,表情沮喪到了極點。

  飛在她旁邊的尤西也是一樣,那小不點兒正哆嗦著脖子,時不時地吸溜著快凍成冰塊的鼻涕。

  順便一提,自打靈魂等級被魔王提拔至黃金以來,兩人通過刻苦的鍛煉終于掌握了白銀級超凡之力。

  但縱使超凡之力在身,也架不住這刺骨的寒風持續不斷地洗禮。

  “…肯,肯定是那次的事情被魔王大人發現了。”

  “都怪你,米西!”

  “等等,怎么又怪我了?”

  “要不是你的眼淚不爭氣,滴到那個米諾陶諾斯的光頭上,魔王大人怎么會發現我們!”

  “過,過分!明明你的鼻涕也滴上去了。”

  “胡說!我的鼻涕才多少!就,就一點點!”

  即使是“山窮水盡”的絕境,也阻止不了小惡魔們吵架,尤其是這對從小打到大的活寶。

  尤西扇動著快要凍僵的翅膀,趁著米西還沒想好怎么還嘴,絕望地悲鳴了一聲,“現在好了,我們兩個都被發配到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來執行任務…害得我和你一起受罰。”

  這絕對是魔王大人在給她們穿小鞋!

  雖然小惡魔是不穿鞋的。

  雖然由誰來背這口鍋存在爭議,但兩只小惡魔都一致認為,她們之所以在最冷的天氣被派出來執行這最無聊的任務,就是那次偷聽敗露之后,魔王對她們的懲罰。

  “可,可是…”米西委屈地癟著嘴,“我一聽到那個‘米婭’,我就忍不住嘛,茜茜大人那么可憐…”

  尤西也是一樣。

  如果不是那喧囂的寒風可能把眼淚凍住,她指不定這會兒又開始眼淚汪汪地嚷嚷了。

  居然腳踏兩條船——

  魔王大人真是太壞了!

  就在她們自怨自艾,抱怨著命運不公以及無法通過茜茜陛下的共感蹭到魔王的滋味時,腦子稍微好用一點的米西忽然停止了啜涕,瞪大了眼睛朝著身下的河面張望。

  “尤西,你快看下面!”

  “看什么?不就是一條破河嗎…”

  尤西不耐煩地低頭望去,抱怨的聲音卻戛然而止。

  只見在她們下方,那條原本寬闊空曠的奔流河河道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大片密密麻麻的黑點。

  那可不是飄在水面上的鴨子——

  而是一支浩浩蕩蕩的船隊!

  無數艘簡陋的平底駁船,像過江之鯽一般擠滿了河道,正順著水流浩浩蕩蕩地向南而去。

  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兩只小惡魔向下滑行了一陣,同時施展了隱匿身形的魔法。

  借著那朦朧的天光,她們瞥見了船上全副武裝的士兵,只見那棚子下面露出的槍管正散發著森然的寒光。

  是坎貝爾的征召兵!

  一股肅殺之氣撲面而來!

  噩夢之鄉的小惡魔絕不會陌生這群家伙,畢竟她們以前的大王就是被他們亂槍打死串在長矛上的。

  兩只小惡魔停止了交談,在半空中呆呆地互相對視了一眼,絕望的情緒漸漸被強烈的興奮取代。

  “米西…”

  “尤西!”

  “哇啊啊啊!大的終于來了!”

  她們興奮地尖叫一聲,翅膀用力一震,鉆進了更高處的云層中,只露出兩雙閃閃發亮的眼睛。

  “快!你去告訴魔王陛下!”

  “為什么不是你?!”

  “我要在這里盯著他們啊。”

  “可惡…”

  尤西覺得米西說的有道理,一臉不甘心地朝著銀松森林的方向盤旋而去,向魔王大人報信去了。

  而米西仍然藏在云層中,就像盼到了馬戲開場的孩子一樣,興奮地注視著下方那片擁擠的河道。

  惡魔們并不在乎誰和誰打。

  只要打起來,就能取悅她們心中的魔神陛下!

  冬月的寒風沒有凍住奔流河的河水,卻將正在西南沼澤受訓的新兵們的靴子凍得梆硬。

  訓練營地的氣氛雖然壓抑,但也有些苦中作樂的滋味兒。

  拉曼和他的戰友們擠在一堆冒著黑煙的濕柴火旁,徒勞地烤著凍得發麻的手,抱怨這該死的沼澤,抱怨那永遠也干不了的靴子,以及聊著家鄉的事情。

  朝夕相處了這么久,他們已經成為了朋友,一些人已經約好了,等服完了兵役之后做些什么。

  拉曼說到自己要去暮色行省承包林場,住一個帳篷里的小伙子們都勸他別做這個夢了。

  拉曼一臉執拗地說道。

  “報紙上說了,那里有很多樹。”

  “切,報紙上還說迦娜大陸有金礦呢,”一名似乎念過書的小伙子撇了撇嘴,“而且你覺得雷鳴城外沒有樹嗎?還是說你家里沒有樹?”

  拉曼確實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了。

  確實。

  樹哪兒都有。

  那個念過書的士兵推了推眼鏡,和他說道。

  “聽著,你要是陌生人,我勸你跟著大公走,大公讓你去哪兒你就去哪兒。但你是我朋友,我必須告訴你,永遠不要聽那些大人物說什么,你要看他們往哪里走。”

  拉曼反駁道。

  “艾琳在暮色行省。”

  蹲在旁邊的士兵笑著說。

  “但是愛德華在雷鳴城不是嗎?”

  拉曼又不會了。

  那個念過書的士兵繼續勸道。

  “你賺點兒退伍費不容易,可千萬不要拿到暮色行省去打水漂,老老實實找份工作,然后看看你們老板在做什么,你就學著他做。他默聲買房你也買,他勸你買的時候你可千萬別買,就像那科林集團的股票。”

  “你看那些萊恩人很可憐,但你有沒有想過他們為什么窮?只是因為他們的國王壞嗎?有些土地只能長馬鈴薯,有些土地就能長出麥子,就算我沒種過地,我都清楚——”

  “咚——!”

  粗魯的鐘聲忽然響起,所有士兵都下意識地停止了交談,慌忙從地上爬了起來。

  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他們看見自己的百夫長,正掛著嚴肅的臉走了過來。

  他不再是前幾日在親王面前那只驕傲的公雞,此刻臉上只剩下霜雪一般的寒冷。

  “集合!帶上你們的家伙,緊急調動!”

  說完,他便去了下一頂帳篷。

  拉曼的心臟猛地一跳。

  這語氣不是演習!

  他沖進帳篷,抓起那桿心愛的“羅克賽步槍”,接著又跟著人潮沖出帳篷,和其他小伙子們一起。

  在那鐘聲的催促下,整個營地都沸騰了。

  士兵們在泥地里奔跑,軍官們的咆哮聲此起彼伏,仿佛敵人的炮火就在他們的頭頂。

  十數支百人隊迅速完成了集結,在報數之后立刻離開了營地,向著奔流河的主河道全速開進。

  拉曼的內心一半是緊張,一半是激動。看著不遠處的其他營隊,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終于要上前線了嗎?

  可前線…到底在哪里?

  他的眼中閃過了一瞬間的迷茫,忽然想起了雷鳴郡的傳說,以及那個蠢蠢欲動的惡魔。

  魔王是他們的老對手了。

  雖然先王亞倫·坎貝爾將其擊殺,但誰都知道一個魔王死了,還會再來一個新的。

  只要迷宮還在,就有魔王源源不斷地過來。

  這個季節發生如此規模的調動,對手只能是那家伙了。

  明白了自己的對手是誰,拉曼反倒是打起了精神,熊熊的戰意驅散了眼中的迷茫。

  正好!

  他要給那些迷宮里的怪物們露一手,讓那群茹毛飲血的家伙嘗嘗這從未見過的火力!

  想必他們會如西南沼澤的蜥蜴人一樣,聽到那槍聲響起,便如丟了魂一般趴在地上。

  行軍的過程緊張而漫長。

  所幸施工隊們平整了沼澤地的道路,讓運輸的篷車得以進來,否則他們恐怕還得在路上折騰個好幾天才行。

  然而當所有人氣喘吁吁地來到奔流河邊,踏破那遮擋視線的最后一層蘆葦蕩,映入眼簾的景象卻讓所有人都呆住了。

  戴著眼鏡的小伙子瞪大了雙眼,凍僵的嘴唇顫抖著,擠出來一句。

  “這是…”

  寬闊的河面上密密麻麻都是平底船,他們就像是突然出現的一樣,將那寬闊的永流河塞滿。

  一些船繼續順流而下,而還有一些則涌向了岸邊,就在數百步開外的淺灘登陸了。

  拉曼的眼睛也瞪大了。

  沒有惡魔。

  也沒有那足以烤干他靴子的火焰。

  有的只是和他一樣的人類,甚至是他的同胞,就連那被水泡濕的靴子都與他如出一轍。

  唯一不同的是,他們身上穿著單薄的秋裝,手里拎著五花八門的燧發槍,一切都和以前一樣。

  這群勇敢的坎貝爾火槍手們正從一只只駁船跳入齊膝深的河水里,將他們的駁船和補給拽上岸。

  透過陰沉的天光,拉曼甚至能看清他們臉上的如釋重負與茫然,他們應該在這條河上飄了很久。

  一些人顯然是剛吐過,胸前還掛著污漬,臉色發青,嘴唇哆嗦著。

  但他們并沒有猶豫。

  在河岸邊軍官的命令下,這群看似烏合之眾的家伙正迅速地集結成線列——

  毫無疑問,那是戰爭行為!

  可為什么?

  拉曼的心中只有困惑,每天都有報紙送到營地,報紙上什么信息都有,唯獨這件事情沒有說。

  這時候,長官的吼聲傳來,暫時驅散了他心中的迷茫。

  “叛軍正在向我們進攻!第七千人隊之第一百人隊的戰士們!坎貝爾的炮兵營隊正在趕來的路上,很快他們會把火炮架到你們腳下的這片土坡!現在,跟我前進!在增援到來之前拖住他們!”

  行軍的鼓聲響起。

  拉曼的腳下意識動了,跟著身旁的隊列一起向前,連同那呼吸的節拍都與行進的軍鼓同頻。

  然而他腦海中的困惑并沒有得到答案。

  叛軍?

  等等——

  到底是誰背叛了誰?誰又和誰打了起來?

  至少在他的印象里,坎貝爾公國的宮廷一片祥和,男爵尊敬他們的伯爵,而伯爵則宣誓為大公效力。

  所幸長官的咆哮聲回答了他心中的困惑。

  “格蘭斯頓伯爵的走狗聯合萊恩的國王,他們的騎士以雇傭兵的名義踏上了我們的國土,妄圖顛覆我們的大公!占領我們的土地!洗劫我們的財富!”

  “現在!他們還要無恥地篡奪我們大公陛下改革的成果!讓我們回到過去,去做他們的奴隸!”

  “他們是做夢!想要我的女兒去他們的城堡里伺候他們的老爺,就從我的尸體上跨過去!”

  “圣西斯將與真正忠誠的子民站在一起,為了大公陛下,為了坎貝爾!為了榮譽!”

  扯開嗓門呼喊著的百夫長拔出了軍刀,瞪大的瞳孔里燃燒著怒火,恨不得將牙咬碎。

  “所有人——”

  “預備——!”

  近三個月的訓練已經讓拉曼形成了肌肉記憶。

  在“預備”這個詞脫口而出的瞬間,他的身體已經做出了反應,槍托“咚”的一聲抵在了肩窩。

  三百步的距離對于老式燧發槍而言過于遙遠,河岸邊那些經驗豐富的小伙子們看都沒有看他們一眼,仍然在調整那還未形成的隊列,以及看顧那些裝著補給的駁船。

  那些帶隊的百夫長也是一樣,絲毫沒有將那一支支對準他們的步槍放在眼里,因為在這個距離開火只是浪費士兵的體力和子彈——

  他們毫不懷疑,直到那高舉的軍刀揮了下來。

  “開火——!”

  密集的槍聲響起!

  噼噼啪啪的爆響就像急促的雷霆,撕碎了奔流河畔的寧靜。

  岸邊的小伙子們都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嗖嗖飛來的子彈有些過于精準了,許多腦袋都開了花,鮮紅的血液飄在河里。

  起初他們的長官還沒有在意。

  畢竟槍聲很遠,而蘆葦蕩遮住了他們的視線,誰也不知道有誰中了槍,只知道自己還好好的。

  甚至于河岸邊的軍官還在嘲笑對面的軟弱,到了這份上居然還在用寶貴的彈藥鳴槍示警。

  一名士兵攜行的火藥是有限的,一般足夠打三十發,若是勝負未分則進入刺刀拼殺環節。

  誰先把火藥打完,誰先尷尬。

  然而“羅克賽1053步槍”的另一個可怕之處就在于,采用無煙火藥的紙殼定裝彈不但簡化了士兵的裝彈流程,還改變了坎貝爾陸軍的彈藥基數。即使是在不攜帶彈藥包的情況下,一名列兵也能在口袋里裝上六十發紙殼彈。

  而如果是聰明的指揮官,事先做好了進攻或者防守計劃,他們還能把彈藥預先埋在挖好的散兵坑里。

  用油紙包裹的子彈,只要不是掉進了水里或者在倉庫里待了好幾年,幾乎是不會損壞的。

  第一輪槍響停息,岸邊的叛軍仍然沒有動靜,死亡在詭異的氣氛中彌漫,空氣就像結了冰。

  第一槍的確是警告。

  如果他們扔掉武器逃跑,就能少流一點血,但很遺憾并沒有人逃跑,政變仍在持續。

  冬月的寒風冰冷刺骨,奔流河畔卻沒有結冰。

  或許是人們嘴里呵出的熱氣融化了它們,又或者那薄冰結錯了地方,結在了人們的心里。

  拉曼感覺靠著他的肩膀在顫抖,他聽到有人在低聲祈禱,祈禱圣西斯顯靈,讓對面的人停下,又或者丟盔棄甲逃跑。

  輸給自己人并不丟人,他們本來也沒有血海深仇,也許明天在酒館里見到,他們還能一起勾肩搭背的喝酒。

  然而對面沒有逃跑,站在這里的他們同樣沒有后退一步,甚至沒有將手中的槍口抬高。

  或許他身旁那些雷鳴城的小伙子們心里都清楚,如果站在這里的他們輸了意味著什么。

  一切都會回到過去。

  拉曼的腦海中下意識閃過了自己的前半生。

  他從一個手藝拙劣的木匠,到被工廠搶走了工作,最后自己也進了工廠里,在廠房與碼頭之間顛沛流離。

  直到最近他才在軍隊里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而很明顯他在這里也干不久,畢竟從來都是鐵打的將軍,流水的士兵。

  他沒有很遠大的理想,甚至連小一點的也沒有。

  他也沒有大公陛下的高瞻遠矚,更沒有安第斯先生的財富,甚至連他的長官都比不了,那個像公雞一樣打鳴的家伙至少還有個女兒。

  但他也有屬于自己的東西。

  就在昨天,那個戴眼鏡的戰友和他分享了一塊抹著糖霜的糕點。那是家里捎給那小子的,眾人起哄著見者有份,他便無奈地分給了大伙們。

  拉曼從來沒嘗過那么美味的糕點。

  以前他覺得艾琳說要讓他們吃上蛋糕,他還笑話公主殿下何不食肉糜,而等他意識到的時候,蛋糕已經在他的嘴里了。

  他覺得那滋味真不錯。

  在那遙遠閉塞的小村莊里,像牲口一樣等著領主仆人們喂飯,他大概一輩子也嘗不到這滋味兒。

  更不會有人在篝火旁,一臉神秘地和他講述科林親王與艾琳公主那些不為人知的故事。

  如今的生活或許不算完美。

  但他不想失去。

  或許他身邊每一個沉默的士兵,想法都與他一樣——

  想要奪走這一切?

  那就拿人頭來換!

  河岸邊上,那一艘艘歪歪扭扭的小船終于全部停穩,叛軍們帶著他們的補給全都上了岸。

  效忠于國王和伯爵的軍官們終于注意到了河面上漂著的尸體和血。

  所有人心中都是一片訝然,但那畢竟是別人的血,還不足以震懾他們心中的貪婪。

  數以千計的征召兵在長官的命令下集結,排成了每一個坎貝爾人都再熟悉不過的陣型。

  那同樣也是米西熟悉的陣型。

  飛在天上的她似乎被喚醒了恐懼的記憶,瑟瑟發抖的縮在低矮的云里不敢出來,任由冷風吹打著自己。

  別說區區白銀級——

  在那對壘的兩軍之間,就算鉆石級強者也得掂量一下,是否值得與那由眾人凝結的強烈意志硬碰硬。

  軍樂手的鼓點響了起來,沉悶而壓抑,催促著集結完畢的叛軍們前進。

  他們已經做好了還擊的準備,卻不知道他們的對手是故意讓他們集結在一起…

  時代已經變了。

  拉曼身旁的百夫長沒有絲毫猶豫。

  后勤兵已經將一只只彈藥箱放在了他小伙子們的腳邊,而不遠處的友軍們也已經完成了集結。

  他手中軍刀再次揮向前方,向自己的小伙子們下達了第一個,也是最后一個命令。

  “火力壓制——”

  “開火!”

  奧斯歷1053年12月,這注定是一個值得坎貝爾人銘記的冬月。

  站在命運的十字路口上,忠于大公的坎貝爾第七千人隊之第一百人隊,向盧克維爾男爵的某支征召營隊,打出了舊大陸從未有過的密集火力。

  河灘上,那些同樣善戰的小伙子,甚至沒來得及舉起他們的燧發槍,就被一波接著一波的彈雨打成了碎片。

  這已經不能稱之為戰爭——

  完全是一場屠殺。

  “砰!”

  拉曼機械地扣動扳機,槍托撞得他肩膀生疼。他沒有停頓,凍得有些僵硬的手指熟練地拉開拉桿,往槍膛里塞進同樣凍得梆硬的紙殼。

  “叮——”

  “嗖——!”

  一枚流彈擦著拉曼的臉頰飛過,帶起一道灼熱的血痕。

  那大概是某個士兵臨死前走火打出的一槍,畢竟這個距離沒有任何指揮官會下令開火。

  他絲毫沒有察覺,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手中的金屬拉桿上,以及前所未有虔誠地向圣西斯祈禱。

  對面的叛軍指揮官徹底懵了。

  誰也沒有見過這樣的火力,他們還在慣性地沿用過去的戰術,接近射程之后開火…

  然而僅僅一個呼吸之間,他們手上便有數個營隊被打光了,只剩一地血肉模糊的尸體。

  終于忍不住心中的恐懼,指揮作戰的叛軍千夫長發出了怒吼,下令讓那被打光的千人隊沖鋒。

  至少——

  為后面的弟兄爭取開火的時機!

  “沖鋒——!”

  “趁著他們開火的間隙沖上去!”

  聽到沖鋒的號角聲,軍樂手拔出了戰刀,丟掉了腰間的軍鼓,跟著士兵們一起發動了沖鋒。

  吶喊聲在河灘邊上響成了一片,如同那奔騰的潮水。他們咆哮著,沖鋒著,試圖利用公國軍隊開火的間隙沖上來。

  然而他們很快失算了。

  那“叮叮”作響的步槍就像根本不用裝填一樣,連綿不絕的槍彈匯聚成了一道死亡之雨。

  他們以兩秒一發的恐怖射速開火,而那沖鋒的他們則一批接著一批死去。

  盧克維爾男爵的最后一支營隊,跟著戰友們一起沖鋒的瑟爾夫忽然感覺胸口一涼,就像被驢踢了一腳。

  疼痛后知后覺的傳來,他還沒來得及看清那是什么,就無聲的倒在了被熱血融化的泥土里。

  所幸的是,死亡并沒有折磨他太久。

  彌留之際,他看著周圍那一張張冰冷的臉,心中竟是涌起了一絲不算安慰的安慰。

  至少…死在這里的人挺多的。

  應該沒有人會發現他背叛了大公,也沒有人會因此為難他的孩子,以及他的妻子和父親。

  如果有來生,他還是會選擇投胎到這里。

  槍聲漸漸稀疏。

  在火炮營隊推到土丘上之前,登陸河岸的叛軍就已經被那密集的火力網打得潰不成軍。

  僥幸活下來的士兵與軍官們終于選擇了投降,包括了那些裝扮成雇傭兵的萊恩騎士以及爵士們。

  被嚇傻了的他們就像落水狗一樣,被憤怒的坎貝爾人捆成一團,扔在了板車上拉走。

  奔流河畔被染成了觸目驚心的暗紅色,渾濁的河水上漂滿了殘破的尸體。

  拉曼放下了滾燙的步槍,硝煙味熏得他睜不開眼,而當他終于努力睜開了眼睛,卻又迷失在了原地。

  他沒有超凡之力。

  但他今天殺的人,恐怕連白銀級強者都會吃驚…

  叛亂還在繼續。

  奔流河很長,還需要很長的時間才能將那血水沖進海里。

  拉曼忽然開始害怕了,如果迷宮里的惡魔在這時候傾巢而出,后果恐怕不堪設想。

  然而他擔心的事情并沒有發生,今年的冬月格外安靜,尤其是騎在魔王頭頂的雷鳴郡。

  就在北方封臣的叛軍與坎貝爾大公爆發血戰的同時,那座被貴族們寄予厚望的雷鳴郡迷宮卻安靜異常。

  沒有一只惡魔趁火打劫。

  唯一一只偶然“路過”的小惡魔,也瑟瑟發抖地縮著脖子,趁無人注意時躲回了迷宮。

  除了唯一的例外——

  那不是迷宮里的惡魔,而是來自遙遠的地獄中心。

  只見樹林中,一位優雅的年輕女士正掩嘴輕笑,紫色的洋傘之下是一件華麗而單薄的黑色長裙。

  她似乎不怕冷。

  比起凜冽的寒風,更討厭偶爾穿過烏云的陽光。

  此刻那張精致的臉上正掛著病態的笑容,彌漫在空氣中的血腥味非但沒有令她恐懼,反而令那雙猩紅色的眸子露出了陶醉的笑意。

  “庫庫庫…這就是兄長大人的領地嗎?”

  不愧是名震地獄的惡魔——

  “這血腥的氣味兒,可真是讓人愉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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