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招待所，下午五點。
在屋里小瞇了一會，看了看時間，李長河隨后起身來到了窗前。
隔著老遠，看到一輛面包車和兩輛中巴車緩緩地駛來，李長河知道，是朱琳他們回來了。
隨后，李長河出門，往樓下走去。
車上，朱琳他們從車上下來，此刻的她，頭上包著個厚厚的頭巾，把臉什么的都遮住了，只露出一雙眼睛。
不過下了車之后，她卻沒有直接進屋，而是來到中巴車前面，指揮著上面的人把器材搬了下來。
然后才頂著寒風，進了招待所。
“呼，太冷了！”
“小雪，你幫我.”
朱琳話說到一半，卻沒聽到回應，抬起頭一看，只見許多人都在沖前面看著。
而前面的樓梯上，一個熟悉的身影慢慢的走了下來。
“你怎么來了？”
待李長河走到身前，朱琳沒有激動地撲進他的懷里，畢竟眼下是在招待所的大廳，周圍很多都是劇組同事。
所以，朱琳只是輕聲地跟李長河問道。
“到家沒什么事，就過來看看你們的拍攝。”
“大家先進屋吧！”
李長河這時候笑著說道。
隨后看了一眼朱琳，好家伙，這還是自己那漂亮的媳婦嘛，這打扮的跟村姑一樣。
“走吧，先上樓，收拾收拾，對了，伱住哪間房？”
“那等我一會上去找你！”
她跟龔雪住一間，住的是二樓！
“我看啊，要不晚上讓廚房炒幾個菜，咱們一塊喝點吧！”
陳楷歌這時候大聲的提議道。
“也行，這大冷的天，喝點暖暖身子。”
張一謀跟著點頭說道。
他西北人，也愛喝酒也愛抽煙。
“晚上喝酒？你們明天不拍戲了？”
李長河看著他們躍躍欲試的表情，有些好奇的問道。
“明兒個不拍了，大家歇會。”
“本來你寫的冬天戲份就不算多，主要是男女主一些過日子的劇情。”
“再一個就是拍一場雪景，我們在等雪呢，按照老牧民的話，再過幾天估計就下了。”
陳楷歌這時候快速的沖李長河解釋說道。
李長河點點頭：“也是！”
劇本是他寫的，冬天的劇情他自然知道。
其實當時也是考慮即將冬天了，順應天時拍一部分。
不過現在看來，想的還是簡單了，劇組有些遭罪。
一切都是他這個編劇的鍋啊！
“那行吧，大家上去收拾收拾，跟招待所說一聲，咱們定一桌。”
朱琳當即笑著說道。
隨后，一行人紛紛上樓，朱琳則是跟著李長河來到了他的屋里。
剛一進屋，便被李長河抱進了懷里。
“好了，我先把外套脫下來！”
讓李長河輕輕地抱了一會之后，朱琳推了推他，低聲的說道。
“那你去把東西拿上來，晚上住我這里吧！”
李長河這時候低聲的說道。
“這我撇下小雪一個人住啊？”
朱琳心里雖然意動，但是還是有些猶豫。
“這有什么，讓小雪自己住一屋，多好！”
李長河毫不在意的說道。
“這，那我等會下去拿吧！”
朱琳最終還是點頭說道。
兩個人溫存了一會，朱琳隨后起身。
“我下去拿東西！”
“我陪你一起？”
“算了，屋里還有小雪在，萬一她在換衣服什么的，多不方便。”
“我自己就行了。”
朱琳擺擺手，隨后下了樓，回到了屋里。
屋里龔雪正坐在床邊看劇本，看到朱琳進屋，龔雪放下劇本：“琳琳姐。”
“小雪，我.”
“琳琳姐是打算上去跟姐夫一起住是嗎？”
龔雪這時候聰慧的問道。
“對，主要今晚你姐夫要喝酒嘛，我怕他喝多了沒人照顧他。”
朱琳這時候福至心靈，想了一個合適的理由。
也不是她非要跟龔雪解釋，主要是朱琳覺得自己這樣有點重色輕友，心里尷尬。
“嗯，那琳琳姐快點上去吧，今晚我就要舒舒服服的獨占一個大屋了。”
龔雪這時候笑著說道。
“好！”
隨后，朱琳簡單收拾了一下自己的箱子，然后提著上了樓。
“對了，我還不知道，你們男主找的誰演呢？”
在朱琳進屋收拾之后，李長河好奇的沖她問道。
“是福州劇團的一個青年演員，叫朱世茂。”
朱琳這時候將衣服疊好，然后跟李長河輕笑著說道。
“嗯？你們怎么找到他的？”
李長河有些吃驚。
兜兜轉轉，男主還是回到了朱世茂的身上，這讓李長河著實有些詫異。
合著這是歷史的慣性？
“不是我們找到他的，是上影廠的導演推薦的。”
朱琳這時候笑著跟李長河解釋說道。
李長河微微詫異：“上影廠的導演？”
“對，上影廠的謝晉導演，他推薦的。”
“從文代會之后，謝導留在京城一直沒走，貌似跟汪廠長他們聯合，跟中影施壓。”
“然后這期間，他就看到了《牧馬人》的劇本，看到之后，謝導就非常喜歡，說這是少見的敢寫老右的電影，他主動提出執導。”
“不過汪廠長肯定拒絕他的，畢竟這電影執導權在我們手里。”
“謝導雖然很惋惜，不過跟我們聊了聊之后，知道我們還在選男主，就推薦了福州話劇團的朱世茂，說這個演員絕對符合我們的要求。”
“當時老田跟老陳跑了京城的幾個制片廠和劇團，符合的男演員都沒尋到。”
“謝導既然推薦了，我跟老田老陳商量了一下，就同意了，給那個朱世茂拍電報邀請他來試戲。”
“你別說，他這個人，確實符合你對許靈均的描述，相貌堂堂一身正氣，年齡上扮老也是一臉滄桑，感覺特別符合你刻畫的許靈均。”
“還是謝導的眼光厲害，一下就幫我們找到了合適的男主。”
朱琳這時候夸贊的說道。
李長河則是有些無語。
能不符合嘛，他的許靈均，很大程度上借鑒了原版，而原版可不就是朱世茂演的嘛。
如今兜兜轉轉，這個角色還是回到了他的頭上，只能說天數如此。
“咚咚咚”
就在這時候，外面的房門敲響。
“老李，走了，喝酒去了！”
門外面，陳楷歌扯著個嗓子喊了起來。
“來了！”
李長河隨后打開門，跟朱琳一起走了出去。
三個人來到招待所的餐廳，一個單獨的包間，里面此刻已經上了不少熱菜。
“這招待所里，材料不少啊？”
李長河看著桌上的菜，詫異的問道。
“誰讓你財大氣粗，直接用外匯券付賬！”
“現在咱們劇組，是他們縣重點供應保障單位，因為咱們這吃喝住宿，一律用的是外匯券。”
“當時剛來的時候，把他們縣長都驚動了。”
“要不然這大冬天的，能吃個水煮白菜，就不錯了。”
“這好吧！”
李長河明白了過來，合著根子在這里。
不過也是，能給外匯券的港島電影團隊，可不得優先供應著嗎。
“對了，你們學校的師生來了嗎？”
李長河這時候又想到當初北電的要求，繼續問道。
“沒呢，大冷天的，他們來干什么？”
“咱們現在只是試拍，大部分劇情還得等到開春后草場長起來。”
“我覺得到時候，京城飯店那邊的劇情，讓他們跟著觀摩就是了。”
牧馬人很大一部分劇情是靠著許靈均和富豪老爹的交流推動的。
李長河雖然改動了一部分劇情，但是這個展示思路卻保留了下來。
畢竟一開幕，先來一波機場和涉外飯店的展示，對于這個年代的觀眾來說，還是很有新奇感的。
“對了，長河，那天我們幾個聊了聊，正打算跟你和朱琳說呢。”
“我們覺得取景不能只在京西草原取，這邊雖然也是草原，草場不小，但是元晶效果很一般，不夠壯觀。”
“我們覺得，可以去內蒙那邊取一下遠景，你覺得如何？”
田壯壯這時候跟李長河認真的說道。
“可以啊，這個我沒什么意見。”
李長河笑著說道。
確實，京西草原近歸近，但是真論遼闊和遠山，跟其他地方還是有些差距的。
李長河記得，原版的牧馬人，是在祁連山拍的。
“我就說，他肯定同意，畢竟這小子不差錢。”
陳楷歌這時候哈哈大笑的說道。
相比較于田壯壯的內斂，老陳似乎更樂意展示他跟李長河的鐵桿感情，所以說話的時候，往往肆無忌憚，毫無顧忌。
尤其是在看到張一謀他們有些謹慎的姿態的時候，他會更得意。
“老陳這一點說得對，錢不是問題，我希望的就是，大家齊心合力，把這部電影拍好。”
李長河笑著說道。
錢現在對他來說，真不是什么問題，屬于有錢都沒處花的境地。
給牧馬人取景，哪怕是去內蒙，也用不了幾個錢。
如果能讓電影變得更好，李長河確實不在意花銷。
“聽說今年百花獎要恢復了，咱們這部要是拍好了，保不齊能趕上明年的百花獎。”
陳楷歌這時候興奮地繼續說道。
“百花獎，你可真敢想？”
田壯壯看了他一眼，搖頭說道。
“老田，你這就妄自菲薄了，這有什么不敢的。”
“我覺得長河這個劇本寫的很好，北影廠幾個導演，還有上影廠的謝導，都很喜歡。”
“這就是底氣，再加上咱們的拍攝，這可是精益求精，拿個百花獎，我反正覺得有戲！”
陳楷歌這時候不服氣的說道。
“這事啊，還真不好說！”
張一謀這時候終于開口說道。
“嗯？老張，你什么意思？”
看張一謀開口，陳楷歌有些不滿，盯著他質問道。
張一謀搖了搖頭：“我是覺得，這片子可能會引起波折。”
“那天我跟幾個北影廠的老員工閑聊，他們都說了，還是咱們學生大膽。”
“這片子拍攝的主題，可是反映的老右的愛情。”
“到時候，能不能上映還不好說呢。”
“我后面琢磨了一下，覺得他們說的很對。”
“咱們這個題材，屬于大膽的新突破，劇本好是好，但是拍出來，到底影響怎么樣，目前還真不好說。”
張一謀低聲的說道。
聽到他的話，在場的眾人微微有些愣神，即便是陳楷歌此刻也不得不承認，張一謀說的有幾分道理。
這片子的尺度，某種意義上來講，在如今是很大的。
一個問題是主角的身份是老右，這跟以前光輝偉岸的工農階級主角不一樣，所以這個主角到底能不能得到上面的認可，還不好說。
其次，這部戲重點刻畫了情感線。
說白了，這部戲的主旨是有些歪的。
在那個年代，一個老右的愛情生活，這聽起來，展示的立場很不正確 “咱們這劇本都過審了，應該沒問題吧！”
陳楷歌這時候猶豫的看向了李長河，想從李長河口中找個答案。
李長河看他們的心態，笑了笑，自信的說道：“放心，大膽的拍，這片子，肯定能上映。”
前世《牧馬人》有沒有遭遇這種波折李長河不清楚，但是這一世有他在，這點小事李長河完全不在乎。
電影局的審核，對別人來說或許是件麻煩事，但是對如今的李長河來說，真不算什么。
“我就說嘛，有老李在，這點事肯定不算什么。”
陳楷歌聽到李長河的話，立刻笑著說道。
他早就發現了，別看李長河跟他們一塊玩，但是實際上李長河現在所接觸的層次，已經遠超他們了。
“要是這樣，我也就放心了，說實話，我可能是在場最希望《牧馬人》拿獎的人了。”
張一謀這時候也急忙誠懇的說道。
他可不希望李長河和朱琳因為這事對他產生什么看法。
而且他說的也全都是心里話。
《牧馬人》要是真的大熱，甚至拿了百花獎，那對他來說，確實是有著極大地好處的。
不光是資歷的問題，最重要的是，他可以申請在校留讀。
要知道等過完年開學之后，就是張一謀在北電的最后一個學期了。
他在北電目前可是插班生，只能借讀兩年，而且兩年畢業后不包分配。
總不能讀兩年之后，再回咸陽棉紡二廠當工人？
“也是，老張要是把這個拍好了，估計過了年插班生的問題就能解決了。”
田壯壯這時候也點頭思索著說道。
“導演，導演！”
“下雪了，外面下雪了”
就在此時，有人急匆匆的跑到了包間，沖著朱琳大聲的喊道。
（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