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這完全是胡扯。
他也沒好心到會提醒對手究竟是哪里出了問題,就算打不過,欣賞對方焦頭爛額找不到任何紕漏的困惑模樣才更符合他的胃口一些。
確實,身高、長相、靈質波動乃至氣息全部都完美無缺。
不,簡直就是本人。
可就算小安不看主播攻略換了口味看綜藝電視劇,換了習慣的沐浴露和香皂…但矩陣總是沒法換的吧?
而自從任務開始以來,他就沒有見過小安,用過矩陣。
安家的擲壺之技確實很厲害,各種變化層出不窮。
可是,一直到不久之前,季覺翻遍了別墅里殘存的視頻記錄,終于確定——小安從來沒用過矩陣!
劍氣萃變?
沒聽說過,不了解。
確實,說不定呢,可…你說我就信嗎?
此刻,在別墅之外,化為蜂鳥的小九向著季覺分享自己的視線,洞徹黑暗,剝去迷霧,輕而易舉的就鎖定了那一具池塘中浮沉的尸體。
對比季覺從童畫那里蹭來的安全局數據庫訪問權限,已經判明了身份——潮城荒集赫赫有名的殺手。
白鹿天選者·戮血!
早在四年前,就已經突破了蛻變位階,跨入了重生階段。
起碼六級打底的天選者,已經悄無聲息的死在了池塘之中,心臟的位置多出了一個貫穿的大洞,可臉上卻倏無恐懼和絕望,反而帶著滿足的笑容。
仿佛臨死之前見證了多么偉大的奇跡一般。
獵人和獵物之間的勝負,早已經分出。
可如此驚人的獵獲,白鹿又為何沒有垂青于你呢?
除非…在白鹿看來,這樣的對手,對眼前的‘小安’而言,根本稱不上對手,不過是隨手可以料理的水平。
僅此而已!
“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嗎?”
死寂之中,季覺輕嘆:“信任,有時候是一種很脆弱的東西,可懷疑卻很強大。況且,都這么久了,就算我再蠢,還不至于把我的朋友認錯。”
習慣?沐浴露?矩陣?亦或者勝負?
那些東西,都只不過是線索而已。
充其量不過是引發懷疑的誘因而已。
習慣可以變,沐浴露可以換,矩陣也有可能失靈。
況且,就算是小安真的當著季覺的面,將戮血當場虐殺,季覺也只會驚嘆的同時拍手,慶賀自己的朋友更進一步,如此強大。
真正一錘定音,令所有懷疑和假設如同塵埃一般落定的證據,反而是剛剛對方展露在自己眼前的‘自證’。
釘子。
雖然從來沒說出口,但他其實暗地里悄悄的研究過…
就在幫忙安裝義肢的時候,順手,摸了一下,就一下。然后后續又借口版本升級或者調試的時候,把具體狀況和結構盡數摸清。
這么長時間以來,除了在工坊里當卷狗之外,他一直都在琢磨著怎么把那破玩意兒取下來而且不觸發警報,從警報模塊的破解到摘除時的方式方法,論文都特么快寫一篇了!
結果呢?!
你特么就拿個樣子貨就過來糊弄我了?
騙鬼呢!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
直到現在,沉重的腳步聲從走廊盡頭響起,老湯狂奔著探頭:“分贓不均內訌了?”
又來活兒了!
他本來想要喊一句加錢可代打,可看清場內局勢之后,便再忍不住目瞪口呆,‘臥槽’出聲:“媽耶!哥們伱膽子是真的大哇!連白鹿獵人安家的錢都敢黑的嗎!?”
鳥盡弓藏是沒錯,但這把弓你是真藏不了半點好么!
你今晚捅了一個小獵人,不到天亮安家立馬刷出來一窩把你辦了信不信?
短短的一秒鐘不到,他已經開始考慮怎么跟季覺撇開關系了。
不認識,不了解,不清楚。
他媽的,尾款我不要了!
立馬走人。
不知道是可惜還是可喜的地方在于,房間里的兩個人根本看都沒看他一眼,只當做空氣,彼此對視。
“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季覺好奇的問道:“今晚?還是說,進入別墅之后?不,應該還要更早,更早之前,不止是在遇到孽變的雇傭兵的時候,早在更早的時候,原來如此啊…”
他恍然的輕嘆:“從那天下午見面的時候,就不是小安了么?”
鼓掌喝彩的聲音響起。
“全部都對了。”
‘小安’微笑:“不愧是季覺哥。”
“都說了,別叫那個稱呼了。”
季覺煩躁的吐出了最后的耐心,抬起了手,右手之中,空空蕩蕩,可在房間的吊頂、墻壁、地板之下的黑暗里,卻有一個又一個塑膠炸藥的紅點亮起。
整個房間,早已經變成了季覺的陷阱和十死無生的絕地。
可他設想過無數的情況,唯獨沒想到,居然會用在這種地方。
“你只有一次回答的機會,所以,請你考慮清楚再回答——”
季覺最后發問,再不掩飾眼瞳之中的肅冷與殺意,“我的朋友,小安,究竟去哪兒了!”
“唔?我明明說過了啊,我是小安啊。”
少年歪頭看著他,滿懷著欽佩和贊賞,鼓掌輕嘆:“不愧是季覺哥,我理解為什么阿然會這么喜歡你了。”
季覺僵硬在了原地。
因為在那句話未曾說完的瞬間,眼前便已經失去了對手的蹤影,而話語,卻從耳旁傳來,近在咫尺。
就在季覺的面前。
就這樣,他踮起腳來,有什么帶著微弱涼意的柔軟之物落在季覺的臉頰上。
是他的嘴唇。
“因為——”
那個輕柔的吐息吹在了他的耳邊,告訴他:“我好像也開始喜歡了。”
死寂之中,一切仿佛凍結了。
只有僵硬的季覺艱難的回過頭,看著眼前背手微笑的身影,踉蹌的后退了一步,驚恐,茫然,呆滯,絕望,窒息。
“你這是干什么啊?你這是干什么啊!”
在反應過來的瞬間,他便手忙腳亂的抬起袖子來,瘋狂擦臉,一顆心已經徹底的涼到了谷底,死得透透的,只感覺從此以后再無悲喜。
這就是終極侮辱嗎?!
季覺的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十九二十年的清白,一夕喪盡…
我臟了!
什么鬼?搞什么?!
這個世界什么時候癲成了我完全無法理解的樣子。
季覺的眼神渙散,一頭霧水,滿腦子只想撞墻。
根本搞不明白究竟怎么回事兒了。
最后絕望質問:
“你究竟是誰啊?!”
“誒?還沒想到么,季覺哥?還是說,不愿意往那邊想呢?”
小安疑惑的歪過頭,眨了眨眼睛,漸漸促狹:“我就是那個你說會幫阿然一起打而且還包贏的黑心壞姐姐啊。”
就這樣,他抬起手來,自腦后摘下了發箍,拋開。
于是,漆黑的頭發便自微風之中散落延伸開來,簡練又利落的齊耳碎發,卻多了和小安截然不同的韻味。
自肌肉和骨骼的拉伸里,憑空長高了半個頭,愈發高挑。
而隨著眼眉的舒展,原本中性的面容微微變化,顯現出不折不扣的少女模樣,更勝小安的綺麗容姿。
就這樣,名為安凝的女孩兒再度抬起頭來,笑意狡黠:“明明背后說了人家那么多壞話,當面卻認不出來,太過分了吧?”
寂靜,漫長的寂靜里,季覺呆滯著,仿佛聽見了腦漿沸騰的聲音。
CPU過載。
難以理解眼前的狀況和變化,好幾次,想要張口,可是卻說不出話來。
完全搞不明白。
“可惜了…”
安凝遺憾一笑,“既然被戳穿了的話,那就沒有辦法啦。”
在無聊的排遣差事之中,枯燥漫長的等待里,她決定久違的去看望一下離家出走的小弟,然后給他來一點殘酷又直白的家庭教育。
只是一時的心血來潮,頂替了弟弟的身份,以安然的面貌自由行走的在這一座城市里。
本來還想要嘲笑一下他所選擇的無聊生活,可卻沒想到,居然還背著姐姐隱藏著這樣的驚喜…
“再見啦,季覺哥。”
少女回眸一笑,閃耀的眼瞳像是倒映著明月和星辰的光一樣,最后道別:
“你會想我嗎?”
就像是不曾存在于此的幻影。
她落入了窗外明亮的月光之中,就像是風箏一樣,隨著吹拂的海風而去,消失在夜空和星辰之間。
只剩下呆滯的季覺。
一臉懵逼。
許久,目瞪口呆的老湯終于反應過來,看著他,難以置信:“你…”
“我…”
季覺呆滯點頭。
“他…她…”
老湯憋得說不出話來,兩只手比劃,不知道究竟想說個什么,卻看到季覺揮手:“別說了,只要你閉嘴,任務百分之百好評,我讓老林給你發獎金。”
他轉身離去:“讓我靜靜。”
于是,只留下老湯一個人在房間了,一堆閃爍的炸彈面面相覷。
一直懵逼了差不多大半個鐘頭,季覺坐在池塘邊上,才終于清醒了過來,回憶起她曾經說過的話——最先發現她的是老張——他立刻打開手機,顧不上半夜老人要養生,直截了當的發了信息過去。
很快,信息就顯示已讀。
最后,等了半天,才發過來一個表情。
——一個老阿姨對著屏幕比心,一行紅色大字從玫瑰花中飄出:美好一天祝福你!
季覺眼前一黑。
都不用機械降神去偷窺老張的攝像頭,他都能猜得出來,這老頭兒現在笑得有多開心!
你們北山區真特么藏龍臥虎啊!
童畫算什么?老張你吃起瓜來才吃的最狠啊!
居然不聲不響的看了這么久的熱鬧!
怪不得聞姐安排小安跟著自己的時候,老頭兒笑的那么開心,結果在這兒等著呢是吧?
季覺嘆了口氣,事到如今,再去扯什么你為什么不告訴我也沒意義了。
況且,有小安的姐姐做貼身保鏢,恐怕整個別墅炸了自己都不會掉一根毛,哪里會出什么事情呢?
想到這里,他終究是給小安也發了個消息。
你還好吧?
很快,就顯示已讀,可‘正在輸入中’過了很久之后,才發過來一個哭泣貓貓的表情。
再然后,是一連串的解釋:
是姐姐強迫我的!
我打不過她!
季覺哥,相信我,我不是有意騙你的!
對不起,請不要生氣!
季覺笑了笑,確認了小安的安全之后,便回復道:沒關系,只是嚇了一跳,你沒事兒就好。差點和你姐姐拉線爆了,回頭替我謝謝你姐姐的不殺之恩。
小安沉默了,許久,再次發了個哭泣貓貓的表情。
不知道說什么好。
反而是季覺一陣寬慰。
許久,當屏幕熄滅之后,季覺只感覺身心俱疲,靠在躺椅上,卻終于忍不住松了口氣。
“原來不是男人啊…”
他凝視著夜幕之中的明月和星光,卻莫名想起少女離去時的身影。
還有那一雙仿佛映照著星辰一樣的眼睛…
啊,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