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醫學院?學醫?”
李學武皺起的眉頭并沒有松開,反倒添了幾分無奈和好笑。
“就她那個性格,還學醫?”
“瞧你說的,她性格咋了?”
吳淑萍笑著看了他,道:“都一年多了,就不允許人家進步了?”
“你也說了,一年多。”
李學武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又能有多少變化。”
“那可不一定——”吳淑萍站起身去拿熱水,嘴里講道:“我可是聽說過你當兵以前是個什么樣。”
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她回頭看了李學武一眼,盡是意味深長的笑容。
“再說了,你還沒見著人呢。”
她拎著暖瓶回來,在給李學武的茶杯里添了熱水后,繼續說道:“不是有句話說的好嘛,女大十八變。”
“真如你所說豈不是更好?”
李學武并沒有在這個話題上太過糾結,這次回來也不一定能見到。
在過去的一年時間里,周小白不是沒給他寫過信,只是他都沒回信。
倒不是堅守“三不”原則,而是給一個青春期懵懂的女生一點時間。
可能過去的這幾年時間里,連周小白自己都不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
跟這個時代其他年輕人一樣,只不過她有更好的家庭條件,更多的人生選擇,但所處的時代是一樣復雜。
他們迷茫又自信,崇拜又叛逆,渴望被認同,又莽撞地認同別人。
年輕人的錯誤總是容易被原諒,更何況是對人生的選擇呢。
李學武并不覺得周小白依靠自己是一個多么正確的選擇,他也從未給她灌輸這種思想和影響。
就像吳淑萍說的,在部隊的一年時間里她真的長大了,成長了,也成熟了,知道慎重地做出人生選擇了。
所以還是不回信的好,即便是她回來京城讀書,隨緣再見吧。
提什么借勢和虧欠,李學武倒是不覺得周小白有虧欠他什么。
津門順風商貿平穩著陸,李懷德也被深深地套在了這輛不停前進的戰車之上,他最初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如果有一天當他不得不選擇結束老李的作用時,而老李又努力折騰,命不該絕時,那他就親手將這臺戰車推進深淵,請老李赴死。
到時候追根溯源,相信調查到周小白這個名字的時候就該停止了。
而紅星廠留存的資料,周澤川所有調查都將成為老李的催命符。
李學武不敢保證能夠幫助老李躲過所有的劫難,但他努力在需要老李的時候幫助對方解決一切實際困難。
別看他不一定能幫老李解決掉所有麻煩,但他保證能送老李上路。
這就是做局的底氣。
他養周小白這么多年,真金白銀砸下去,就是個大小姐的生活也不過如此了,相信周震南不會怪罪他的。
這是周小白自己的選擇,也是青春期折騰一場的資本,沒有李學武誰有資本,誰有能力給她這段經歷。
所以說迄今為止不提借勢和虧欠,就算周小白在順風商貿繼續領工資他都不覺得虧,反而覺得很值。
一個沒見識過資本世界紙醉金迷生活的姑娘,又能浪費得了多少錢。
他倒是很期待成熟后的周小白,能成為事業上的合作伙伴。
真能如他所愿,那他還愿意繼續投資,到時候投資的就是她這個人了。
“要泡澡嗎?”吳淑萍聽見樓上的嘻哈聲,放好暖瓶先是上了樓,同陸姐說了兩句后才下來問了他。
李學武微微搖頭說道:“昨晚上住在船廠招待所,條件還不錯。”
“泡泡澡能緩解疲勞。”
吳淑萍并沒有順著他的意思,而是回頭同樓上的陸姐交代了一句。
再下樓來,她無奈地說道:“孩子大了就不好帶,皮猴子一樣。”
“難道你還想他文文靜靜的?”
李學武好笑地看了她一眼,隨后想了想問道:“有搬回京城住的打算嗎?”
“搬去哪里?工人新村?”
吳淑萍看了他一眼,微微搖頭回道:“在這住著挺好的,不愿意讓他折騰了。”
“你是有什么顧慮嗎?”
李學武疊起右腿靠著沙發打量起了吳老師,“京津來回可不方便啊。”
“我能有什么顧慮——”
吳淑萍抱著胳膊站在了沙發邊上,道:“就算我現在回華清大學,他們還能揪著我的歷史不放人?”
“你嫂子倒是勸我,讓我不要回去,說有些人不愿意承認錯誤,也省的再有波折。”
“聽她的,沒有錯——”
李學武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緩緩點頭說道:“就算是以她的出身,目前在學校里的處境也算不上好。”
“怎么會這樣?”吳淑萍放下胳膊坐在了沙發上,皺眉問道:“她可是貧農出身,又根正苗紅——”
“誰跟你講道理?”李學武眉毛挑了挑,說道:“現在的情況是工宣隊名存實亡,可影響力依舊存在。”
他手指放在膝蓋上敲了敲,講道:“真正能決定學校工作和生活的依舊還沒有定論,到時候免不了又是一場雞飛狗跳,落得個滿地雞毛。”
“可也不至于牽扯到她吧?”
吳淑萍可不相信以趙雅芳的脾氣和性格會跟那些人摻和。
“有句話怎么說來著?”
李學武無奈地笑了笑,說道:“樹欲靜而風不止啊。”
“要不休產假,去年年底那場風波就該影響到了她。”
“真是…唉——”
吳淑萍張了張嘴想要說點什么,可最后只落地一聲嘆息,面對這種局面她又能說什么。
“當初來消息讓回去教書,說是準備復課,一切都在變好。”
李學武語氣淡然地介紹道:“我大哥欣喜地從一監所回到學校報道,可三個月都沒等來要上課的學生。”
他看向吳淑萍挑了挑眉毛,道:“影響這個時代的風浪遠沒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小,越是現在越是這樣。”
“那你還讓我搬回去。”
吳淑萍瞥了他一眼,嗔道:“難道你還嫌我的麻煩不夠多啊?”
“你都已經斷絕后路了,哪還有什么麻煩。”李學武輕笑著看了她說道:“真想執泥于死地的終究是那些覬覦你、嫉妒你所占利益的人。”
“一旦你遠離了他們,自然也就遠離了風險,所以你現在很安全。”
他還是嘆了一口氣,道:“不像我大嫂和我大哥,他們還在旋渦之中,脫身不得。”
“所以學文才去了研究所?”
吳淑萍在集團工作,當然知道李學文的動態,跟趙雅芳也經常見面。
李學武攤了攤手,道:“不然呢,讓他干啥去,在學校里蹉跎?”
“我大哥這個人啊,說他性格隨和也是,說他胸無大志也是,但就是不能用廢物點心來形容他。”
“學文那還說啥了——”
吳淑萍也是感慨道:“當初我們這個組,就屬你大哥最有學問了。”
“給他找了點事情做。”
李學武微微一笑,解釋道:“物理研究所正需要人,他的理論知識掌握的足夠多了,該泡一泡實驗室了。”
“先生,熱水準備好了。”
陸姐抱著李信站在樓梯拐角處提醒了兩人一句,李信扭著身子要下來。
“爸爸——爸爸——”
話說的還不是很全面,但爸爸和媽媽以及日常的對話都能說連貫。
李學武笑著站起身,邁步上樓從陸姐手里接過兒子李信親了親。
李信久不見他卻依然親近他,摟著他的脖子咯咯咯地直笑。
“陸姐辛苦了。”李學武先是同陸姐道了辛苦,這才上了二樓。
陸姐原本以為吳老師回京工作,她也要帶著孩子跟著一起回京。
卻是沒想到,吳淑萍根本沒有安排孩子去京城的意思,以致于她還得在津門工作。
倒也是習慣了,這年頭有一份這樣的工作不比去街道排隊強?
多少家庭婦女是沒有工作的,要么是等街道的小工廠放零活,要么是等縫紉社一類的開工生產。
都說新生活、新時代,可在陸姐看來沒有什么比得上賺錢實實在在。
她給婁家干了半輩子的傭人,沒別的本領,只有伺候生活這一項。
你都說翻身做主,那城里的服務員還少了,干的還不是這份工作。
她也不是沒見識,這種工作依舊存在,只不過普通人見識不到罷了。
所以就算離家遠,她依舊愿意給吳淑萍帶孩子。
李學武這一年來的少了,兩人見面都是有數的,她還以為兩人鬧什么矛盾掰了呢,很擔心吳老師被趕出家門,到時候她真的難做選擇了。
既不好丟下母子倆,又不能白干活,今天終于放下了這個心。
吳老師已然在京城站穩了腳跟,甚至性格都悄然發生了改變。
尤其是見了那位在她看來不像是愛人的愛人以后,吳老師真的變了。
今天再看吳老師對李先生的態度,更像是在一起生活了很久的夫妻,這幾人的關系實在是…復雜。
“跟爸爸說,想爸爸了嗎?”
“想——”
“那爸爸好不好?”
“好——”
“睡覺不用你哄啊?”
李學武穿著睡衣進了主臥,見吳淑萍靠坐在床上看書便問了李信。
吳淑萍從書本上抬起頭看了他,微微笑著說道:“現在不找我,找陸姐,到時間就乖乖去睡覺了。”
“看來真得給陸姐包紅包了。”
李學武笑著走到床邊坐下,用擦腳抹布蹭了蹭腳底這才上了床。
“過年再說吧,我想著呢。”
吳淑萍坐直了身子,攏了攏頭發說道:“給多給少都不好。”
“你決定,我出錢。”
李學武靠在了床頭,屋里燒的很熱也沒蓋被子,就這么搭著腳閑聊。
吳淑萍扭頭打量了他一眼,好笑地問道:“你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這話怎么說?”李學武眉毛一挑,道:“難道不是參與感?”
“怯——”吳淑萍抿了抿嘴角,別過身子說道:“李信真想你了,睡覺前還念叨著要爸爸呢。”
“可惜我這趟回來是公務,沒時間也沒機會給他買禮物。”
李學武從床頭選了一本書翻開,道:“小家伙三歲了,他喜歡啥?”
“不知道,他要不親近我了。”
吳淑萍攏好了頭發,重新靠在了床頭,頗為嫉妒地說了一句。
李學武好笑地說道:“我還是建議你帶著孩子回京城住,跟他多一點時間相處。”
“誰不想跟自己孩子一起住?”吳淑萍白了他一眼,而后沉默了片刻,聲音有些低落地說道:“他倒是跟你親,卻是連親爹都不待見的。”
李學武聽出了她話里有話,扭頭看了她一眼,問道:“邊疆來信了?”
“沒有,他才不會寫信呢。”
吳淑萍低眉垂目,穿著淡紫色真絲睡褲的一條腿撐著身子,淡淡地說道:“他也沒覺得李信是他的孩子。”
“我并沒有說要送他去那么遠。”李學武手放在書頁上,看著她說道:“你又是何必呢。”
“不管你怎么想,送他去邊疆都是我最好的選擇。”
吳淑萍抬起頭看了他說道:“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死,但也無法原諒他的固執和選擇。”
“你有沒有想過李信?”
李學武歪了歪腦袋,看著她提醒道:“李信長大了要爸爸怎么辦?”
“李信的爸爸不是你嘛。”
吳淑萍很坦然地看著他說道:“從他做出選擇的那一刻起,也許就已經放棄了李信。”
“我不是沒給過他機會。”
她躲開了李學武的目光,淡淡地說道:“當他站在這里的時候,哪怕是恨我,哪怕是問一問孩子呢。”
也許是說到了傷心處,眼淚止不住地落了下來,是那種絕望的心痛。
抹了一把眼淚,緩了一會,她才繼續啞著嗓子說道:“他連問一句、連看一眼孩子的心都沒有,我還能指望他聽得進我的任何解釋嗎?”
“我也不是沒想過,如果他真的誤會了,解釋清楚了,浪跡天涯我也愿意陪著他,甚至是…”
當說到這里的時候,她抬起頭看了李學武一眼,又覺得自己可笑,微微搖頭問道:“你不會恨我吧?”
“你說的是真話?”李學武見她沒解釋便抿了抿嘴角,遺憾地說道:“是真心話啊,我當然不會恨你。”
他知道吳淑萍沒說出口的話是什么,是甘愿背叛他也要拯救自己的愛人。
這倒是人之常情,他有什么好恨的,落子無悔的道理他當然懂。
吳淑萍能在這個時候講出真心話便又殊為難得,像是看透了過去,也看開了未來,從今天開始劃清界限。
“我是不是很傻?”
兩人沉默了半晌,吳淑萍微微挪著身子,靠在了他的懷里,喃喃道:“這個時候哄你才是,又何必給你的心里添堵呢。”
“你怕我辜負了你了,辜負了李信?”李學武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攬著她的肩膀說道:“大可不必。”
“我知道你做事大氣,做人更大氣,不會跟我這小女子一般見識。”
吳淑萍抬了抬頭,找了個更舒服的姿勢躺了下來,說道:“人生路漫漫,就算再親近的人也有分手的可能,只不過是選擇了兩條路而已。”
“他會恨你的。”李學武低下頭,看著躺在懷里的她提醒道:“你就沒想過他終究有一天會幡然悔悟,重新來到你面前請求一個改正的機會?你連這個機會都沒留給自己。”
是的,他沒說錯話,吳淑萍沒有給自己留下原諒對方的機會。
“他恨我,總比恨你強。”
吳淑萍微微搖頭說道:“在送他走的那天,我說過了,別后悔。”
“是他?還是提醒你自己?”
李學武打量著她的側臉,南方女子的溫柔已經在這場風波中消散殆盡,不知什么時候改成短發的她看起來更顯英氣,有了女強人的氣場。
也許只有在他這里才有機會靠一靠,歇一歇,說出憋悶已久的心里話。
“是他,也是我自己。”
吳淑萍擰著身子往下躺了躺,看著他的眼睛說道:“你還信任我嗎?”
“像從前一樣?”李學武挑眉一笑,問道:“像今晚之前一樣?”
“我已經別無選擇了。”
吳淑萍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胡茬,道:“這是我唯一能為李信做的。”
“如果我說大可不必呢?”
李學武看著她說道:“現在的你們生活應該無憂,上學也不愁吧?”
“我還能為你做些什么?”
吳淑萍如此說,如此做,她想干什么?
沒什么復雜的心思,無非是想給李信一個身份,一個名副其實的家。
而李學武則拋出了一道選擇題,就像過去這一年時間里他減少了同她見面的次數,更少來津門一樣。
現在他問吳淑萍,在現有的物質生活基礎上她還有什么追求,或者說不用她再進一步做什么,他能給的都會考慮,那她又是如何做出選擇。
吳淑萍捏了捏他的下巴,燦然地一笑,挺起身子親了他一口。
“剩下的都是為我自己做的。”
她看著李學武的眼睛,從沒有這么近距離地看著他,眼神傳動。
沒有羞澀,沒有生硬,更沒有久別重逢的激烈,有的只是自然而然。
她也做出了選擇,不是嗎?
“周亞梅說她會來京城定居。”
早晨的飯桌上,吳淑萍換上了一套女士行政套裝,白色襯衫很亮眼。
她吃了一口粥,看向對面的李學武問道:“于麗會去哪?吉城?”
“怎么又關心起她來了?”
李學武吃著肉包子,看了她問道:“是于麗讓你問的?”
“她還用得著托我打通?”
吳淑萍幫兒子擦了擦小嘴,教給她怎么用勺子,嘴里則解釋道:“是跟周亞梅閑聊時說起來的。”
“還沒定,也許吧。”
李學武并沒有給出準確的回答,一邊吃著包子一邊喝著米粥。
張恩遠表現的有些沉默,早晨起來幫陸姐幫忙,還收拾了屋里的衛生。
這會兒他也沒去聽兩人的對話,更沒去猜測兩人的關系。
吳淑萍卻覺得李學武沒有說實話,或者說這個時候不應該說?
“爸爸,爸爸——”
李信捏著小手里的包子皮要遞給李學武吃,表現的很是積極。
李學武笑著接了,夸了他一句,讓他十分的興奮。
吳淑萍有些嫉妒地看了他一眼,又繼續說道:“年前定還是年后定,總得給人準備的時間,誰手里不是一堆的事,交接起來也需要時間。”
“嗯,我知道了。”
李學武只是應了一聲,沒有下文,讓吳淑萍有些無奈。
這一次的變動跟她沒什么關系,因為她接手東風建筑就意味著走到了聯合建筑的臺面上,李懷德的眼皮子底下,再沒有了輕易變動的機會。
也就是說,以前是李學武和李懷德在背后,她和周苗苗過招。
現在成了她走到前臺直接跟李懷德過招,將這場戲演徹底。
只是當初老李的信任局幾乎已經破產,周苗苗再沒有去住那所房子。
李學武從窗子里看了一眼,問她道:“隔壁誰在住?”
“沒人吧,挺長時間了。”
吳淑萍也是看了一眼,隨后看向陸姐說道:“房子一直都是陸姐收拾的。”
“是,好像是空置了。”
陸姐微微點頭解釋道:“我每個月過去收拾一回,也是吳老師在家的時候去,否則也是沒時間。”
李學武只是了解一下,沒有往深聊這個的意思,聽她說完便岔開話題聊起了別的。
早餐吃的很好,陸姐早晨起來現蒸的包子,餡料放的很足。
張恩遠收拾了行李,拎著提前去門口等車,他則在吳淑萍的幫助下穿上了大衣,由著她幫忙整理。
“我今晚也回京城,比你晚一點,如果要開會就等等我。”
“我會在京城停留幾天。”
李學武看了她一眼,道:“如果你有時間可以整理一下東風建筑的資料,到時候我找你要。”
吳淑萍有些詫異他的話,抬起頭想要問他,可他人已經出門了。
“吳老師,外面冷。”
陸姐見她要出門去送,趕緊提醒了她一聲,示意外面正刮著風。
就算是好天氣,在津門的冬天也有零下十幾度,這個時候穿著襯衫出去豈不是要被凍感冒。
吳淑萍回身想要穿大衣,想了想又放棄了,因為她聽見了汽車的聲音。
“爸爸,爸爸…”
李信剛剛就想哭的,可爸爸說要去工作,媽媽還在家陪著他。
這會兒也是見爸爸走了,他才委屈巴巴地看著母親。
“爸爸要工作的呀——”
吳淑萍蹲下身子將兒子抱了起來,笑著說道:“你長的好快啊,媽媽快要抱不動你了。”
“爸爸什么時候回來啊?”
李信趴在母親的肩膀上看著門外,他見一次爸爸好難啊。
“你想要爸爸啊?”吳淑萍扭頭打量起了兒子,笑著問道:“那我們去京城找爸爸好不好?”
她親了親兒子的小臉蛋,道:“我們去嚇他一跳!”
“一跳!”李信聽懂了母親的話,興奮地重復著這一句。
陸姐在旁邊有些詫異地問道:“今天就回京城嗎?”
“您也很久沒有回家了吧,正好趁著這次機會回家看看。”
吳淑萍看向她微笑著說道:“以后咱們想在津門就在津門,想去京城就去京城,在哪兒生活都可以。”
明顯能看出陸姐的眼神亮了亮,她心里明白,昨晚一定是兩人聊了什么,吳老師這才得了帶孩子回家的安排。
不過就算是回京,他們又能住哪呢?聽吳老師說她暫時住在單位…
“這次回去我先帶著孩子住,您幫我收拾一下城里的房子。”
吳淑萍哄著兒子同時給陸姐交代道:“位置就在東城,一套四合院,我也不認識什么人,您要是有合適的就幫我找人收拾一下衛生。”
“是很久沒有住了嗎?”
陸姐卻是有些詫異,突然明白過來吳老師能帶著孩子回京住一定會有安排,原來是給了她一套院子啊。
這么想來,她真是說不出的羨慕,就算長得再好,學識再高,有哪個比得上吳老師有福氣。
李信是他帶大的,這家里是個什么情況她大概都清楚了。
說不出的羨慕,也為吳老師和自己感到高興。
吳老師終于有個穩定的家了,她也有了個長期穩定的工作。
從現在的情況看,她能一直工作到李信上學?或許都不止。
李信能上小學了,吳老師只會比現在更忙,她能信任的人很少。
所以聽見吳老師說要收拾京城的院子,她臉上也是帶著欣喜的笑容。
“應該是很久沒有住人了。”
吳淑萍哄了兒子下地玩,自己則穿起了外衣,介紹道:“房子應該是前年或者大前年收拾的,之后就一直沒住過人,家具倒是有,就是生活的物件得重新置辦,你多費點心。”
“那咱們就多住些日子?”
陸姐商量道:“我回去看看院子,就算是收拾衛生和置辦物件也得有個章程不是,我還得幫您帶李信,到時候說不定還真的找人幫忙呢。”
“只找收拾衛生的人就行。”
吳淑萍換好了外出的衣服,解釋道:“有修繕或者添置物件的清單交給我,我來安排人收拾。”
她回京工作一年,同沈國棟的關系還可以,找誰幫忙都不如找他來的妥當。
別看李學武給了她套院子讓她回京住,可在她看來這里才是她的家。
難以割舍的不僅僅是幾年的生活,還有錨定過去的一個節點。
吳淑萍不確定自己未來會不會后悔今天的選擇,但她能選擇的余地真是不多。
她跟李學武的關系比任何人來的都要容易和直接,信任基礎非常高。
連孩子都姓李,國內更是舉目無親,身上還有著麻煩,她能指望和依靠的只有李學武一個,李學武還有什么可懷疑她的。
同樣有帶著孩子的無奈,恐怕周亞梅都比不上她的條件。
周亞梅在京城有房子嗎?
有,在工人新村,李學武給買的,但不是城里的獨門獨院。
她不是在攀比什么,而是心里明白一個事實,有些東西得做出回應。
得到的比別人多,就得付出更多,否則得到的也終究會失去。
陸姐不知道她的安排,但能理解她的處境,很積極地做著準備。
李信也得了去京城找爸爸的驚喜,這會兒乖巧地翻找著自己的衣服,為即將出門做準備。
吳淑萍換好了高跟鞋,同陸姐交代了一聲,便出門了。
她今天還有工作要忙,一方面是處理順風商貿的工作,一方面則是同津門站的楊召聯系。
李學武將她調去京城接管東風三一建筑公司,同時擔任紅星聯合建筑工程總公司的副總,卻也沒讓她交接順風商貿的,她一直負責的工作。
周小白離開以后,在被貿易管理中心停辦經銷采購權限的那段時間里,她將過去一段時間的工作處理完成,有充足的準備應對隨時而來的風暴。
可惜了,李學武和她的準備沒有用上,對方提前撤退了,即便是他們主動放出誘餌,對方也沒再上當。
沒有人比她更接近李學武的核心計劃,他的心思她都懂:不能讓老李提前倒了,也不能讓老李現在好了。
所以這兩年也是未來幾年李懷德事業上必然處處不順卻總能化險為夷。
李學武不在京城期間,將由她來執行這個計劃,時刻盯著老李。
所以說李學武去了鋼城,所有人都在猜測他留的后手是哪個。
最開始猜測他的司機聶小光,可聶小光是個慫蛋包,得了夫人折了兵。
這小子跟韓露結婚以后偃旗息鼓了一般,再沒有了動靜,很多人都在夸韓露工夫了得,鐵杵磨成了針。
有人猜測是他的秘書彭曉力,可彭曉力到食品廠生產科也沒什么大動作,處了跟廣播電臺負責人于海棠結婚的消息,似乎也成了一枚棄子。
猜測李雪就更不可能了,李學武再陰狠也不會拿自己妹妹當棋子。
所以李學武在集團的每一次動作,都會有人仔細解讀他的布局。
只是沒人能想到,他所布局的棋子竟然在聯合建筑總公司,代表東風建筑擔任副總的一位女同志。
聯合建筑總公司也在京城辦公,集團總部大樓里建筑工程指揮中心也有她的辦公室,可了解她背景的人卻很少,李懷德是唯一知道她身份的人,但老李從未懷疑過她在集團的目的。
李懷德不說,沒人知道了。
所以吳淑萍針對老李做出的一切動作都沒人想得通,老李自己都想不到,更別提想通了。
士為知己者死,吳淑萍的努力得到了回報,便要更加的努力。
李學武呢?
19日上午,李學武乘坐火車抵達京城,并沒有去單位,因為是周末。
今天才是他真正的休息日,送張恩遠去招待所之后,他便回了家。
“小寧姐帶著孩子們去逛商場了。”二丫開的大門,見是他回來高興地介紹道:“劉嬸來了,還有大嫂,他們一起去的。”
“就你自己在家啊?”
李學武拎著行李進了院子,見雪都已經收拾好了,笑著問道:“收拾屋子呢?”
“趁著有時間就收拾了。”
二丫笑了笑,回道:“您有衣服要洗嗎?正好我攢夠一次的了。”
“有,等會給你。”
李學武換好了拖鞋,將大衣掛在了衣架上便上了二樓。
真是在收拾屋子,所有的門都敞開著,床上的床單被罩正換了一半。
“我馬上就能收拾好。”
跟上來的二丫有些慌手慌腳地解釋道:“您等我一會兒。”
“不用著急,慢慢收拾。”
李學武去換衣間里換了身上這套,連行李里換下來的衣服一同給了她。
“他們說中午回來吃飯了嗎?”
“沒有說,應該是去大院吃吧,或者在外面吃也說不定。”
二丫笑著介紹道:“上次他們就是在外面吃的,劉嬸請客。”
“那你怎么不跟著去?”
李學武逗她道:“連雅萍都去了,你一個人在家不委屈嗎?”
“我真吃不慣外面的飯。”
二丫抱著一大包床單被罩和他的衣服出了主臥,抱怨道:“我就覺得家里的飯菜好,吃得飽。”
不是外面的飯菜吃不飽,而是她不習慣吃飯店,總不敢下筷子。
“我出去一趟,等他們回來了就說我晚上在家吃飯。”
李學武換上的是外出的衣服,并沒有拿帶回來的包,只穿了大衣出門。
二丫送他到車庫,提醒他道:“我不會收拾汽車,一直放在這里也沒人動過它。”
“它又不是什么嬌氣東西。”
李學武知道她在擔心什么,微微搖頭上了汽車,說道:“行了,忙你的吧,中午我也在外面吃了,省的麻煩你。”
“我知道了。”二丫是送他的汽車離開,關上車庫門以后才回的屋。
這家里除了兩個孩子都是大忙人,就連她都有一堆事要做。
李學武常年在外忙,每個月回家一兩次,顧寧白天在單位忙,晚上回來還要忙學習,趙雅萍也是一樣。
二丫肩負起了這個家的服務和后勤工作,幸好她已經鍛煉出來了。
秦京茹教過她,一個人在家的時候能簡單就簡單,掛面配罐頭才好。
這家里吃的喝的可不一般,秋天她去照相館給自己照了一張相片郵寄回了家里,母親來信還說她胖了,為此而感到高興,希望她好好工作。
京城什么都好,唯獨沒有家人。
“這次唱的不行啊,重新再來一遍,樂隊的同志壓一壓節奏。”
金姣姣很是干練地給排演現場做著指揮,她身上也是掛著行頭。
從語氣上倒是能看得出她在這里還有一定的威信,來自技術上的自信。
佟慧美已經扮上了裝,按照她說的重新帶著團隊排演一次。
唱腔婉轉間,巧目回盼,卻見那人就站在燈火闌珊處。
唱詞戛然而止,引得臺上眾人一陣恍然,這又是怎么了?
金姣姣剛想皺眉,卻見佟慧美目光定定地看著臺下,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卻見是她們朝思暮想的人突然地出現了。
“休息一下吧。”
她回頭看了佟慧美,主動提醒了一句,現場不能沒有交代。
卻沒成想佟慧美反應過來講道:“不用了,再來一遍,一把過。”
金姣姣看了她一眼,順著她的意思重新組織了一遍,鑼鼓聲響起…
“姐姐她不是故意的。”
很怕李學武生氣似的,節目排演結束以后,眾人回到后臺卸妝。
金姣姣簡單收拾了一下便追出來,見他還在這才松了一口氣。
李學武見她著急解釋的模樣好笑地搖了搖頭,道:“沒事,戲比天大。”
“你比戲大——”金姣姣笑著拍了拍他的胳膊,道:“您不氣就好,姐姐馬上就完事,很快的。”
“不著急,今天就為了來請你們吃飯。”李學武笑著解釋道:“中午想吃什么,跟我說吧。”
“吃烤鴨?我早想這個了。”
金姣姣笑著說道:“自從在劇場演出以后,我們光能想,沒時間去吃呢。”
“這么辛苦啊?”李學武笑著點了點頭,道:“那中午就吃烤鴨。”
“真想這一口了,都多長時間了。”金姣姣剛剛在臺上還很嚴肅,在他面前又恢復了以前的嬌柔模樣。
李學武打量著她的變化,許久沒見,臉上卻是多了幾分英氣。
“怎么?現在你當家?”
“還不是姐姐——”金姣姣無奈地說道:“老師說讓她當班主,她卻非要推給我,讓我受這個累。”
“看來你們真成角了。”
李學武帶著欣慰的語氣講道:“真是不容易啊。”
“要沒有你,哪有什么角。”
金姣姣倒是會說話,笑著講道:“說不定我們姐妹兩個早就成了孤魂野鬼,臭死都沒人知道。”
李學武無奈地看了她一眼,道:“過去的事還提這個干什么。”
“我哪里能忘得了。”金姣姣淡淡地說道:“就算姐姐忘了,不想再提以前的事,可我卻忘不了。”
她撅著嘴說道:“是誰把我們姐妹倆丟在那生死不論的,我要記一輩子。”
“他們是走了,可我堅信他們早晚有一天會回來的。”
她抬起頭看著李學武說道:“或者我們有一天也能正大光明地走出去。”
“嗯,有志氣。”
李學武點了點頭,指著后臺的人問道:“這些都是后來招的?”
“不是,自己送上門來的。”
金姣姣笑著介紹道:“都是大家子弟,很多都有成角的底子。”
“情況您也知道,他們沒有戲可唱,唯獨我們這有個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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