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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八章 箕封異代恩光舊

熊貓書庫    大明話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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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京漢城被拿下后,漢城周邊的京畿道各地自然傳檄而定。

  此后一段時間,初入朝鮮國、戰功還不多的李昫第四兵團一萬五千人繼續從漢城南下。

  接連“收復”了位于京畿道正南方的忠清道、全羅道。

  同時留在東線的麻貴第二兵團也傳來了消息,東海岸江原道的倭寇島津兵團全線撤退,麻貴兵團已經南下收復了江原道。

  到此為止,連帶去年收復的北三道,天兵已經收復了朝鮮國八道里的七個道。

  而倭寇確實如同天帥所判斷的,已經放棄其他地方,全部撤退到慶尚道,七八萬倭寇聚集在南海岸一帶龜縮守據。

  大名鼎鼎的釜山就在南海岸,這里與倭國對馬島隔海相望,本就是倭寇侵朝的登陸點和前進基地。

  而且倭寇在南海岸據守,因為距離本土非常近,糧草供應也就非常便利,不再有千里轉運的煩惱了。

  在朝鮮國這種用布條當貨幣的窮地方打仗,連倭寇也一樣頭疼糧草問題。若非如此,漢城倭寇也就不會想著撤退。

  現在剩余倭寇放棄各道,快速撤退到南海岸,又重新換成天兵方面開始頭疼糧草問題了,頗有此消彼長的意味。

  一方面,從漢城到南海岸將近千里,意味著大明天兵的后勤線又要拉長千里,不得不又要新建供給體系了。

  原來從新義州、平壤轉運的體系已經不能完全適應新戰局,需要更多依靠海上運輸。

  幸虧去年出征前對此就進行了部署,安排了天津衛和山東登州兩條航線,還組織搜羅和新建海船,今年應該能發揮出巨大效應。

  另一方面,朝鮮國本土真的就是一點都指望不上。

  現在又正處于青黃不接的傳統春荒期,朝鮮國本土更是不可能刮出多余糧食了。

  而那些維持會、忠義救國軍之類的地方軍政組織,反而要暫時依賴大明天兵后勤體系輸血。

  也就是說,大明不但要承擔官軍供給,還要兼顧朝鮮本土很大一部分地方財政功能。

  去年出征之前,林天帥就和朝鮮國算過,說一年需要八十萬石軍糧,絕不是虛報唬人。

  就算出動十萬天兵,一年也真吃不了八十萬石,頂多也就三十萬石。

  剩下的絕大多數開銷,其實都是運輸成本,以及維持地方穩定的開銷。

  隨著收復地區越來越多,剛舒緩了兩三月的林天帥,又一次開始為糧食焦慮。

  現在從各處發來的報告里,涉及最多的內容就是糧食。

  財政緊張時的賬目真不能細算,越算越讓人暴躁。

  到處都在張手要糧,此時此刻的林天帥感覺自己并不像是個大軍統帥,反而像是后世那種轄區內有一堆破產企業的地方主官。

  又一次體驗到了諸葛武侯北伐的感覺,難怪諸葛武侯六出祁山過程中最大問題其實是搞糧食。

  若不是還有開采銅礦這個信念支撐,以及今后的對倭國“轉口”貿易理想,林天帥真想甩手不管。

  反正林天帥暫時不看軍事地圖,改看賬本了。

  這日,林天帥的老相識、朝鮮維持總會第一副會長兼平安道維持會會長尹卓然風塵仆仆的從平壤城趕到漢城。

  他剛走到西闕前廳門外,還沒進屋就聽到了天帥的怒吼。

  “一年只能輸送七次,不可能,絕對不準!給我提高到十次!

  我不想聽到不行的理由,我只要更多軍糧!”

  還有另一個人在據理力爭,對天帥大聲說:“海上航行要看風向、看海流、看海岸線,還要檢修船只!靠的是技術,而不是靠嘴皮子就能在海上平趟!

  組織船隊從山東登州往朝鮮國中南部運糧,要沿著遼東外海島嶼、以及朝鮮國西海岸航行十幾天!

  又不是海面上畫個直線就能把船開到,一年往返極限就是七個周期!怎么可能往返十次?”

  尹卓然驚訝的對門口守著的崔五魁問道:“什么情況?”

  崔五魁苦笑道:“大帥正在接見山東那邊的人,商議海運事宜。”

  尹卓然又問:“我不是問這個,我想問的是何人如此勇猛,竟敢與天帥據理力爭?”

  就尹卓然所知,最近半年跟天帥據理力爭的人,基本都墳頭草三尺高了。

  崔五魁答道:“此人乃是我國山東登州衛世襲指揮僉事戚祚國,另一個身份是戚少保次子。”

  尹卓然恍然大悟,難怪敢和林天帥講理呢,這年頭就是講理也要看身份資格的。

  難怪崔五魁站在門口了,這哪能插得上話?那他尹卓然也不必進去了,先在門口等著。

  崔五魁也跟尹卓然閑談八卦說:“我猜山東方面肯定是知道天帥不好伺候,所以派了戚少保次子這么一個人過來,讓天帥不好太苛責。”

  里面的吵架聲音平息后,就看到林天帥禮貌的將一個中年將官送了出來,出自戚家軍的吳惟忠、戚金等人在旁邊親熱的陪著說話。

  林天帥送走了登州衛世襲指揮僉事戚祚國,瞥見尹卓然,疑惑的問道:“你不在平壤城善后,跑到漢城作甚?不會也是來要糧食的吧?”

  尹卓然連忙答道:“有一件極為重要、關系到長治久安的大事,需要向天帥稟告!”

  心情不大美麗的林天帥惡狠狠的說:“你若敢忽悠我,我就把你送回李朝小朝廷!”

  進屋落座后,尹卓然稟報道:“在下欲在平壤城重修一座大廟.”

  “什么!”林天帥聲音都高了八度,怒斥道:“在錢糧如此吃緊的時候,你怎么敢想修廟?本帥連李朝的宗廟都沒管!”

  尹卓然真害怕天帥一怒把自己砍了,連忙叫道:“聽在下說完,要重修的乃是箕子廟!”

  箕子?林天帥冷靜了下來,心里盤算起來。

  當年武王伐紂滅商之后,紂王的叔父箕子逃到了朝鮮北方,建立了箕子朝鮮,這也是半島歷史上的第一個政權。

  尹卓然繼續解釋說:“畢竟平壤城乃是箕子舊都,在這重修箕子廟理所應該。

  借著箕子,可以大肆宣揚朝鮮國本為中原分支,至少北方是。不管認祖歸宗還是接受分封,都是完全符合法理的。

  以天帥對未來的構圖,箕子是一個非常有價值的符號,畢竟從中原過來的箕子算是朝鮮第一個國君!

  所以說重修箕子廟關系到長治久安,這沒錯吧?”

  林天帥頻頻點頭道:“倒也有幾分道理。”

  尹卓然又試探道:“所以這錢糧當然,還要勞駕天帥為重修箕子廟撰寫辭賦,刻錄大碑永久保存。”

  “唉!”林天帥無力拒絕,“暫時要多少錢糧,說個數吧。”

  不得不說,尹卓然這個朝奸太踏馬的合格了,居然主動開始幫忙進行文化洗腦了。

  這時候,林天帥又收到了一封從開城發來的書信。

  粉色的紙箋上寫著一首漢文詩:“事隨流水遠,愁逐曉春生。野色開煙綠,山光過雨明。

  簾前雙燕語,林外數鶯聲。獨坐無多興,傷心妝不成。”

  原來是表達思念的情詩啊,對此林天帥感覺還是挺新鮮的。不得不說,金順嬪還是挺會撩人的。

  于是林泰來離開了漢城,帶著親衛營又返回開城。

  天帥最近火氣很大,需要減壓。

  在事后賢者時間,順嬪有點擔憂,以筆詢問:“順和君的分封還是沒有下來,不會出現什么變數了吧?”

  現在大勢已定,北方已經完全進入重建節奏。如果沒有來自天朝的冊封,順和君的身份就總差點意思。

  林泰來答道:“據我所知,在寬甸堡的李朝小朝廷非常激烈的反對,我大明朝廷又有點顧忌臉面,故而可能還在糾結。

  尤其現在收復了王京漢城,李朝小朝廷君臣更坐不住了,鬧得厲害,聽說又給大明寫血書了。”

  順嬪用吳語方言懇求道:“奴家求天帥更用些力。”

  林泰來沒經住懇求,再次用了把力氣,等再次賢者時間時,就獲得了新主意。

  “第一,讓順和君也別閑著,直接給皇上寫表文,在皇帝面前表現表現。”

  順嬪猶豫著說:“這不合規矩吧?”

  禮法這個東西看不見摸不著,但如果違反了,給別人的印象就會變差。

  要是順和君主動求分封,那立刻會被千夫所指。

  林泰來指點說:“當然不要提分封之事!就奏稱發起重修平壤城箕子廟,請皇帝陛下賜匾額!

  同時再加一些對大明援助朝鮮國感恩戴德的文辭詩歌之類,以此直接打動陛下。”

  順嬪物理意義上的蛇口隨棍上,含糊不清的說:“天帥幫忙代筆,世間還有誰比你更懂詩詞?”

  又是一個賢者時間,林天帥文思如泉涌,提筆寫了一首七律。

  “寰宇天開萬歷辰,殊方建節借親臣。

  箕封異代恩光舊,漢詔重熙景命新。

  遼海月明秋出塞,鴨江星動夜通津。

  波平到處驚相訊,為報中朝有圣人。”

  文化人之間的溝通,當然不能那么直白,所以尹卓然說得對,“箕子”這個符號確實很有價值。

  “箕封異代恩光舊”,順和君拿箕子來當說辭給皇帝寫表文,就足夠表達出政治隱喻以及投靠中原的心思了。

  畢竟箕子建都于北方平壤,主要地盤也在北方。

  隨即林泰來又道:“想最終徹底打動皇帝,還有第二點促成主意。不過不用你們做什么,我自己安排了就是。”

  說完了后,林天帥又寫了封密信給咸鏡道的鎮守參將楊登山。

  信里只說了一件事——無論用什么辦法,給我弄幾百斤銅礦石,以朝鮮國貢品名義打包送到京師!

  林天帥就不信了,先搞點銅礦石直接擺在萬歷皇帝面前,萬歷皇帝還能不心癢?

  楊登山收到密信后,稍微猶豫了片刻,因為新發現的礦場還沒有開始采礦。

  不過甲山郡素來有產銅的傳統,在其他一些老礦場搞出點礦石也能應付過去。

  正當林天帥在開城一邊泄火一邊辦公時,忽然又從南邊傳來了消息,倭國請求與大明議和。

  現在戰爭走向已經與原本歷史完全不同了,背景情況也大相徑庭,林天帥也不再有什么先見之明。

  所以林天帥現在也不能確定,這是倭寇的緩兵之計,還是真想議和并安全撤兵。

  按照林天帥的本心,肯定還是想著繼續打下去,全殲倭寇收取全功。

  而且天帥本能的就不相信,倭寇能有這方面的誠意。

  但是戰或者和是倭國與大明之間的外交問題,決策權大部分歸于朝廷,林天帥并不能百分之百的做主。

  林天帥還是有點擔心,朝中某些人會以“節省錢糧”之類的理由主張議和。

  于是又將小西行長叫了過來,先打了一下雞血,“小西攝津守!你大大有用的時候到了!

  這次我決定,給你一個向大明皇帝陛下寫奏疏的機會!”

  小西行長滿懷期待的說:“請天帥盡情的吩咐在下!”

  難道又有自己發揮作用的機會了?他現在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在兩國之間的議和發揮巨大作用,然后帶著議和功勞回到國內。

  林天帥瞥了眼興奮的小西行長,“你要以倭國高官的身份,向我國朝廷進言!

  就說倭國以及太閣秀吉絕對不可能有誠意議和,所謂議和請求必定是緩兵之計!

  要讓朝廷諸公都明白,只有倭人才最懂倭人,你說的就是對的!”

  小西行長:“.”

  沒想到居然不是讓自己促成和議,而是讓自己反對和破壞和議。

  小西行長是真心愛和議的,但是他又不能反抗天帥的命令,否則隨時有性命之憂。

  最終小西行長只能滿懷幽怨和無奈的低頭答應道:“嗨依!”

  而后林大官人又畫了張草略地圖備用,圖上有朝鮮國南海岸與倭國九州、西國地區的標識。

  尤其重點標識了石見銀山,還特別注明年產白銀一百萬兩。

  而且從地圖上就能看出,從朝鮮國南海岸跨過海峽,就能抵達石見銀山,距離并不遠。

  雖然林天帥暫時不準備拿出這張地圖,因為后果不太好掌控。

  但如果朝廷有奸黨想議和,那這張地圖就會出現在萬歷皇帝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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