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李大將想驗貨,林天帥大手一揮,立刻拿了幾張詩稿給李大將看。
正所謂,做戲要做全套,林天帥還不至于連幾首詩都要空手套白狼。
李大將抬眼看去,只見得標題是《紀李都督東征朝鮮》。
再看正文:“甘泉初錫紫貂裘,劍色飛揚射斗牛。定遠侯封天北極,受降城筑海東頭。
遼東上將能橫槊,塞北名王盡倒戈。露布夜除玄菟壘,霜笳晴擁白狼河。
輝煌珠履將壇從,奕葉金貂帝眷濃。扶桑日出消千蜃,細柳天回駐六龍。”
鑒定完畢,李大將可以確認,林軍門確實給自己寫了一組詩。
他本就堪稱文武雙全,平時愛寫個詩什么的,有那么點文藝傾向,也有作品流傳到后世。
如今看到林軍門這位文學史上注定留名的一代詩宗、當代文壇事實盟主,竟然寫詩猛烈吹捧自己的武功。
同時耳邊還聽著林軍門不停的說什么“最高紀錄”、“當世第一”,怎能不迷糊?
大家都是場面人,你吹捧我為“創紀錄的名將”,那我吹捧你為“先登之王”,也是應該的禮節吧?
大勝之余,別無他事,當晚李大將在酒席上大醉而歸。
幕府隨員崔五魁和左護法張文閑聊道:“今天之前,我從未見過林大帥吹捧別人。”
林大帥?張文詫異的看了眼崔五魁,你小子當真是醒目!
白天剛出的新口號中有“大帥出、收漢京”一句,你現在就已經開始麻利的改口林大帥了?
但不管別人稱軍門、經略公還是大帥、天帥,反正他們老兄弟只稱“坐館”。
而后張文答話說:“如果李都督死活不承認這次先登,也是件麻煩事情,畢竟他也是名義上的提督軍務總兵官。”
崔五魁又說:“看來大帥非常在意先登次數?”
張文悠悠的說:“畢竟如今還能值得坐館上心追求的東西,實在不多了。
我們坐館要超越的不是自己,不是別人,而是史書。”
崔五魁:“.”
林大帥本人也就罷了,怎么連身邊的親隨也都這么逼氣四射?
次日萬歷二十一年三月初九,數萬大明天兵以王師姿態,進駐和全面接管漢城,宣告朝鮮國王京漢城正式光復!
林天帥雖然也想搞點盛大儀式,但是城中滿目瘡痍,城里民眾僅剩婦女,弄不出什么場面來,所以也就算了。
宿醉方醒的李如松揉著額頭,喝著解酒湯,想著昨天的事情。
昨天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去經略幕府明明是為了討說法的,怎么就迷迷糊糊的上了酒席,在一片吹捧中迷失自我,喝到斷片?
這時候,負責本次戰役收尾和戰況統計的李如柏走了進來。
李大將不知為何下意識猛然站了起來,莫名心急的問道:“統計完了?”
李如柏被嚇了一跳,勝仗都已經打過了,后面無非就是戰果統計和寫戰報了,又不是馬上封賞,大哥還激動個什么?
然后李如柏中規中矩的開始稟報說:“我軍陣亡.”
李大將直接打斷了稟報,不耐煩的說:“我不要傷亡數字,我只要殲敵數目!”
李如柏只覺得大哥今天怪怪的,又按照大哥意思繼續說:“初步計算,我軍斬首五千余,俘虜一萬四千余,驅入漢江溺斃無算。”
李大將快速的算了下,臉上露出了癡癡的笑容,碎碎叨叨的說:“也就是說,斬首加俘虜兩萬,而溺斃之數要按一萬余計算。
所以本次大戰共計殲敵三萬余人,不錯不錯,非常不錯。
嘿嘿嘿,至少也是百年一遇的大捷啊,哈哈哈。”
李如柏:“?”
怎么才一晚上加一上午沒見,自家大哥怎么就仿佛心性大變了?
這種感覺,就好像是被什么不干凈的東西污染了似的。
亦或是受到了巨大刺激之后,心智逐漸失常了的感覺。
于是李如柏忍不住關懷道:“兄長你沒事吧?只是一不留神又又讓某人搶了先登風頭而已,那也遮掩不了兄長指揮大捷的光芒,何至于此啊?”
李大將卻板起臉,對李如柏嚴肅的批評說:“不利于團結的話不要講!先登就是先登,我們要敢于承認別人的優秀。
大家都是為國出力報效皇恩,每個人都可以擁有屬于自己的那份榮光,怎么能說別人是搶風頭呢?”
李如柏:“.”
誰能告訴他,到底發生了什么?
李如松見二弟還是傻乎乎的,就咳嗽了一聲,提醒說:
“站在你面前的人是指揮了當代最大規模會戰的將官、單次會戰殲敵數目最多的將官、近百年來單次會戰殲敵數目最多的將官!
至于是不是近二百年來單次會戰殲敵數目最多,還需要進行考證。”
臥槽!李如柏愣了愣,這都是誰想出來的條條道道?隨即又恍然大悟,難怪大哥突然如此過分的關心殲敵數目!
如果昨日會戰殲敵三萬余人的話,確實應該是當代將官的最高紀錄甚至近百年的紀錄了。
想想就知道,近百十年來邊軍多數時候都是打治安戰,偶爾也有搗巢,殲敵幾百都算大捷了,哪有單次會戰殲敵三萬的可能性?
至于戚少保殲滅倭寇,多年積累下來總數有沒有三萬不知道,但也真沒有單次殲敵三萬的會戰。
而且這次漢城之戰,天兵六萬余人,倭兵五萬人左右,雙方加起來是實打實的超過十一萬戰兵。
所以稱為“當代最大規模會戰”,也不為過,大明很多年沒有打過這種規模的戰役了。
上次圍攻寧夏時,雙方加起來估計是十來萬人,應該不如這次多。
李如柏仔細想了想后,也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若論單次會戰殲敵數目,大哥你成為近百年之最當無疑慮,但近二百年之最應該不可能了。
畢竟二百年前成祖文皇帝奉天靖難,很是打勝了幾場大會戰好像那位南軍大將李景隆動輒喪師十幾萬,還不止一次。”
李如松突然有點不開心了,能成為百年之最固然非常好,但二百年之最豈不更好?
本來他內心自認非常有希望的,卻一時沒想到靖難之役系列會戰,恰好就發生在二百來年前。
都怪李景隆這個垃圾!動輒十幾萬十幾萬的被殲滅!竟然還連累到二百年后的自己的榮譽!
又次日,縱隊級以上眾將聚集到經略幕府,會商軍務。
李大將到的比較早,和林天帥在后堂喝茶,非常遺憾的感慨說:“近二百年之最沒可能了。”
林天帥點撥說:“靖難之役是內戰,而我們這是外戰,殲滅的是外敵,性質完全不同。
所以如果項目內容精確為二百年來單次會戰殲滅外敵數目,你仍然有可能是最多的人!”
李大將頓時茅塞頓開,心悅誠服的說:“還是軍門想法周到!”
然后又問:“為何你總是論單次會戰,不說累計?”
林泰來驚奇的說:“你確定要算累計?”
便他便開始盤算,“萬歷十八年九月,西寧大捷,斬殺瓦剌它卜囊。萬歷十八年十月,甘肅鎮甘浚山大捷,斬殺卜失兔濟農。
萬歷十九年三月,平虜堡大捷,斬殺土文秀、哱云,擊敗著力兔。同月,靈州大捷,擊敗哱承恩;玉泉城大捷,擊敗哱拜。
萬歷十九年五月,賀蘭山大捷,擊敗支援寧夏叛軍的著力兔。
萬歷十九年六月,攻占寧夏城,你也參加了。
萬歷二十年十月,平壤大捷,你也參加了,生擒小西行長。
萬歷二十年十一月,咸興府大捷,殺鍋島直茂;同月,吉州大捷,親手斬殺加藤清正!
現在又是漢城大捷,你說我十一場大捷累計下來,共計殲敵多少?”
李大將:“.”
難怪林軍門你先前口口聲聲只說單次會戰紀錄!原來這累計總量紀錄是留給你自己的!
看到李如松又開始糾結,林大帥就語重心長的開解說:
“如果不是特意為了給你李如松創造青史留名的機會,增加你在戰役中的參與度,本部院哪能將漢城之戰的前線指揮權交給你?
如果本部院拿著上方劍親自上前指揮,你還敢聲稱是近二百年單次指揮殲滅外敵最多的將官嗎?”
李大將恍恍惚惚覺得,這好像也有道理?
如果林經略真的拿著上方劍去前線指揮,自己豈不就徹底淪為陪襯了?
以后又怎么好意思說,殲倭寇三萬的漢城之戰是自己指揮的?
“畢竟我們相識多年,要互相幫助。”林大帥總結說。
這時候,縱隊級以上將官到齊了,林大帥和李大將一起出去開會。
今天會商內容主要是全軍關于收復漢城之后的部署工作,以及對倭寇的追擊。
林大帥判斷說:“其實追擊不追擊,也就那樣了。
入寇朝鮮國的倭軍已經被我們殲滅七萬,剩余的倭寇大概要全線撤退。
他們會放棄大部分地方,全部龜縮到以釜山為核心的南海岸一帶死守。
與其說追擊,不如說是收復朝鮮國南部各地。在抵達南海岸之前的過程,相對會比較輕松。”
眾將也沒有什么多余的想法,林大帥怎么判斷,就怎么相信唄。
入朝以來的過程證明,林大帥的判斷一直是很精準的。
不過說到漢城防務,有個將官問道:“如今除了官軍之外,全城皆是婦人,到底如何是好?”
雖然說得比較含糊,只說“滿城都是女人應該怎么辦”,但其中意思大家都懂。
林泰來嘆口氣道:“彼輩都是可憐人,在這亂世若無援助,只怕連活下去都難。
若官軍有所施舍,暫且聽憑之,但有一點,不許強迫,否則與倭寇何異。”
然后又道:“凡是在漢城官軍,多發五日份的米糧,算是助力官軍做善事。以后輪班值守漢城時,暫時也照此例。”
林大帥也沒法子,只能出臺這種肯定被后世圣母批判的政策了。
一方面是急需救濟、隨時餓死的大量城市婦女,另一方面是幾萬出征在外半年的壯男官軍,這兩種人混在一起,還不定變成怎樣局面。
目前最好的辦法就是用政策引導兩邊互相幫助,盡可能避免惡性事件了。
一方面得到了援助,另一方面得到了解壓,也算是雙贏吧。
眾將一起夸獎說:“大帥真是善心。”
林大帥亦無奈道:“都是倭寇造的孽啊,卻要我們天兵來收拾局面。”
會商結束后,林天帥又把小西行長叫了過來,咨詢說:“以你判斷,你們倭軍接下來會如何行動?有沒有可能撤回本土?”
漢城之戰后,現在的局面和原本歷史相比,差別已經非常大了,搞得林天帥也不能非常確定以后情況了。
在原本歷史上,漢城倭軍完整撤走了,加藤清正兵團也完整撤回了后方。
倭軍還有十多萬人聚集在朝鮮國南方,兵力還算充足,所以一直在補給順暢的南海岸頑抗死守,最終耗了七八年。
而在本時空,收復漢城之后,倭軍已經損失了七萬左右的有生力量,幾乎占到全部征朝倭軍的半數,可以說是被打殘了也不為過。
林天帥心里就琢磨,倭軍會不會被嚇得連南海岸也不守了,直接退回本土?
但已經被“拋棄”的小西行長也說不準,考慮了一會兒后,猶豫著說:
“其余殘兵或許會撤回國內,但以太閣如今那狂妄偏激的性格,再次增兵也說不定,反正我國目前也不缺兵員,大批武士無處可用。”
林泰來隨口問了句:“還能派誰啊。”
小西行長答道:“先前太閣在九州修筑了名護屋城,專門為了指揮征朝而移居此城。
同時太閣還命令德川家康、前田利家、上杉景勝、蒲生氏鄉、伊達政宗等人集結在名護屋城,作為預備。
如果這些人出動,估計也能動員十來萬兵力。”
聽到這些名字,老策略游戲玩家林天帥忽然有點躍躍欲試。
“要是這幫NPC武將啊不,這幫人真的都過來.那你們倭國的什么安土桃山時代,或許就要徹底終結在我林某人手中了。”
沈惟敬忠實的翻譯著林天帥的話,他雖然能翻譯出字面意思,但卻翻譯不出林天帥那種怪異的語氣,好像不把人當人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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