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要請走鬼人,胡麻倒也認真考慮了一下,該請哪位!
首先一條,當然得是本事大。
走鬼人門道的本事,自己不說學會,起碼也要做到非常了解,才能進一步在鎮歲書上下功夫,所以這位走鬼人等于自己的輔導老師了。
再次,那得是脾氣好。
自己是偷師,而不是拜師,萬一學個好不好的,得罪了人,那就得不償失了。
不過拜師的事胡麻也不是沒想過,操作起來太麻煩,自己如今是血食幫的掌柜,又是守歲人,很難跳過一個門道,再去拜另一個門道的師傅,雙方規矩太多不同,難以兼顧。
真要拜師,不知得浪費多少的事呢。
當然,除了本事大,脾氣好,最重要還得是心善的,沒那么多花花腸子,不然三真一假的給自己一頓糊弄,便不定在什么時候埋了雷。
抱著這幾條標準,他把自己腦海里記著的幾位走鬼人一一想了一遍,早先青衣鬧祟時,不少走鬼人過來幫忙,雖然時間緊些,大家也只是萍水相逢,交談不多,但也彼此之間,留了個印象。
想來想去,倒還是想到了那位牽著一頭老牛,牛背上帶了一個小孩的老漢,記得他姓趙,住在趙家鋪子。
于是胡麻便在出發之前,抽空子過去了一趟,這位老漢正在地里鋤草,被人叫了回來,一見是胡麻,倒是怔了一下:“擠兌人的小掌柜又來了…”
胡麻忙迎了上去,笑道:“不是擠兌人,就是好奇心重點嘛!”
“老人家,這回可是有事找你幫忙了。”
趙老漢頓時一臉的警惕:“你們那里又鬧祟了?”
“那倒不是…”
胡麻忙苦笑了一聲,搖頭道:“這次是有我一位朋友,不幸去世,需要扶了靈柩,回她老家安州靈壽府去。”
“我記得之前聽人說起,老先生是擅長扶靈的,這才忙忙找了過來…”
“扶靈?”
這趙老漢倒是有些意外,道:“扶靈的事你們還用找我?”
“伱是血食幫的掌柜,一身本事,有你出馬,什么路匪水霸,哪有敢招惹你們的?”
胡麻忙笑道:“路匪水霸我倒是不怕,但這一路上的規矩卻是不懂,那位是我朋友,便是人已經沒了,但總也要讓她這一路上安穩一些才好。”
“這倒是。”
趙老漢聽胡麻說的實誠,便一邊拴了牛,一邊道:“啥時候動身?”
胡麻想了想,便道:“事不宜遲,這兩天便要起程的。”
趙老漢道:“這么著急,不夠準備呀…”
胡麻忙道:“一應吃食路費,我莊子里就準備了,行程路線,也請了騾馬行與鏢行的人各畫了一份,而趕路的車與牲口,也備上了。”
“況且這一路上,除了那朋友的家人,我也會跟著,再雇兩個強壯的伙計,既能干活,還能撐人數,倒也不用擔心路上的兇險,所需要的就只是老人家身上的本事,跟著我們就行了。”
“跟著血食幫吃喝,那伙食應該差不了呀…”
趙老漢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個豁子牙,道:“那你給多少奉金?”
胡麻本來想主動說的,沒想到他問了出來,走鬼人不是一般不主動要錢的嗎?
“反正你們血食幫都不差錢。”
趙老漢仿佛也知道胡麻心里在想什么,笑著道:“所以你先說說就是,我瞧瞧你小掌柜大不大方。”
胡麻想了想,便也伸出了三個指頭,道:“三…”
“三十兩?”
趙老漢聞言一驚,道:“這是包吃包喝之外的三十兩?可得講好。”
“…我本來想說三百兩啊!”
胡麻倒是怔了一下,才忽然明白了過來。
是了,如今自己本事大了,手里又有銀錢,下意識覺得自己出手的價高了。
沒個三百兩,真是懶得多管閑事。
但這村寨之間的走鬼人,在有人管吃管喝的情況下,跟著出去忙上一兩個月,便落得三十兩銀子白賺,已經是很好的活了,便忙笑著道:“那是自然,若是路上辛苦,還要多給呢!”
“小掌柜還是這么大方啊…”
趙老漢感慨著,道:“不過我琢磨著,這活我不能接呀…”
胡麻倒是一下子意外了:“到底還是嫌少啊?”
然后就見趙老漢慌忙擺著手,道:“小掌柜不要誤會,早先就看出了你是個大方的,厚道人,不過啊,在你面前,老漢也不說虛的。”
“我是走鬼人,也幫人扶過靈,但跑個一二百里,便不錯了,這么遠的路卻沒跑過。”
“咱不是不想賺你的銀子,主要是怕耽誤了你的事,所以啊,我打算著,還是給你介紹個更厲害的走鬼人才好。”
“但也是實誠人,你倒不用擔心。”
“更厲害的?”
胡麻倒是微微一怔,這趙老漢在當初過去幫手的走鬼人里,本事便已經是不小的,他說的厲害的,又會是什么樣?
“那是當然啦,咱是小走鬼,人家可是大走鬼呢…”
趙老漢一提起那個人,倒是一臉的嚴肅,嘆道:“上次鬧祟,咱去了你那里幫忙,她去了城里幫忙,也救了不少人呢!”
“在咱這村寨之中,我們這些人遇著了處理不了的,都去找她,沒個不幫忙的。”
“我剛才問這么細,就是想著把活給她呢!”
“小掌柜你意下如何?”
“這種事也沒有說不好的道理啊…”
胡麻忙道:“老人家經驗比我多的多,我自然要聽老人家的,若是合適,我也少不了孝敬老前輩這一份的…”
“你們血食幫的人就是張口閉口提錢,少了人情味。”
趙老漢擺了擺手,道:“今天晚上我去問問她,若是合適,明天一早去你莊子看看。”
“那就麻煩老先生啦!”
回了莊子,胡麻先讓小紅棠去了趟城里,找徐香主告了一個月的假,這事倒是簡單,本來就不是忙的時候,再加上都是自己人,徐香主非但允了假,還讓小紅棠帶回來了一封文書。
有了它,各處都能去得,如今官府雖然不管事,但萬一遇到了盤查,這玩意兒能起好大作用。
香丫頭也已經從草心堂接了回來,棺材也擺在了內院里。
一開始伙計們見棺材進莊子,都嚇了一跳,吊唁的紙錢都準備好了,然后才發現是虛驚一場,伸長了脖子瞧著。
老管家在里面放了枕頭,厚厚的被褥,而周大同擔心香丫頭在里面憋著,棺材上打好了眼之后,還特意自己先躺進去睡了一會,確定不會被憋著了才好。
老管家看著,都感動不已,然后又換了一床被褥。
做好了這些,胡麻便又從會里剛剛給報銷出來的血食里面,拿了一大包青食肉干,取了銀子,蒸出來的饃、餅,窩頭,帶好了干菜,兩個大羊皮子袋子用來裝水,兩袋子米面以備不時之需。
一覺睡下,第二天起來時,走鬼人趙老漢已經到了,院子門著,他也沒闖進來,只在莊子外面等著,早起的趙柱看見了他,才忙迎進來,胡麻聽著動靜迎出來,倒是微微一怔。
除了趙老漢,居然還跟了一個穿著粗布衣衫,背了一個小包袱的女子。
她身材高挑,瞧著也只有二十余歲,臉蛋黑紅,是個黑里俏,人瞧著有些靦腆,跟在了趙老漢的身邊,低著頭。
胡麻好奇打量了對方一眼:“這就是趙老漢說的,那位本事大的大走鬼?”
瞧著年逾五十的趙老漢自稱小走鬼,說著要給自己引薦一個大走鬼,本以為更是一個上了年紀的。
卻沒想到,竟是來了這么年輕的一位。
胡麻心里也一時好奇,只不過面上當然不能表現出來,只是上前行禮:“有勞了,不知這位走鬼先生,怎么稱呼?”
那女子似乎沉默寡言,見胡麻笑著上前來行禮,臉就有些紅了,下意識一躲,又覺得不好,便還是壯著膽子道:“紅燈會胡掌柜的名聲俺聽過的,你可是個好人,幫忙應該的。”
“俺姓張…”
“亡人在哪里呢,俺先去瞧瞧。”
旁邊的趙老漢笑著道:“小掌柜也別問姓名了,俺們都叫她張阿姑,她的本事可大哩,比俺們都要厲害。”
“是。”
胡麻忙應下,請了張阿姑進來,卻見她圍了棺材,略轉了一圈。
手掌在棺材上撫摸了半晌,表情倒是有些懷疑了,轉過頭來,大大的眼睛看向了胡麻。
“看出來了?”
胡麻略略意外,迎著她的目光,笑了笑。
張阿姑迎著的自己的目光,卻臉頰微微一紅,低頭思索半晌,沒有說什么,不過,她原本到了棺材跟前,手里已經拿出了幾張符,依稀上面有“鎮”字紋樣,似乎想貼到棺材上。
但如今,“鎮”字紋樣的符倒收了起來,又在包袱里摸索了半晌,貼上了“凈”字樣符篆。
胡麻感覺她定然已經看出了什么,但當著這么多人的面,便也先不問,而是招呼眾人進來,先吃飯。
待到眾人都坐下,那張阿姑還在棺材旁邊看著,胡麻便走了過來,輕輕揖了一禮,低聲道:“先生可是看出了什么問題?”
“別叫俺先生,叫俺一聲走鬼阿姑就行。”
張阿姑見胡麻靠得近,臉又不由得一紅,身子后退了些,才小聲道:“掌柜小哥,你這棺材里怕不是死人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