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怎么的呢?”
眼見得這老管家冷不丁的跑了過來,瞧著風塵仆仆的模樣,連李娃子瞧著都不太忍心了,看在他多少也是香丫頭家里人的份上,給他弄了點吃的。
但一碗飯沒吃了,這人見了麻子哥,便又是磕頭又是哭的,居然還進了內院去說話了,心里也都有些好奇,不知道在聊什么。
“掌柜,且聽老夫講來。”
那老管家,與胡麻來到了內院里面,這才一臉的糾結,壓低聲音道:“老夫有些話一直沒有直講,想來也已惹人生厭,但還請掌柜見諒,畢竟老夫也只是一位…”
“…管家!”
“有許多與主家相關的事,老夫知道了,也不能講,若只是猜的,更是想想便對主家不敬了。”
聽他這么說了,胡麻倒才抬頭看了他一眼,道:“老人家能說這個話,倒是坦蕩了,不過你拉我進來,就只是為了說這些?”
“自然不是…”
老管家低低嘆了口氣,道:“我想向掌柜說的是,小姐當然是鬼洞子李家獨一無二的小姐,但李家的情況,卻遠不是外人所能想象的復雜。”
“李家世代鎮守鬼洞,責任重大,但也就注定了李家人沒有法子把太多精力放在俗事上。”
“我們老爺是心善的,也疼極了小姐,但是…”
他說到這里,才微微一頓,表情明顯有些發愁,低聲道:“但老夫也是活了這么大歲數,有些事,難道還看不明白?”
“當初老爺愿意信我,由我來看著小姐,便是因為老夫是把戲門出身,眼尖手快,做事周全,可當初,就是在老夫眼皮子底下,便有人生生的將小姐給拐走了呀…”
“更不用說如今了,小姐身為鬼洞子李家的人,天生會走魂,又有陰牒護體,居然也會被人扣了魂魄,不得歸身…”
聽見他說,胡麻也一臉嚴肅,挑了挑眉,道:“所以你認為,你家小姐走丟的事…”
老管家重重點了點頭:“必然有貓膩,甚至…”
“…就是某些與李家有關的人做的!”
胡麻這些早已猜到,如今也只是緩緩的一點頭:“這么看,我當初送出去的信,李家其實應該收到了?”
老管家重重點了點頭,道:“信應該是到了。”
“只是,收到的定然不是老爺。”
“…唉,身為鬼洞子李家的老爺,他得看守鬼洞,司掌三谷,外面的俗事另有外人處理,這種從外面送進來的信,要到老爺面前,得過幾遍手才行呢!”
“老頭子愿意跟我說這些,倒說明真的有誠意了。”
胡麻慢慢點了點頭,知道這老管家算是交了實底,便也沉吟著道:“所以伱才覺得,與其再送信回去,惹來麻煩,不如直接送人回去?”
老管家低低嘆了一聲,道:“若真是有人算計了老夫,讓人從我手上拐走了小姐,又在收到了這封信后,立刻使了陰損法子,讓小姐不得歸身,那想必這些人心思也是壞得的狠的…”
“小姐能遇見掌這樣的好心腸,保了小命,又沒壞了清白,這是小姐福大命大呀…”
“說實話,這次找著了小姐,老夫心里是又高興,又害怕,高興的是有驚無險,害怕的則是,這一回小姐福氣大,那下一回呢?”
“與其再遞了信回去,等著不知道什么人來,倒是不如直接送小姐回去了。”
“不管是何人在使壞心,反正只要見著了老爺,便算小姐渡了這一劫,只要老爺出了手,那些暗中使壞的小人,有一個算一個,全都要去填鬼洞子!”
老管家連連點頭,胡麻卻又皺眉道:“那為何不直接找鏢局?”
“鏢局…”
老管家苦笑著說道:“一是他們那點子本事,便是老夫,也不太瞧得上的…”
“二是,實不相瞞,老夫現在也是疑神疑鬼,也不知道是誰想害我家小姐,所以一概故舊,都不敢尋,消息都不敢走漏,如今除了掌柜,我竟是不知道該信誰了…”
說到這里,胡麻覺得火候已是差不多了。
但仍是顯得有些遲疑,嘆道:“老人家的意思,我倒是聽明白了。”
“只是,唉…”
“我原本就只是隨手救個人,怎么現在,倒是…”
瞧著胡麻為難的模樣,這老管家,也有些心間愧疚了。
他沉默了良久,才忽然一狠心,站起身來,向胡麻捧出了一物,道:“掌柜請看。”
胡麻有些意外,低頭一看,赫然便看到他手里捧著一枚帶血的銅錢。
微微遲疑,道:“這是…”
“替命銅錢。”
老管家下定了某種決心似的,低聲道:“鬼洞子李家秘法精深,旁人難以想象,也向來處事寬厚,待人極誠。”
“這枚銅錢,其實就是老夫當初入李家為奴之后,老爺賞給我的。”
“老夫也知道,一次次的麻煩恩人,實在過分,若再不拿出誠意,未免太過強人所難,所以老夫還是將這枚銅錢,從身子里取了出來,一來確定老夫的身份,二來…”
他心一橫,道:“有了這枚銅錢,不管遇著刑魂、害首,還是邪祟奪命,都可替死一次。”
“說白了,這是老夫進了李府的賣命錢。”
“在草心堂我不能拿出來,因為他們司命門道的人,最是厭惡這種東西,但如今面對著恩人,我便不瞞著了。”
“無論掌柜答不答應幫忙,這枚銅錢,我都放在這里,當作是押物。”
“你這…”
胡麻瞧著那枚銅錢,都有些驚訝了。
老管家也是真著急了,哪怕不拿東西,但凡再多說兩句,自己也就答應了啊…
“罷了罷了。”
胡麻擺了擺手,嘆道:“老先生先收起來。”
“有一說一,我那天替你們擔了診金,這心里便也一直忐忑不安,您老人家說的這么好聽,但萬一你們出個什么意外,我這前程也就被你們葬送了。”
“所以,你說要送香丫頭回家,雖然這事艱難,但對我而言,倒正好可以跟著瞧瞧,心里這份忐忑,多少能比干等著強些。”
“但明州至安州,這可不是什么短路子。”
“咱們這趟行程,恐怕也不會太順,所以,便是要啟程,你也得先答應我幾個條件。”
老管家聽了胡麻的話,已是滿臉激動,連聲道:“恩人盡管吩咐。”
胡麻慢慢想著,道:“先一點,我送人回去可以,但你疑神疑鬼,我也疑鬼疑神,你信不過其他人,我還有點信不過你咧…”
“所以,這一路上,行歇住臥,大小事物,都要聽我的。”
老管家立時點頭,這時候,反而是胡麻表現的越猶豫,越小心,他越相信胡麻與此無關。
“第二…”
胡麻道:“若有什么問題,我向你問起了李家的事,尤其牽扯這所謂恩怨的,你不能再瞞著,不然遇著了麻煩,咱都不知道麻煩哪里來的。”
老管家微一怔,也點頭,道:“是,一切都是為了小姐安危,我便是說了些不該說的,想來老爺不致怪罪。”
胡麻點頭,又道:“第三,我送香丫頭回安州無妨,但這一路可要隱姓埋名,絕不聲張,甚至在我瞧著…要不,為了避免麻煩,干脆讓香丫頭睡棺材里吧?”
“別擔心,反正現在的她,不吃不喝,也不動,睡在棺材里,提前留好氣孔,而我們則扮作送尸歸鄉的趕尸人,豈不更方便?”
“啊?”
老管家這時卻是吃了一驚,但聽胡麻細細一解釋,倒也釋然了。
其實他就是把戲門出身,江湖經驗不要太多,又如何不知道這才是安全的?
只是他身為管家,這樣的事,別人能提,他不能提。
見這老管家把自己提出來的一應條件都答應了下來,胡麻才微微放下了心,又細細的計劃了一番。
這一天,便留了老管家在莊子里歇息,第二天一早,派了周大同與趙柱兩個,陪他去城里草心堂,把香丫頭接了回來。
而他又安排了周梁,去城里找騾馬行,再去一趟鏢行,花上銀子,請人家各自給畫一條路線,何處安全,何處兇險,哪里該行,哪里歇著,一應俱全。
再之后,便是去了鎮子上,買了一口現成的棺材過來,給香丫頭睡著。
不過,最后的一件準備,卻也是最關鍵的一條。
請走鬼人!
做戲做全套,既然要“送人歸鄉”,怎么能不請個走鬼人跟著?
明州府至安州靈壽府,路程可不近吶。
先沿官道一路往袞州,渡了沙子江,再走平南古道,路經東昌、衛慶、懷德才至安州,給當地轉生者組織遞了信,再往靈壽府里大石頭崖…
便是路上不耽誤,怕也得月余功夫,加上世道不太平,還不知要遇著多少事。
走鬼人的經驗與眼力,正好幫著處理。
況且,自己想真個學到鎮歲書上的本事,那就得先到走鬼人門道里補補課,請個走鬼人跟著,一路上稍微眼活一點,嘴勤一點,這該學的本事,不也就學到了?
胡家人是走鬼人的老祖宗,那偷學自家東西也不算壞了規矩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