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說定了這件事后的第二天,香丫頭果然寫了一封信,拿了過來。
胡麻便讓周梁去了一趟城里,找了家騾馬行,給了銀子,讓人把這封信捎過去。
他們走南闖北,總能有人恰好往安州去,再給些銀子,人家稍一繞繞,信也就送過去了。
如今一來,剩下的便是等著,且不說這個丫頭身上的詭異之處,能夠給這個順手救來的孩子找著家,胡麻心里倒也是挺舒服的。
然而,也不知是不是做了這樣一件事,真的無形之中積累了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陰德,又或只是單純的最近血食補的勤快,功夫也下到位了。
胡麻在鬧祟事件,過去了差不多有兩個多月之后的這一日,忽然感覺耳邊似乎響起了一陣雷霆也似的轟鳴。
他只覺,身體里面,像是有某種東西,驟然被驅離了出去。
身體先是有一陣,忽地死寂,仿佛一切的生機,全都在這一刻消失不見。
而在下一刻,卻又忽然有滾滾熱流,涌入了四肢百骸,將身體的冰冷,驅逐干凈。
“嗯?”
胡麻下意識的睜開眼睛,便已身處本命靈廟之中。
他以這廟里的神像照見自身修行,每到關鍵時候,必然要過來仔細的看著,如今果是睜開眼,便看到了身前那涌動著暗紅色霧氣的空間。
香案后面,漆黑一片,只隱約可以看到那個神像的輪廓,但那隱沒在黑暗里的神像,如今卻有數個地方,大放光明。
那是神像的四肢,以及五臟。
因為神像隱沒在黑暗里,看不真切,隱約倒像是只有這四肢五臟懸浮在半空里一樣。
神秘,壯觀。
其中,五臟為首的那顆心臟,正撲通撲通的跳動。
每跳動一次,都似乎有隱隱的金光涌現,涌向四肢百骸,似乎要將整個神像照亮起來,雖然,因為這神像似乎非常的深沉,只是這顆心臟每跳動一次帶來的變化,并不足以真個將神像照亮。
但這源源不斷的生氣,還是讓胡麻感覺,仿佛這個神像,已經活了過來一般。
他注視著神像,久久不語。
心里莫名的有些輕松,有些感動,甚至有種敬畏的感覺。
成了。
自己在這一刻,已經煉活了心臟,正式完了守歲人五臟階段的修行…
按理說,這其實不算什么大的成就。
但內心里,為什么會有如此強烈的震憾,與由衷的喜悅?
這份喜悅,使得胡麻在這本命靈廟之中,枯坐良久,才低低嘆息,退回了現實世界。
從床上坐了起來,他可以感受到自己的心臟正在跳動。
這跳動與之前不同,之前是機械化的,被強行跳動著,如今卻是自發跳動。
自轉生到這個世界,胡麻感覺自己從未有一刻,比如今的自己,更接近“活著”的狀態。
不過…
…轉頭看了一眼,自己床邊箱子里的瓶瓶罐罐,卻也不由得苦笑。
這份消耗,也真的可怕啊…
也許,該催一催徐管事那邊,把自己早先的賬銷一下了?
雖說紅燈娘娘額外給了咱一份獎賞,但這跟我準備報的賬,完全是兩回事嘛!
內心里倒有種難言的歡喜,若不正是半夜,倒想去酒肆里來上一盅,自己為自己慶賀一番,可也沒想到,偏在這時,外面倒響起了酒肆老板的聲音:
“小老爺睡下了沒?快去瞧瞧吧,香丫頭她,病倒啦…”
“嗯?”
聽見了這動靜,胡麻便皺了眉頭起身,披上了衣裳,向院子里來。
如今紅燈娘娘建了廟,莊子里雖然大規矩沒改,但也有了一些小規矩,便如到了夜里,大門是不關的,所以他聽到那喊聲是在院子里響的,而且聽出了是鎮子上的酒肆老板。
只是,若是病了,請郎中抓藥就是,怎么還到了莊子來說?
胡麻心里想著,披著衣服出了內院,便看到了那酒肆老板焦急的表情,立刻便知道病非好病,上前問了幾句時,旁邊側房里,伙計們也紛紛驚醒,跑了出來。
如今在這莊子里,香丫頭三個字可是有著異常的魅力,一出現便是一片驚動,僅僅次于“麻子哥來了”這句話。
“先過去看看吧!”
胡麻問了老板幾句,見他也糊里糊涂,說不清楚,便低低的說了一聲。
這會已經是半夜,早先是不會出去的,但如今規矩改了,而且莊子外面也消停,再加上香丫頭是莊子里的伙計們都熟的,便都穿好了衣裳,跟了這酒肆的老板,一路出了莊子。
本來胡麻是打算自己過來看看,但見伙計們都一臉關切,便也讓他們跟上了。
還提了莊子里的紅燈籠,現在的紅燈娘娘,可是能鎮邪祟的。
只有睡眼惺忪的李娃子,往外伸了伸頭,便道:“你們去吧,我留下來看著家。”
伙計們一聽香丫頭病了,都滿心關切,殺氣騰騰的一路過來,連路邊遇著的陰穢都嚇得跑出了二里遠。
到了鎮子上酒肆門前時,便見門板都卸了下來,還沒裝上,內院里,香丫頭平時住的小屋點著油燈,胡麻進來時,正看到鎮子上的郎中,一臉愁容的搖著腦袋。
“楊大夫,你瞧過了?”
胡麻也是認識這位鎮子上的郎中的,便上前見了禮。
那郎中見是胡麻來了,也忙起身,恭恭敬敬的與胡麻行了禮,道:“瞧過了,老孫頭一叫我,我就過來了。”
“但我診過了脈,也扎過了針,硬是沒什么用處啊,我瞧著,這應該不是我能看的問題了,大概得讓胡掌柜您才能瞧得明白…”
郎中是鎮子上的,不是什么名醫,但也是老實人,他說不是病,那想必就是某種東西了,胡麻也不敢大意,進了屋里,就看到香丫頭正躺在了床上,緊閉了眼睛,一張臉憋的通紅。
拿手指試了試,她鼻端呼出來的氣都是滾燙的。
細白的皮膚下面,倒仿佛充了血,隱約可以看到一個個的紅點子。
“難道是鬧了祟?”
胡麻皺著眉頭,扒開她的眼皮看了看,只見瞳孔是正常的,是昏迷之人的表現。
又看看她的指尖,也不見發黑。
而憑著自己的見識看過之后,便又看向了最保險的一個地方。
小紅棠已經不知何時,爬到了屋梁上,見胡麻看了過來,便搖了搖小腦袋。
“嘶…”
胡麻明白小紅棠的意思了,這也不是鬧了祟呀?
一時間心里倒微微沉了幾分,不是病了,也不是鬧祟,那就只有一個答案了…
…中了法?
瞧著香丫頭如今的模樣,他倒想起了自己在大羊寨子里的經歷,那時候,自己也是不知不覺中了法,燒得自己頭暈腦脹,差點丟了小命。
如今瞧著香丫頭的模樣,倒不與自己完全相同,但也有幾分相似的地方,于是俯下身來,拍拍臉頰,試著喚了她幾聲。
“沒用的,叫不醒…”
旁邊的酒肆老板與他的婆娘都道:“叫好幾回啦。”
就連郎中,也跟著點頭。
胡麻皺起了眉頭,向了那酒肆老板道:“什么時候發病的?”
“入黑就這樣了。”
酒肆老板道:“香丫頭勤快,洗過了碗筷,還揉了陣子衣服,天黑了都不睡,還要點著油燈納鞋,說是要給你…”
瞅了瞅胡麻,怕自己話里不敬,改了詞,道:“要給莊子里的掌柜納雙鞋穿,俺婆娘還笑她哩,人家那么大一個掌柜,哪里能缺伱一雙鞋了?”
胡麻都有些無奈了,道:“說事。”
“是,是。”
酒肆老板道:“反正說了她也不聽,就是要趕出納出這雙鞋來,俺與渾家便早著睡下了,但睡不到一會,忽然聽到她喊了一聲,有東西被撲倒的聲音,急忙過來看,她就這樣了。”
胡麻道:“沒有什么東西闖進來?”
“沒有沒有。”
酒肆老板忙忙道:“莊里的門板上好的,她那屋門里面也拴著哩。”
“俺是從窗戶里鉆出來開的門。”
說著瞅了一眼被踹了一個窟窿的窗戶,想是有點心疼。
但當時一看屋子里面的人暈倒了,卻也顧不上,只能先踹開窗戶進來瞧瞧。
一聽這,胡麻便知道問不出來了,只是看向了床上躺著的香丫頭,瞧她暈迷不醒的樣子,似乎非常的虛弱,若是能先喚醒了她,倒是可以問些東西,但怎么喚醒?
使四鬼揖門?
早先自己在周圍村子鬧祟的時候,倒是用四鬼揖門,暫時讓那些啼哭的娃娃們,暫時平復。
但那是白天啊,如今卻是晚上,四鬼揖門的力道有點大。
況且,胡麻大略判斷著,也隱約感覺,這香丫頭似乎與那些娃娃不一樣,那些娃娃是被邪祟迷了,等于是身上多了點東西,但香丫頭不是,瞧著,倒隱約像是少了一點東西。
低低呼了口氣,守歲人擅長硬碰硬,對這樣的事情,倒真有點怵頭。
也只能捺著性子,仔細的向酒肆老板問道:“你且仔細想想,今天你們這里,有沒有來過一些奇怪的人?”
“生面孔的,瞧著不像是好人家的。”
“想想有沒有人跟香丫頭說過話,問過她姓名來歷什么的,若是有人拿了她的頭發,或是問過她的八字什么的,那便更靠譜了。”
這話一問,酒肆老板卻是更為難了:“咱這做過往客人的生意,來的大都是生面孔呀…”
“哎,有的…”
倒在這時,酒肆老板的婆娘忽然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