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黃小胖將隱蛾的身份傳給了何考,這個決定很突然,他已經盡量想多告訴何考一些東西,但時間實在有限,有很多事都來不及說。
黃小胖應該并不知道綁匪與顧云騰有關,因為何考遭受拷問時他不在現場,他甚至也不知道那份材料的存在,因為何考并未告訴他。
何考昨天主要都是在聽小胖說話,倉促間也沒想到提顧云騰的事,更沒有問小胖,收拾的綁匪及其同伙中,有沒有顧云騰這個人?
假如顧云騰也讓小胖給弄失蹤了,可是一樁大麻煩,但假如顧云騰還活著且知道這件事,則更加麻煩。
何考趕緊低下頭刷手機,很快就確定了顧云騰沒出事,至少是沒失蹤,因為今天上午他還出席了本省政商界的一個活動。
何考想了想,終究還是抬起頭道:“娥總,有一件事情我想咨詢你的意見。這件事,出了這個門你就當沒聽說過,總之千萬別讓人知道。”
高雪娥嘆氣道:“小考,你太小心了,有些過分了,和我沒必要這樣,也不應該這樣。”
何考:“我不是不信任你,只是不想把你牽連進來,有些事如果知道了,反而是一種危險。”
高雪娥不知為何眼圈又有點紅了:“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時候,難道就安全了嗎?”
何考趕緊岔開話題:“我這不是正想跟您請教嘛!
我父親的遺物中,除了一對金鎮紙和一個房本,還有一份材料,主要都是八達集團董事長顧云騰,當年與各級領導打交道的記錄。
我現在懷疑昨天那些綁匪,可能也和顧云騰有關系,否則他們不會追問材料的事。現在那些綁匪都失蹤了,但顧云騰還好好的,我該怎么辦?”
高雪娥:“不是你該怎么辦,而是我們該怎么辦!居然還牽涉到顧云騰這種人,伱讓我好好想一想…”
何考:“那你慢慢想,我先收拾一下。”
他起身收拾了桌上的東西,又把碗筷拿進廚房洗了,出來時見高雪娥雙臂支著桌子還在皺眉沉思。
她皺著眉頭的樣子真好看…人漂亮怎么都好看,難怪有人說顏值即正義,娥總就非常正義啊!
還是坐下吧,這個角度俯視,對正義感是很大的冒犯。
高雪娥見何考又坐下了,抬頭問道:“還有誰知道有這份資料?”
何考:“除了我,只有錢總看過。我九月三十號下午請假,去銀行取保管箱里的東西,錢總就在就在銀行門口把我接走了。
他看見那份材料后,叮囑我不要對任何人說,要一口咬死保管箱里就只有房本和鎮紙。除了我們兩個,現在也只有你知道。”
高雪娥:“錢總這么說,應該是對的,假如叫人知道了,你會有危險。他昨天失蹤了,會不會就跟這件事有關?”
何考:“我也這么懷疑,但是沒有證據。顧云騰這種人,我們恐怕對付不了。”
高雪娥:“哦,他比你厲害嗎?”
何考一怔:“顧云騰,八達集團的董事長,當然比我厲害多了。”
高雪娥搖了搖頭:“我可不這么看,他只是比你有錢而已,嗯,只是現在比你有錢。但這里是東國,他一個商人,難道還能豢養私軍?
掃黑除惡都這么多輪了,他無非私下養幾個混混打手,而且還見不得光。他是能肉身擋得住子彈呢,還是能憑一家公司能對抗國家機器?
假如只是找一批混混打手來對付你,比昨天夜里那幫人又怎么樣?按你的說法,連那些‘高手’都不明不白的失蹤了,現在該害怕的是他,不是你。”
何考摸了摸腦門:“要是這么說的話…也挺道理的,我就是一時沒轉過彎來。”
高雪娥又問道:“你聽說過策略失效管理嗎?”
何考:“這么專業的術語啊,我沒做過領導,不太明白。”
高雪娥:“很簡單的,我一說你就明白了。錢總的策略就是不聲張,只要沒人知道這份材料的存在,你就是安全的。
他的想法不能說錯,但現在策略失效了。
因為對方根本不講道理,也不信任你說的話,所以你仍然被綁架了。綁匪的目標不論是那個人還是那份材料,總之材料也是你被綁架的原因之一。
在這種情況下,你就不能繼續用原先的策略了。
他想對付你,無非是怕材料泄露出去。但就算你沒有泄露,他也沒有放過你,你該怎么決策,難道還要饒了他、幫他保密嗎?
綁匪沒有得逞,就是對方的策略失效,你應該讓他的策略進一步失效。
這時候就應該讓把材料泄露出去,盡可能地公開。假如是那樣的話,他再對付你,除了報復泄憤,已經失去了意義。
怎么讓他失去報復泄憤的能力呢,至少是盡量削弱他的這種能力?我們就讓他去對付國家機關吧。”
此時高雪娥說話已經很有條理,而且很注意措辭,在提到隱蛾的時候,都不會直接說出來,而是以“那個人”代替。
何考敲了一下桌子:“對啊!短短時間發生了太多事,我腦袋有點迷糊,總覺得有哪個地方沒想通,原來就是這里!
那么依你看,我該怎么把材料泄露出去?”
注意力轉移到自己擅長的領域,高雪娥就來了精氣神,就像整個人漸漸活了過來,盯著何考反問道:“是啊,你打算怎么做呢?”
這才是他熟悉的娥總啊,平時請示工作時,高雪娥總喜歡反問這一句,這時候就得小心了,可能是工作計劃制定得不周,娥總準備要訓人了。
何考此刻卻不怕娥總了,居然也反問道:“是發到網上,還是到大街上去撒?”
高雪娥:“網上的東西真假難辯,以八達集團的能量,可以直接公關刪貼,壓下這件事讓熱度起不來。至于到大街上撒材料,你本人不就暴露了?
他雖然未必比你更厲害,但有位偉人教導過,戰略上藐視敵人,戰術上重視敵人。
材料已經是二十年前的,你不是當事人,沒必要親自露面。真正能找他麻煩的還是執法機關,把材料寄給這些機關就行。
他在棲原市有點勢力,收買了幾個人,但是整個江海省、整個東國呢?等到材料寄給這些部門之后,下一步才是設法發到網上。
這幾天放假,辦公室沒人,復印機、打印機、掃描儀你隨便用,先復制幾百份影印本,給它們都寄出去。
我們分一下工,你去取東西復制材料,我來擬一份地址名單,看看都該寄到全國哪些機構和部門…我們暫時就弄二百份吧。”
何考:“用單位的打印機嗎?你可能不知道,每臺打印機都有特殊標記,可以追查到出廠編號。
我們可以去電子市場淘一臺二手的打印、復印、掃描一體機,很便宜的…我家里就有電腦。”
高雪娥:“這樣啊,那就用那臺舊的打印機,別用那兩臺新的。舊的那臺打印機,就是從電子市場淘來的二手貨,只是買來時看著表面挺新的。
這事是老張干的,他當時給部門買辦公設備,結果跑到電子市場搞了一批二手貨,虛開發票來找我簽字。
那時候我剛當主管,他還以為我不知道,其實我心里清楚得很!
后來分公司整合,搞統一管理,像這種事都要報行政部走采購流程,項目組的經辦人員能鉆的空子就小了。”
何考:“還有這種事?老張,人看著挺老實的。”
他們提到的這位老張,今年已經快五十了,是本部門年紀最大的員工,平日看著非常老實敦厚,對誰都顯得很謙和。
高雪娥笑了:“還算老實吧,但誰沒有一點心眼呢,你還是工作時間短,沒跟他們學得那么油。”
這是從昨天夜里到現在,高雪娥第一次露出笑容。
看見這笑容,何考也恢復了平日敏銳的觀察力:“娥總,你怎么總想讓我去趟辦公室呢?”
高雪娥垂下眼簾,有些尷尬也有些羞澀道:“我在辦公室抽屜里留了一套家里的備用鑰匙,你順道幫我取出來…我什么東西都沒帶呢。”
她昨夜“出門”時,身上只有一套睡衣,連襪子都沒穿,確實很不方便。
何考:“你家不是電子門鎖啊,還是用鑰匙的?”
高雪娥:“對呀,所以才要你幫我拿一下。”
“那我們就去搞材料,別等一會兒銀行關門就來不及了。”說到這里何考頓了頓,又有些遲疑道,“假如錢總是落到顧云騰手里,我本打算拿這份材料做交換條件的。”
高雪娥皺起眉頭:“我覺得有些奇怪,你說老錢是什么三階術士,照說本事應該挺大,為什么就這樣突然失聯了?”
說到這里她又突然一驚,“還有一種可能,我們也要考慮到。老錢是你說的術士,綁匪中也有術士,那么顧云騰會不會也是術士呢?”
何考起身道:“謝謝提醒,我知道該怎么做了。”
高雪娥:“你打算怎么做?”
何考:“還有一位偉人說過,兩手抓,兩手都要硬。我們先準備材料和名單,隨時可以寄出去,同時我還得想辦法去找錢總。
假如老錢落在顧云騰手里,而顧云騰也是術門中人,那就讓術門的人去找他,要他把老錢給交出來。”
高雪娥:“你要去找誰?”
何考:“一位前輩,叫林青霜,你昨天夜里聽過這個名字。”
高雪娥:“信得過嗎?”
何考低頭看著高雪娥,有些無奈道:“有時候,我們必須選擇信任別人,至少是某些人。而且我也不會說出昨夜的事情,也沒必要說,只是托她打聽錢總的音訊。”
高雪娥:“我們怎么去?”
何考:“我先打個電話,借輛車。”
他撥通了一個電話:“陳媽媽呀,不好意思,今天懶覺睡過頭了,沒接到你的電話…對呀,公司緊急有事,小胖出差去太姑市了…
誰說不是呢,催得非常急,我都連續加班四天了,后續工作輪到小胖那邊了,他是業務組長…就是太姑市那邊的項目,他一大早就坐高鐵趕過去了。
我這邊也得出趟門,還得帶很多資料,能不能借您家的車用一用…好的,我現在就過去取。”
掛斷電話后何考叮囑高雪娥:“你就先在這里待著,我晚上就趕回來。”
高雪娥卻伸手攥住他的袖子:“不,我要和你一起去,就坐在車里不下來行嗎?”
看來高雪娥尚驚魂未定,不太敢一個人待著,何考想了想就點頭了。他先去小胖家取了車,開回來接了高雪娥,兩人先奔往棲原市區。
趁著建行沒下班取出了那份材料,幸虧小胖昨天還沒忘記帶回何考的證件,然后又來到了公司。高雪娥就留在地下停車場,何考一個人上樓復制材料。
二百份材料,盡管每份只有幾十頁,全部弄完裝訂好也忙到下午五點多鐘了。帶著這份材料和高雪娥,何考驅車直奔恒州市。
在公司打印材料的時候,何考就聯系了林青霜。他根本就沒有說昨夜發生的事情,但是也沒有撒一句謊。
他只是告訴林青霜,錢固然不見了,怎么樣都聯系不上,他感到非常擔憂。
老錢那天帶著林青霜派人送來的丹藥,在銀行門口把他接回了家,還教了他一條八段錦…他順勢講了銀行保管箱的事。
父親留下的保管箱中,有一份二十年前關于顧云騰的黑材料,當時老錢也看見了。老錢叮囑他千萬不要說出去,否則會有危險。
現在老錢突然失聯了,原本一時聯系不上也不值得大驚小怪,但他總覺得可能與這件事有關,所以很不安,這才聯系了林前輩。
林青霜聽說后,語氣也很凝重,叮囑何考有些話不要在電話里說,要注意自身安全,最好能見面詳談,她立刻就去棲原一趟。
何考則告訴林前輩先不必趕來棲原,他帶著材料開車馬上去恒州,就在恒州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