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空之中有大恐怖,仿佛相對于生死的有無。假如連“我”都消失了,很多人可能會瞬間驚醒、出離定境。
所以說真空就像一道門檻,很多人一只腳踏進去了,然后就會被門板彈出來。可是定境深入到一定程度,又必然會觸碰到這層障礙。
不入空境,就無法求證更高的修行境界。于是有人就被攔在了這道門檻前,有人則以大毅力與勇氣邁了進去,但也有可能就此陷落真空。
何考并沒有這種體會,因為他僅僅是修了幾天觀法,離“五蘊皆空”的境界還差了不知多遠呢。
這兩天體驗到了超常的感知能力,他還很興奮,這“興奮”當然也有服用了養精丹的因素。可是一覺醒來,這堂課立刻就被補上了——瞬間的大恐怖。
頭被套住、手被綁上,人不知被弄到了什么地方,這也等于被消除了自我。
就算是傻子,此時也意識到自己是被綁架了。他的心臟忍不住一陣狂跳,緊接著又頭暈目眩直犯惡心,口鼻之間感覺很有些不對勁。
他感到渾身酸軟,大腦似乎有點指揮不動身體…難怪自己會睡得這么沉,被人綁了都沒有一點感覺,應該是被捂了迷藥。
冷靜,必須冷靜下來…他想強迫自己去思考,可是腦子很亂,就像一團漿糊。
“以意制心,心亂返意難寧;以身制心,氣和致心見平。”
何考莫名想起,林青霜前輩給他那套功法做的批注,于是開始調整呼吸,由深入平、由平入穩、由穩入松、由松入靜,心跳也慢慢恢復平穩。
隨著呼吸和心跳的穩定,大腦也漸漸恢復了冷靜,可以正常的思考了…
普通人在平常情況下,想尋求寧靜時卻總感覺思緒亂飛,而遇到大恐怖時,往往大腦又是一片空白。
何考在平常情況下,已能夠由觀法入境,讓意識保持在放空狀態,此刻遇到突發變故,又能進入思考狀態,這也代表了一種定力。
凡事都有動機,先搞清楚綁架者的目的,實際上就等于搞清楚了綁架者是什么人,進而也決定了脫身的可能性,以及該用怎樣的方式去脫身。
首先綁架者可能是求財,因為老家鎮上已有傳言,他得了一箱子金條。
假如是這樣的話,綁架者可能有些蠢,且不提那一箱金條存不存在,把自己綁到這里來,又怎么去拿那些金條呢?
難道是要逼自己找人把金條送過來,這不等于給警察留線索嗎?
或者是逼著自己帶著他們去拿金條?又或者是問清楚金條藏哪兒了,比如家里某個隱蔽的地方,然后綁架者自己去拿?
綁架者可能是腦袋一熱就動手了,也是啊,能相信那種傳聞的人,腦子多半都不好使。
可是又蠢又莽的人下手往往比較狠,做事不計較后果,弄不好謀財之后還得害命…這些人若真是要金條的,自己得想個辦法先配合,最好是帶著他們去取。
其次綁架者是沖著隱蛾來的,他們實在查不出隱蛾的身份,雖然知道自己并非隱蛾,但也猜測自己應該認識隱蛾。
要么是想從他嘴里把隱蛾的身份給問出來,要么是想利用他把隱蛾給引出來…假如是這樣的話,麻煩就大了,動手的人應該都不簡單。
何考之所以會這么想,因為他曾經半夜在公寓里被梁凱持槍威脅過。這次動手的人顯然膽子更大,假如為了不留線索,恐怕也不會留他的活口啊。
何考的心情很矛盾,一方面他希望黃小胖能如傳說那般神通廣大,有辦法把他給救出去,但是另一方面,黃小胖一旦出手,也意味著綁架者的目的達到了…
他們就是要把隱蛾給引出來!
還有第三種可能,綁架者是沖著保管箱里那份材料來的。雖然那份材料只有他和錢固然看見了,他也相信老錢不會泄密,但這種事又怎么說得準呢?
假如老錢有問題,只要把他給解決了,這個秘密也就藏住了…不對,不對,應該不是老錢,還有人知道這個情況。
二十年前,應當有人知道這份材料的存在,如今聽說父親周度留下了一個保管箱,哪怕不知道里面有什么東西,也會有所猜疑。
所以他們干脆就把自己給綁了,目的是拿走材料并確保沒有存留備份…最終也有可能殺人滅口啊。
在這第三種情況下,動手的人就很好判斷了,大概率是八達集團董事長顧云鵬的手下,或者是其利益相關方,小概率是其仇家。
何考越想感覺越涼啊,然后他開始輕輕活動身體,嘗試著定下心來去感知周圍的環境。練了這些天的秘法,剛發現自己可以擁有超常感知能力,立刻就到了致用之時。
他首先感應的是自己的身體,漸漸好像恢復正常了,但手腕和腳脖子都被綁上了不好活動,尤其雙手是被反綁的,感覺更是難受。
他沒穿鞋,腳上只有襪子,下身還套著長褲,腰帶還在,上身是一件短袖T恤和一件長袖襯衫。這就是他睡覺時的穿著,當時沒脫衣服就倒床上了。
氣溫很低,坐著不動感覺發涼,時間應該是夜里。
棲原就在大江邊,十月初的天氣還很溫暖,白天最高氣溫有二十多度,夜里最冷的時候有十幾度…差不多就是現在的感覺。
綁手腳的并非繩子,而是尼龍扎帶。
這種扎帶越收越緊,幾乎解不開,想強行掙脫很難,但它應該也有缺點,首先是怕火,遇高溫也會變軟、強度降低,其次是怕尖銳物體反復劃切…
何考突然想起了在網上看過的一個解扎帶的方法,用鞋帶穿進去繃緊了快速摩擦。
可惜他現在沒鞋帶,連鞋都沒有,但這東西應該是有辦法打開的,只要找到一個可以反復摩擦、使其快速發熱的物體,或者是一個可以插進其收口處的小薄片。
身下的沙發椅用手指摸摸感覺灰塵很多,是件很久沒用過的舊物了。
這是一間關著門的空屋子,前方有個小桌子,上面好像放著什么東西…旁邊居然還有一張沙發椅,椅子上也有一個似是被綁著的人!
其大致的身形應該是個女人…身材很不錯的女人,怎么感覺像高雪娥?
在這種情況下,何考感應到的只是一個大致的輪廓,不可能把直接人給認出來,這就是一種沒來由的感覺。
他下意識地吸了吸鼻子,似乎想在滿屋難聞的霉塵味中,盡量感受那人身上的氣息…很好聞很熟悉,是娥總沒錯了!
何考的心沉了下去,他已經猜到了綁架者的目的,就是沖著隱蛾來的!他甚至還鎖定了一個嫌疑對象,就是錦行傳媒的老板彭咸。
上次在棲樂山莊,彭咸和趙還真湊在了一起,那么這次綁架,趙還真很可能也參與了。
假如綁架者是沖著金條傳聞或那份材料來的,那么沒道理連高雪娥也一起綁。所以,他們只能是沖著隱蛾來的。
據何考所知,彭咸這位興神門術士,卻以觀身門術士的身份收了個徒弟,聽聲音應當是個姑娘,在110指揮中心工作。
娥總家曾半夜出過一樁怪事,一盤蘋果莫名變成了桔子,然后桔子又憑空消失不見。她報了警,這引起了彭咸的關注,認為是隱蛾的惡作劇。
很多人都盯著他何考,好像只有這個彭咸也盯上了高雪娥,認為隱蛾與他們兩人應該都有關系。
所以綁架者中大概率有彭咸,否則也不會將他與娥總一起綁來。
聽娥總的呼吸好像有些困難,就是那種濕濕的感覺,她應該也是被人用迷藥捂了,到現在還沒有醒過來。
隨著對周圍的感知打開,何考變得越來越冷靜,似是進入一種忘我狀態,甚至忘記了害怕,然后他聽見了摁打火機的聲音,來自門外。
何考并非掌握了神識的三階術士,他連一階術士都不是呢,只能說修觀法略有所得,感知能力超常,可是若沒有聲音的話,他也沒法判斷屋外的情況。
有了聲音,哪怕很細微,他便能借此察知更多信息。
門外有人,剛才好像是坐在門左邊靠墻的位置,此刻興許是待得不耐煩了,點了根煙站起身來回踱步。
憑腳步回聲判斷空間結構,門外是條走廊,走廊對面還有房間,那個房間好像沒有門…所謂沒有門就是何考家二、三樓的情況,只有門洞但沒有裝門框和門板。
應該不是沒裝,而是已損壞或是被拆掉了…這是在腦海中浮現的空間結構,并不是很清晰。
門外不止一個人,右邊靠墻的位置也坐了一個,此刻也點了一根煙還打了個哈欠,然后小聲對同伴道:“牛哥,那兩人什么時候能醒?”
這口音不是本地人,因為當地人說話分不清“劉”和“牛”。
牛哥:“老大說了,怎么也得再等兩小時藥勁才能過去。那男的可能快一點,女的要慢一點,假如聽見動靜,就趕緊通知老大。”
這位牛哥說話,倒是棲原本地口音。
外地口音男子:“那娘們真水靈!要不咱們給弄了,好好爽一爽?”
牛哥似是淹了口吐沫,好像也很動心,但還是搖頭道:“老大說了,就是兩個欠債的,抓過來嚇唬一頓,讓他們不敢不還錢,然后還得扔回去。
那女的現在不能上,可不能搞成惡性案件,更不能搞出人命來…再說了,老大只讓我們守著,特意交代了不讓碰他們。
他們就算回去了恐怕都不敢報警,就算報了警也沒用,沒有證據證明是誰干的。老鱉,你可注意了,我們全程都不要露臉,就是收錢干點臟活,不要把自己搭進去。”
外地口音的老鱉訕訕道:“我是說,既然她暫時醒不了,老大也不在…”
牛哥:“你以為我不想弄啊?但是…算了,還是拿了錢去酒店找妞吧,想耍什么花樣就耍什么花樣,想弄什么姿勢就弄什么姿勢。”
老鱉:“最舒服的姿勢,就不用自己動…咦,那娘們不是欠錢嗎,待會兒老大來了,假如要談好了她肉償呢…”
牛哥打斷他道:“那也是老大的事,你怎么總想這個?”
老鱉:“這大半夜的干坐著,不想這些想啥呀?”
他們自以為說話聲音很小,但是在這寂靜的夜里,何考聽得非常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