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談話不歡而散,李野返回供應科,一路上又遭到了一些廠職工指指點點,甚至有幾個叫得上名字的還過來跟他搭訕。
“李野,我看你從肖主任的辦公室出來,還看到了陸主任,他們不會是找你有什么事兒嗎?”
“當然有事兒,肖主任說要給我評優秀D員,還說要提拔我呢!”
“嚯,那是好事兒啊!”
“那可不,落到我頭上的能是壞事兒嗎?大好事嘞”
“是嗎?那你可要請客了,到時候評選投票的時候我投你一票.”
“哈哈哈哈,那我可要謝謝您吶”
李野跟同事打著哈哈,嘴角泛起的笑容非常燦爛,但是那些個同事看了之后,卻總覺得有那么一點滲人。
快回到供應科的時候,李野看到師傅老丁正在樓下抽煙。
李野笑著道:“師傅,你這在外面涼快呢?”
老丁無奈一笑,道:“大冬天在外面涼快,你這話說的真逗,我在等你呢!”
李野笑笑:“那師傅你是在擔心我?”
老丁嘆了口氣,一邊領著李野往僻靜處走,一邊說道:“我知道你是孫猴子,當然不怕什么妖怪,但有些事情不是一根金箍棒就可以解決的,
我本來尋思著先跟你通個氣,讓你家里有個準備,沒想到人家還急了,說真的,這種陰招一個招架不好,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
李野知道師傅老丁的意思。
這年頭男女關系還是很淳樸的,男女共處一室都不敢關門,一旦被人起哄,渾身張嘴都說不清,你就算去醫院開個處子證明來也不行。
因為摟摟抱抱就不是正常行為呀!你一個有婦之夫,只能摟自家媳婦兒,摟別人就不行。
所以老丁的意思,是趕緊讓李野找家里的關系,把這流言盡早的摁死。
李野呵笑一聲道:“那師傅您放心,他們淹不死我,但我有些不明白,我這沒招誰惹誰,怎么就那么想弄死我呢?”
老丁沉默了片刻,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說起了自己的往事。
“我當年剛進廠的時候,也被一位領導看重了,年紀輕輕就提拔我升副科,那可是前途一片大好.”
“但是后來廠里權利交替,幾位有資格坐第一把交椅的人你爭我斗,可就殃及池魚了,我當時都不知道自己錯哪兒了,然后二十多年沒挪窩,還是個副科.”
李野訝然,指了指廠長辦公樓:“怎么,廠里的人事有變動?”
老丁嘿嘿一笑道:“這事兒你竟然問我?人家馬副經理為什么從中糧那么大的單位來這里?四十出頭就是處級,難道過十年還是處級?”
“人家也許猜不出你跟馬副經理是一條線上的,但你跟管良鬧了別扭,明擺著也不愿意跟人家一條線,縣官不如現管,你要謹慎言行.”
“謝謝你師傅,我知道了。”
李野點點頭算是明白了。
可能自從拒絕了被管良“納為小弟”開始,李野的晉升之路就注定要“精彩”了。
兩條線上的人過招,哪有什么對錯?
中糧入資輕汽公司,馬兆先從副處升一級調過來擔任副經理,輕汽公司單位級別低,再往上走一共就兩個蘿卜坑,看上這兩個坑的可不只有他馬兆先一個人。
而且坑里的蘿卜也才五十出頭,想要給馬兆先騰地方,那他們也得往上找坑去。
就算上面有坑,那他手下也有其他的蘿卜不是?你不為自己手下的前途著想,眼看著外人火箭般躥升,那怎么當這一派的帶頭大哥?
領導提拔手下,一是要分潤成績,以提高自己繼續晉升的籌碼,二是權利延伸,可以鞏固自己的掌控力。
李野做出成績算誰的?拿到了權利又鞏固了誰?
你不聽話,你不站隊,可不就拿捏你了嗎?
內地企業都有個不成文的思想,那就是別人投資投錢可以,但是絕對不能染指本單位的權利,必須要嚴防死守禁止“奪權”。
所以兩顆大蘿卜過招,必然連帶著一幫外來戶小蘿卜遭殃。
港資和馬兆先都是后來者,李野如果是這兩條線上的人,就算他表面非常優秀,就算他明顯有些背景,那也要照打不誤,給自己一邊的人讓路。
在京城,誰還沒個部委的關系?怕你呀?
本來按照師傅老丁的安排,李野是要去協調新型汽車車載收錄機的合同的,但李野還就不愿意“躲風頭”,把這活兒交給潘大川了。
然后李野就在單位里呆坐了一天,見到了好多“無意間”來供應科串門的同事,接受了他們那偷偷摸摸的注目禮。
看這件事流傳的速度,說是沒有人推波助瀾,打死李野都不信。
管良的人脈還不少呢!哼哼 等到下午的時候,李野琢磨了一下,還是給柳慕寒的單位掛了電話,
這件事牽涉到了柳慕寒,李野必須要跟她商量對策,既不能損害了她的聲譽,還要借機狠狠的揍管良一頓。
但是李野打過電話去才知道,柳慕寒還在國外出差,至少要一個星期才回來。
要讓子彈飛一個星期嗎?
李野下班,接上文樂渝之后,在車上就原原本本的把這件事給說清楚了。
這種事必須要跟枕邊人坦誠,早說早利索,萬一老婆是最后一個知道的,吃點飛醋那可就好玩了。
文樂渝沒吃醋,反而疑惑的道:“還是正打瞌睡有人送枕頭嗎?待會兒我問問馬叔,看看他有什么打算。”
到家之后,李野去廚房做飯,文樂渝就給馬兆先打電話了。
“誒呀小渝啊!這件事我也是前天才知道,我已經打電話跟你父親說過了,你父親還責怪我了呢 不過你放心小渝,我一定會把那個造謠生事的人揪出來,不過能不能讓李野忍耐幾天.”
“哦哦,好的馬叔,我待會兒好好勸勸李野,今天可把他氣壞了,照片上的那位,按輩分我們要喊姑姑的”
等到李野做完飯回來,文樂渝已經全都打問清楚了。
“馬叔說這是一個機會,你們單位前幾天開會,已經確定要試行ISO管理標準,大廠長親自掛帥,試行小組由那個管良擔任組長”
馬兆先作為外來戶調任輕汽公司,想要打開局面肯定需要機會,而ISO標準的試行就是一個機會,所以拿下管良的時機,還有換誰上去都需要精準把握。
文樂渝說完了之后,笑瞇瞇的道:“這件事發生之后,馬叔馬上就跟我爸說了,看來他們都相信你是清白的。”
“什么叫相信我是清白的呀!我本來就是清白的.”
李野連呼冤枉,不過隨后就道:“你說我要不要打電話跟你爸解釋一下?你這懷著孩子,萬一他想歪了”
李野說了一半,眉頭就深深的皺了起來。
家里老婆懷著娃娃,老公在外面搞出了緋聞,管良這一次的用心何其歹毒?
但是文樂渝卻一邊唏哩呼嚕的吃飯,一邊大咧咧的道:“沒事兒,待會兒我跟我爸說就好了,你被冤枉了還心情不好呢!還得跟他賠不是?那不是難為人嗎?”
吃完飯之后,文樂渝果然跟文慶盛和柯老師通電話,嘰嘰嘎嘎的說了好久,期間不斷的發出“咯咯咯”的笑聲。
李野輕輕的嘆了口氣,忍不住的捏了捏鼻子。
文樂渝是個清冷文靜的女生,但今天她的笑聲比一個星期加起來都多,
因為女兒的心情越好,老爸才越放心。
等文樂渝跟爸媽煲完了電話粥,才對李野說道:“咱爸讓我們明天周末去家里吃飯,
另外這件事他說先讓你自己試著解決,你要是解決不了,他再替你解決。”
得,老丈人這是生氣了。
但是生他李野的氣呢?還是生管良的氣?
唉,有個厲害的老丈人,做女婿的好有壓力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