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楓一見鄭峰的表情,就明白了。
他笑了笑,將硯臺放了回去,道:“看來這里真的沒什么好看的,我們走吧。”
剛轉身,林楓視線隨意一掃。腳步忽然一頓。
趙十五疑惑道:“義父?”
林楓搖了搖頭,笑道:“沒什么,走吧。”
一行人跟著林楓出了雜物室。
這時,林楓給孫伏伽使了個眼色。
孫伏伽與林楓單獨到了一旁,道:“子德,怎么了?”
“鄭御史風評如何?”
“還算不錯,孝順,認真,正直,從不偷懶。”
林楓想了想:“你幫我查件事…”
說著,林楓減輕了聲音,在孫伏伽耳邊說了些什么。
孫伏伽滿臉茫然:“這是?”
林楓笑道:“我得確定些事實。”
孫伏伽見林楓眼中的深意,很快便道:“放心,很快查明。”
說著,他快步離去。
林楓重新看向鄭峰:“鄭御史,你的辦公地點不知道在哪里?”
鄭峰不敢隱瞞:“在卷宗室的西面。”
“能帶我去看看嗎?”
鄭峰忙點頭:“當然。”
幾人沿著來路,向西走去,很快就路過了卷宗室,然后繼續向西。
走了又能有二十丈的距離,又有一排房子出現在眼前。
林楓道:“鄭御史就在這里辦公?”
鄭峰搖頭:“這里是殿院的殿中侍御史辦公的地方,我們臺院的侍御史辦公之地,要再往前走一些。”
御史臺的機構包括臺院、殿院和察院,分別由侍御史、殿中侍御史和監察御史任職,他們職權分明,各司其職,組成了十分嚴密的監察系統。
這時,孫伏伽小跑回來了,見林楓看著殿中侍御史辦公的房子,他說道:“巧了,第二個嫌疑人名叫周然,昨夜就在這里辦公。”
林楓眸光一閃:“這個位置只要抬起頭向窗外看,好像就能看到路上的人。”
孫伏伽點頭:“沒錯,所以其余兩個嫌疑人的行蹤,碰巧這人都看到了。”
這是成天眼攝像頭了?
倒是省了不少事情。
林楓道:“趙十五,去請這位殿中侍御史過來,等我和鄭御史觀賞完他昨晚的辦公地點后,就回來。”
趙十五連忙轉身離去。
幾人繼續向前,走了一會兒,又遇到一些房子。
該說不說,御史臺的房子是真不少啊。
林楓道:“這里該是鄭御史的辦公地點了吧?”
鄭峰尷尬搖頭:“還要再往前,這里是我們御史休息的地方。”
“休息室?”林楓意外,御史臺還有這地方呢?這么人性化?
鄭峰解釋道:“因為魏公追求辦事效率,所以很多任務,為了及時完成,我們都要熬夜去做,做完后外面已經宵禁了,便很難回府休息了,所以魏公專門整理出了一些房間,供我們這些無法回家的人休息。”
無論古今,壓榨打工人真的是傳統啊,話說你們這么加班有加班費嗎…林楓忍不住心中吐槽。
孫伏伽這時說道:“第三位嫌疑人吳敏邢,昨夜就在這里休息,他熬夜處理公務,子時后便來這里休息了。”
“然后第二位嫌疑人…也就是殿中侍御史周然在丑時左右,發現他從窗前經過。”
還真是個稱職的攝像頭,將兩個嫌疑人的蹤跡都發現了。
林楓點了點頭,繼續跟鄭峰前行,一邊走,一邊道:“第三位嫌疑人,在哪個院?”
孫伏伽道:“也是臺院,辦公地點和鄭御史不遠。”
鄭峰點頭道:“我們都在同一排房子里辦公,不過我在最西面的房間,他在最東邊。”
林楓道:“昨夜在起火前,鄭御史可曾見過吳御史?”
鄭峰搖了搖頭:“未曾,我們都在各自的房間處理公務。”
說話間,他們已經到了鄭峰的辦公房,正處于這一排房子的最西側。
“就是這里,我就在這里處理公務,我們這辦公房是四人共用的。”
鄭峰向林楓介紹他的辦公房,林楓走了進去。
他們的辦公房很簡單,四張桌子分在兩側,彼此不挨著,在靠近墻壁的位置有個書架,書架上擺放著一些書籍和卷宗。
除此之外,就是配套的茶杯茶壺和板凳。
“這個就是我的辦公桌。”鄭峰指著左側靠近門口的辦公桌。
林楓看向辦公桌,只見桌子上正橫七豎八擺放著許多紙張,硯臺里的墨汁已經見底,毛筆隨意搭在硯臺上,很是混亂。
鄭峰有些不好意思道:“昨晚辦公到一半,實在是太困了,所以我也沒收拾,就想著出去吹吹風再回來辦公,結果遇到起火,就再也沒回來,使得這里現在很亂。”
林楓笑道:“我理解,辛苦了一天還不夠,晚上還要熬成那個樣子,哪有心情整理桌面。”
鄭峰摸了摸鼻子,向外偷偷看了看,然后小聲道:“不怕你笑話,其實我們真的每次忙完公務都非常疲憊,特別是三更半夜,都困得不行,根本就不想收拾這些…”
“所以我們都是先去休息,然后第二天早上趁著魏公來之前再收拾,只要魏公看不到臟亂的情況,我們就不用擔心會被罵。”
看來你們都知道魏征有強迫癥啊…林楓對他們的遭遇深感同情。
熬了一夜還得早早爬起來收拾桌面,要不然強迫癥的頂頭上司就會一頓亂噴…也真是夠慘的。
林楓視線環顧這里的每一寸地方,隨手拿起桌子上的紙張看了看,確定沒有什么異常后,便道:“差不多就這樣吧,多謝鄭御史的配合。”
林楓道:“鄭御史,你先去休息吧,若是有需要我再喚伱。”
鄭峰聞言,長長吐出了一口氣,向林楓點了點頭,便快步離開了。
孫伏伽看著鄭峰的背影,不由道:“子德,是他嗎?”
林楓瞇了瞇眼睛,眸光閃爍了片刻,旋即笑道:“別急,不還有兩個嫌疑人嘛,和他們聊聊再說。”
說著,他就走出了這個辦公房,道:“正巧…第三個嫌疑人吳敏邢的辦公房也在這里,我們過去瞧瞧。”
吳敏邢的辦公房在最東側,林楓返回卷宗室,正好會路過。
停在吳敏邢辦公房前,林楓剛要向里面走去,腳下忽然一頓。
他低頭看去,只見通往吳敏邢辦公室的路面有些壞了,導致這里都露出了一些泥土。
泥土濕軟,觸感和石頭路完全不同。
并且一腳踏過,腳底不可避免會沾一些泥。
林楓蹭了蹭腳底的泥,盡可能不往現場攜帶任何多余的東西,同時心中感慨…這職業習慣,是怎么都板不過來了,這才走進了辦公房。
御史臺的辦公房都是制式的,裝修風格完全一致。
“哪個是吳敏邢的辦公桌?”林楓問道。
孫伏伽指著右側靠著墻壁的那張桌子,道:“那張…就是那個非常干凈的桌子。”
林楓一眼就注意到這張桌子了。
著實是比起其他的桌子,這張桌子太干凈了。
桌子上沒有任何雜亂的紙張,硯臺內沒有留存的墨汁,干干凈凈的擺在那里,毛筆放在筆筒內,燭臺放在桌角,干凈整潔的估計連強迫癥的魏征都會豎起大拇指。
和鄭峰的桌子,簡直就是兩個極端。
而其他三張桌子上,再怎么干凈,也都至少放著一些書本。
林楓笑道:“看過鄭峰的桌子,再看吳敏邢的桌子…我只覺得眼睛被清洗了。”
孫伏伽也感慨:“的確很干凈,比我的桌子都干凈。”
林楓低下頭,瞥了一眼腳下,道:“可惜地面上沾了點泥巴,讓這里的干凈沒那么完美。”
孫伏伽笑道:“大晚上的,誰還能顧得上腳下…收拾好桌子就不錯了。”
“倒也是,畢竟他也熬到了子時呢。”
林楓點了點頭,隨手拿起了桌子上的燭臺,看著燭臺上僅剩的小塊蠟燭,道:“還真是夠辛苦的,那么大塊蠟燭都快燒沒了。”
孫伏伽嘆息道:“誰也不容易啊。”
打工人哪有容易的…林楓最后看了一眼這個辦公房,搖了搖頭。
他放下燭臺,轉身向外走去:“行了…看來這里沒什么好看的了,估計趙十五已經將殿中侍御史周然叫來了,我們去見周御史吧。”
御史臺,后堂。
一個刑部衙役快步走了進來。
戴胄轉動鐵球的手直接一頓,他立即問道:“如何?”
正襟危坐閉目養神的魏征,也睜開了眼睛。
衙役忙道:“林楓先后去了卷宗室、雜物室以及跟隨鄭御史去了臺院的辦公房。”
“然后呢?”戴胄說道:“林楓有沒有說些什么?”
衙役搖了搖頭。
戴胄眉頭不由皺了起來,魏征這時在一旁淡淡開口:“戴尚書,本官覺得你是一個會遵守諾言的人,你覺得呢?”
戴胄表情一僵。
他目光銳利盯著衙役:“林楓就沒有說他破案了之類的話?”
衙役有些尷尬道:“這…這才多久啊,不過…他剛剛讓孫郎中去做了一件事。”
“什么事?”戴胄眼眸一亮,魏征也下意識看向衙役。
衙役搖頭:“小的不知道,孫郎中派人秘密去做的,我們都不清楚。”
戴胄一冷:“廢物,要你何用…去叫孫郎中來!”
話剛說出,他就又擺手:“罷了!讓孫郎中配合林楓吧!”
戴胄話音一轉,忽然轉怒為笑:“本官啊,還真就不怕林楓神神秘秘,就怕林楓啥也不做!他做了,就代表有發現…”
說著,他挑眉看向魏征,忽然咧嘴露出自以為陽光開朗的笑容:“魏公放心,本官一定會遵守諾言的,而且本官相信,魏公也一定會遵守諾言,是吧?”
魏征面色不變,站起身,十分從容的從書架里取出一本論語,大聲讀了起來。
“子曰,君子食無求飽,居無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
衙役:???
衙役被魏征這毫無征兆的朗讀給弄懵了,不由看向戴胄,便聽戴胄拍著大腿,哈哈笑道:“這是怕一天不能說話憋死,所以提前把話說完嘛?”
他都笑出眼淚了。
而衙役徹底懵了。
魏征皺了皺眉頭,背過身去,莊嚴肅穆繼續朗誦圣人語。
“子曰,豎子不足與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