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時分,太陽從日本以東升起,高高地懸掛在了半空當中。
遠方的海岸線上,有船隊繞過能登國,向佐渡島駛去。
宋彩站在鐵甲艦上,對身邊的馬懋說道:“馬兄,那個方向就是佐渡島,再有二百里就到了,上面有很多金子。”
馬懋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能登國離佐渡島直線距離約一百公里,他當然什么都看不到。
不過聽到上面盛產黃金還是咽了咽口水道:“不知道金價如何。”
說著憨笑道:“我那婆娘一直想要對金鐲子。”
“哈哈哈哈哈。”
宋彩哈哈大笑道:“馬兄放心,必會令你滿意。”
“那就拜托宋兄了。”
馬懋大喜,這些天早就混熟了,已經開始稱兄道弟。
便在此時,旁邊有瞭望手忽然說道:“指揮使,前方海面上有一艘大船。”
兩人看過去。
宋彩借用寧海軍的望遠鏡看了一眼,說道:“那是我們的商船。”
“那就不用理會。”
馬懋說道。
宋彩放下望遠鏡,撓撓頭道:“就是有些古怪。”
“哪里古怪了?”
馬懋不解。
“佐渡島雖不比石見國繁華,但島上也常駐了三四萬人,來往商賈不計其數。”
宋彩不解道:“然最近這些天我們一路航行,航線上卻沒有一艘商船,直到現在才出來一艘,著實是古怪。”
他們從石見國出發來佐渡島非常遙遠,直線距離都600多公里,更別說還要走海岸航線,航行路程超過800公里,需要差不多七八天的時間。
畢竟日本雖說是個島國,土地面積不大,但它們的國土屬于狹長地形,西北和東南很窄,而東北和西南卻很寬,造就了從西南方的石見國去東北方的越后國遙遠。
因此他們完全不知道早在九天前,越后國就已經換了主人,并且日本朝廷也收回了佐渡金礦的開采權,抓捕和驅逐了這里的宋國商人。
“后面還有船,還挺多,他們難道是一起航行的?”
就在這時,馬懋又注意到在那艘商船后面,還有大大小小的各種船只。
有商船,有運貨船,也有快艇和小舟。
只是以馬懋的海軍經驗來看。
這模樣,好像不太像是在一起航行,反而像是在追趕。
馬懋有些納悶。
“軍主,那艘船在向我們求援。”
有瞭望手向馬懋喊道。
軍主是軍指揮使的內部稱呼,就如知州也叫太守一樣。
馬懋看過去,果然看到遠處那艘被追趕的船只正在揮舞著旗語。
“讓王泰去看看。”
馬懋示意。
隨即傳令兵下達命令。
旁邊隨即有一艘沖鋒艦加速前進,疾馳而去。
沖鋒艦只有二百多噸的排水量,比遠洋的商船還要小一些,可卻充滿了威懾力。
它飛奔過去,到了那艘商船附近,隨后停下船只,擺開陣勢。
由于尚不知道是什么情況,因此軍艦上的營指揮使王泰也沒有做什么行動,只是一副把雙方分割開的模樣。
一邊商船上的陸朝讓人停船,然后站在船舷邊向著軍艦喊著什么,但由于海風太大,雙方距離也有點遠,隔了二十多丈的樣子,王泰什么都沒聽清。
但這并不妨礙王泰執行命令,示意讓對面的船停下。
遠處追擊的日寇隊伍并不懂旗語。
不過眼見前方忽然冒出一只氣勢洶洶的艦隊,特別是那艘一千噸級的福船以及猙獰鋼鐵的鐵甲艦,頓時讓他們感覺到畏懼。
一時間追擊的船速也慢慢下降,在二三海里外慢慢地停下來。
雙方進入對峙。
過了片刻,寧海軍隆隆駛來,陸朝連忙下了船,用小舟劃過去,還沒登艦,他就看到了宋彩。
剎那間陸朝就仿佛看到了希望一樣,眼睛都差點掉出來,喊道:“宋兄!”
“陸兄,怎么搞成這樣了?”
宋彩見他頗為狼狽,納悶不已。
他是知道陸朝代表的曹家的利益,畢竟趙駿的老婆是曹家人,還要樹立曹家這個典范,因此當初曹家開拓日本貿易的時候,他沒少幫忙。
不過宋彩的主要重心放在石見銀礦這邊,陸朝則把主要重心放在經營佐渡金礦,兩地距離太遠,交集也就少了許多。
平日里跟陸朝打交道最多的其實是宋彩安排在佐渡金礦那邊的代言人,跟陸朝本人的話,一年估計也就見個幾次面,最近兩年見面的次數已經屈指可數。
宋彩前段時間還聽說曹家的商船從國內運了大批武器裝備過來,據曹家船隊的管事說這就是陸朝的手筆。
他還以為陸朝要在日本組建軍隊呢,怎么眨眼間就這樣了?
一時間宋彩疑惑道:“陸兄這是在日本聚眾起義,被他們的朝廷平定了?”
“宋兄說笑了,我哪有這本事。”
陸朝苦笑道:“是他們日本朝廷不守信義,忽然出兵強占了佐渡島,要收回金礦。”
“什么?”
宋彩大驚失色,隨后忙道:“我那兄弟呢?”
他在佐渡島的管事就是他的一個堂弟。
陸朝搖搖頭道:“他們在到處抓人,履規賢弟怕是已經被抓了,就是不知道有沒有遭遇不測。”
宋彩心急如焚,立即對馬懋說道:“馬兄,此事請務必要助我一臂之力,救我那兄弟。”
“宋兄放心。”
馬懋想了想,他其實也有點拿不定主意。
他此番接到的命令雖然是來炫耀武力的,但明面上的命令其實是保護貿易航線,打擊猖獗的海盜。
而如果跟倭人軍隊交戰,性質就不一樣了,因此有些猶豫。
不過宋彩的那個弟弟還是有救的,所以稍微思考之后,馬懋說道:“我即刻派人與他們交涉。”
說著又尷尬道:“我手下的將士怕是與他們不通語言。”
陸朝此時已經冷靜下來,眼珠子轉了轉,心生一計道:“將軍勿憂,我有隨從懂倭語,容我安排。”
“那好,你讓你的人去交涉吧。”
馬懋說道。
陸朝隨即讓一名跟著他過來的隨從駕駛船只向遠處倭人船隊駛去。
在等待交涉的間隙,陸朝趁機問道:“若是他們不放人,將軍會與他們交戰嗎?”
馬懋搖搖頭道:“朝廷向來是不允許我們擅自挑起戰事的”
這是從趙光義被遼國一頓胖揍之后就下達的死命令。
所以歷史上宋夏戰爭時期,不管李元昊如何在邊境挑釁,宋軍都不敢主動出擊。
直到李元昊深入腹地四處燒殺劫掠,宋軍才打防守戰,結果還被暴打。
如今宋國雖然強盛,可這道命令卻一直沒有收回。
不是趙駿不想收回,而是意義不同了。
以前趙光義是慫得要死,害怕宋軍主動挑起事端,給遼國借口南下。
現在則是大宋不想打無準備的仗。
趙駿要求軍隊令行禁止,即便要打仗,也得做好規劃。
否則邊境的士兵忽然莫名其妙惹起事端,然后又莫名其妙的爆發全面戰爭。
一點準備都沒有,這顯然不是一件好事。
現在馬懋突然遇到這種突發狀況,他肯定是不敢亂開火,說道:“這種事情還是需要向朝廷請示一番。”
陸朝急道:“將軍萬萬不可。”
“哦?”
馬懋皺起眉頭,不悅地看向陸朝道:“你是什么身份,安敢質疑本指揮使的決議?”
陸朝知道這個時候還是應該亮出一些底牌,就說道:“將軍有所不知,我母親姓曹,與知院夫人是從姐妹關系。”
“額”
馬懋噎住,他自己就是勛貴出身,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曹家的分量?
只是陸朝的話還是讓他有些不滿。
什么意思?
拿曹家和知院夫人來壓他?
因而臉色不悅。
陸朝能夠派到日本來肯定是有他的聰明。
連在日本挑起戰亂賣軍火的事情他都能想到,更別說現在馬懋的想法。
因此見馬懋有些不高興,陸朝立即說道:“將軍誤會了,我并不是想用曹家來壓將軍,而是想跟將軍解釋一下此事的重要性。”
“哦?”
馬懋淡淡地道:“你說說。”
陸朝看向宋彩道:“宋兄,你背后應該是官家和知院吧。”
宋彩現在一心牽掛著堂弟的生死,沒心情想別的,但面對陸朝的詢問,還是說道:“不錯,陸兄背后是曹家,都是自己人,我也不瞞你,當初就是知院派我來的倭島。”
陸朝就說道:“石見銀礦與佐渡金礦是倭島現在最大的金銀產區,其中九成以上金銀都要被運回國,而朝廷又占了其中不少,可以說這兩座礦就是朝廷的錢袋子,是國庫支出的來源之一,你們說朝廷會希望失去它嗎?”
“當然不會。”
宋彩立即本能說道。
雖然他們從中獲利不少,可絕大多數金銀都是運回國內的,如果沒了這兩座礦,朝廷要少多少收入?
以知院的性子,就不可能讓它們從朝廷手中被奪走。
陸朝隨即說道:“我覺得這次倭人搶走佐渡金礦就是在試探,試探朝廷的態度,一旦朝廷沒有發兵,他們的下一個目標勢必就是石見銀礦,倭島太遠,朝廷顯然不能大張旗鼓派兵來,因而最好的辦法,就是趁著這次機會,大敗倭人,給他們一個下馬威,讓他們不敢再覬覦我們的金銀。”
說著他又看向馬懋道:“我以為,朝廷讓將軍過來,必然是這一點考量!”
“這”
馬懋覺得陸朝說得挺有道理,就看向宋彩。
宋彩也慢慢冷靜下來,說道:“不錯,知院為了石見銀礦和佐渡金礦經營多年,又怎么可能會拱手相讓,以我對知院的了解,即便馬兄回去請示,恐怕也是會勒令伱們把礦藏奪回來。而且我覺得馬兄若真回去請示,恐怕免不了責罰,甚至是下獄問罪,責問馬兄為何不敢當機立斷,我與知院相交十余年,太清楚知院可不是忍氣吞聲的人。”
當年趙駿在汴梁開殺的時候,下到地痞流氓黑社會小混混,上到朝廷副宰相級別,都流傳著他心眼小,得罪了知院就別想活的傳聞。
事實上也是如此,無憂洞鬼樊樓,還有韓家馬家這些宰相家族,乃至于勛貴將門地主,用尸骨堆積如山都不為過。
范仲淹是對外狠,可這些年趙駿對內那也是從來不手軟,手頭上的人命可不比范仲淹的戰果少。
想到石見銀礦和佐渡金礦背后的大佬是官家和趙駿,又想到趙駿對將們勛貴下手的狠辣,馬懋一時間打了個顫。
他當初躲過清洗可不是靠的清廉,而是馬仁瑀家族已經沒落了。
后輩子孫一來沒什么權勢,二來參軍的人也少,純粹的小蝦米沒法在軍中撈油水才沒人搞他們。
現在馬家在軍隊里職務最高的就是他了,要是這件事情沒處理好,馬家就得一朝再次被打入塵埃里了。
想到這里,馬懋立即抓住二人的手說道:“宋兄、陸兄,我差點自誤了,你們說得沒錯,我必須強硬起來,萬不能讓倭人猖狂。”
二人的一番話點醒了他。
此事無非四種情況。
一,打了,朝廷不想打,震怒,他倒霉。
二,打了,朝廷想打,高興,他立功。
三,不打,朝廷想打,震怒,他倒霉。
四,不打,朝廷不想打,高興,他立功。
看起來倒霉跟立功是一半一半。
可還有另外一個問題就是陸朝和宋彩都勸他打。
這倆一個是曹家背景,一個更是皇帝和知院背景,背景通天。
那么如果出現第一種情況,他打了,朝廷又不想打,但又是二人慫恿,他的罪責就小很多。
簡單來說,就是他如果自己做決定,那就他一個人背鍋。如果是三個人做決定,三個人一起背鍋。
興許朝廷考慮到是二人慫恿,很有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因此權衡利弊之后,顯然聽二人的話打更合適,立功被朝廷嘉獎的幾率也最大。
正說話間,遠處也已經有了結果。
船上的藤原季綱斷然拒絕了大宋這邊的“無理要求”,拒不歸還金礦以及抓走的人員。
他看到了宋軍的大船,但他以為是對馬島的宋軍。
那里的宋軍經常會去石見國享樂,雖然清剿過一些海盜,可藤原季綱覺得那些只知道貪圖享受的宋軍沒那么強大。
反觀他背后有日本朝廷,還從佐渡島繳獲了不少陸朝要販賣給安倍賴良與清源武的武器裝備,現在都有甲胄和刀刃,根本不懼怕對方。
畢竟他可是背負了天皇的期望,怎么能向對方示弱呢?
此刻商船上,藤原季綱眺望著遠處宋軍軍艦,離得較遠,雖然無法目測對方的軍艦大小,但還是能看出鐵甲艦的猙獰。
只是藤原季綱不理解為什么那些船的船舷會有那么多孔洞不過那不重要,也許是櫓孔。
他舉起手中的大刀,回過頭掃了一眼后方。
在周圍大船十多艘,小船數十艘,船只數量就比對面多,而且他們兩千多人都在,又有什么好擔心的呢?
“絕不能放宋人離開,如果不能抓,就殺掉,佐渡島是屬于我們的。”
他大喊著。
那名過來交涉的仆從一驚,隨即扭頭就跑,想要跳回小船上去。
然而藤原季綱猛地往前一撲,大刀斬下。
“噗嗤!”
頭顱飛了出去。
隨即他沾染鮮血,喝道:“沖鋒,殺過去。”
“殺啊!”
諸多日本船鼓噪起來,水手劃動船槳,近百艘日本船開始向前沖鋒。
遠處拿望遠鏡觀察的馬懋等人遠遠見到這一幕,頓時一驚。
他們萬萬沒想到倭人如此兇殘,竟然直接殺人。
而且還對著他們沖了過來。
馬懋大怒道:“倭人簡直是膽大妄為,他們一直都這么勇敢的嗎?”
“這是因為他們只知道大宋擊敗了遼國,卻不知道大宋為什么能擊敗遼國。”
陸朝立即說道:“將軍,不要再猶豫了。”
馬懋當即喝道:“炮手準備!”
“炮手準備!”
上面的傳令兵揮舞起了旗幟。
頃刻間寧海軍就進入戰斗狀態,所有艦船都開始緩慢移動,將艦體開始傾斜。
一海里接近兩公里,雙方距離越來越近,就在倭人船只距離他們已經不足一里的時候,寧海軍終于完成了轉向以及火炮裝填。
馬懋怒吼道。
旗幟不斷揮舞。
命令迅速傳達到了各艦船上。
緊接著。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上百顆漆黑的炮彈脫膛而出,在半空中劃過無數道絢爛的弧線。
在所有倭人都還沒反應過來之時,落入了他們船隊里。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又是無數聲木頭碎裂的聲音,然后是各種驚慌失措的尖叫以及慘叫。
就看到在炮火洗禮下,倭人的船只紛紛碎裂,木屑迸飛,很多船直接塌陷下去,然后傾斜下沉。
大部分倭人當然沒有死,用火炮打人還是比較困難,可船破之后就只能喂魚。
要知道這里雖然是近海,離岸邊很近,可也有數海里的距離,海上風浪大,沒有船只可謂是十死無生,很難游到岸上去。
一時間落水的小日子哀嚎遍野,有些不會游泳的很快就沉了下去。
剩余運氣好沒被打中的船只此時也懵了,隨后以為遇到了神罰一樣,船上的人紛紛怪叫著,然后劃船逃跑。
馬懋喝道:“追!”
陸朝忙道:“將軍可以了,現在當務之急是立即前往佐渡島和越后國,控制越后國的那幾個郡,救我們的人。”
“對對對。”
宋彩也連連點頭道:“還是金礦和我那兄弟重要。”
雖然寧海軍想滅了這兩千多人輕而易舉,但顯然會耽誤不少時間。而現在最主要的還是金礦跟他們抓捕的宋國商人。
“哼,那就當是先給他們一個教訓吧。”
馬懋冷哼道:“這些倭人實力看起來也不是很強,我寧海軍就先鎮守于此,他們來一萬我殺一萬,來十萬我全崽了!”
“將軍威武!”
宋彩和陸朝也是震驚于大宋軍隊的戰斗力,連連夸贊不已。
隨后寧海軍就沒有理會那些倭人,向佐渡島駛去。
當日陸朝回到越后國,隨即迅速控制了佐渡島和越后國六郡,釋放了被抓捕的商人,解救了與他們合作的地方豪族。
而活著的倭人則迅速靠岸,這里是能登國近海,他們從能登登岸之后,馬上把情況報告給了能登國守,接著能登國守派人以飛一般的速度向平安京匯報。
數日之后,日本震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