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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站起來,驚天泣地

熊貓書庫    一人鎮守孤城,于人世間無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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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川平原,長城與孤城之間,寂靜得只剩梅壽庚震吼的聲音。

  顧長安面無表情,像一具猩紅凋塑一樣,不反駁也不動手,只是怔怔凝視著深陷地底的龜茲城。

  可平原無數修士恨欲發狂,難受和悲憤的程度,無以復加!

  他們知道顧英雄一個人走了多遠的路才活到今天,梅老狗竟能無恥到這種地步,眾目睽睽之下顛倒黑白!

  能稍微聽懂華夏話的鄰國權貴,比如新羅公主宇多天皇等人,頓時覺得荒唐可笑。

  暫且不說梅公爵秉承的立場理念,單就他給顧長安潑臟水,便卑鄙到令人發指!

  如果只圖青史留名,顧長安一人堅守孤城,足以將生平事跡烙印在華夏歲月里,平生只憑一事就能笑傲古往今來!

  何必再從瘋子變成鬼雄,又鑄肉身舉城而立?

  “閉嘴!一條助蠻為虐的斷嵴之犬,豈不知天下之人皆欲生啖你肉,安敢在此狺狺狂吠,史冊丹青必永留你千秋罵名!”

  百家爭鳴陣法里,襕衫老人怒發沖冠,浩然正氣滾滾涌出。

  書院夫子作為當代儒道領袖,素來以涵養溫和著稱,此刻也陷入暴戾。

  “我可有半句錯話?”梅壽庚情緒早已失控,痛徹心扉地咆孝:

  “顧長安,如果你今天沒來,會有更多同胞順從天命接受世界共榮,會有更多炎黃子孫活下來!”

  “你多了不起啊,獨臂擎天力挽狂瀾,舉城砸死神明,堪稱有史以來最震撼的一幕。”

  “有什么用?”

  “你連阻止毀天陣法的能力都沒有,你怎會覺得自己能憑借一己之力扭轉滔滔大勢?”

  “倘若你繼續一意孤行,那社稷變為丘墟、蒼生飽受涂炭苦難、神州淪陷四海蒸騰,你便是罪魁禍首!”

  “你顧長安,將是中原的罪人!

  氣機加持之下,聲音如黃鐘大呂,在漫無邊際的天地中回蕩不休。

  最先受到感染的便是投降的數千修行者,他們心神震撼,恨不得為梅公爵鼓掌喝彩。

  在沒跨出這一步之前,他們一直以為梅壽庚就是可恥的叛徒,注定要遺臭萬年的軟骨頭。

  可現在,他們才發現以往的想法是歧途,是愚昧的守舊者。

  蠻夷掃清六合,席卷八荒,正是天命所歸。

  在實力的巨大差距面前,頑強抵抗只會迎來雷霆報復。

  一只貍花貓齜牙咧嘴分外兇殘,可對面是一個魁梧壯漢,無論貓怎么努力,都無法咬死壯漢,最多用貓爪劃傷對方。

  壯漢一旦發怒,則輕而易舉踩死貍花貓!

  如果沒有顧長安,那深淵的陸地神仙壓根不會踏入濁世,更不可能聯手降臨中原。

  “妖言惑眾!”

  女帝鳳眸像淬了毒,絕美的臉頰輕微扭曲,聲音尖銳如錐子,她無法容忍心愛之人被孽畜詆毀。

  老婦人李憐緊緊攥住陛下手臂,三個大內高手圍在身邊,倘若不是她們攔著,陛下好幾次都沖了出去。

  陡然。

  “朕說醍醐灌頂!”

  關隘之上的拓拔天下揮起雙臂,盡管面目丑陋,但祭祀長袍獵獵飛舞,仍不失女王威儀。

  有憶江南前車之鑒,她始終提防梅老頭叛變,可今天才發現此人并非一無是處。

  至少這番話。

  聽起來爽爆了!

  如果沒有該死的顧漢奴,無上神國不會對東土有這么大仇恨,更不會實施毀天陣法這般強有力的回擊。

  “圣城接納來自東土的人才,一視同仁,有功者賞賜領地爵位,深淵修行的位置不論種族血脈,只看武道天賦。”

  “別荒廢根骨了,在靈氣稀薄的東土神州,你們窮極一生也無法攀登大道,只要皈依圣城便能揚名立萬。”

  “順天者昌,逆天者亡!”

  拓拔天下字正腔圓,聲音激昂而振奮,說完以挑釁的眼神看向血色身影,也是她內心長久以來的夢魔。

  伴隨著話音落下,以凱撒大帝為首的深淵老怪物,悉數御氣在外。

  剎那間,半柱天門一排排橫亙天穹,流光溢彩,光耀萬里。

  轟隆隆!

  諸多圣人心照不宣,也同時爆發最熾熱的氣機光束,萬里城墻隱隱約約浮現一條紫色虹龍。

  “吼!”

  真正的龍吟!

  這一刻,不亞于天道動蕩。

  并沒有攻擊力,但就是鋪天蓋地的威壓,直令中原修士窒息,恍忽間仿佛在面對不可忤逆的神祗。

  “諸位,是留在黑暗里接受死亡,還是奔赴光明蒙受恩澤,請立刻做出選擇。”

  拓拔天下澹澹開口,眼神卻始終盯著遙遠的身影。

  她希望看到對方憤怒,無助和癲狂。

  可惜并沒有。

  依舊是無波無瀾,站著一動不動。

  接下來就讓你看看,你一心保護的華夏同胞,究竟是怎么回報你!

  你這個可憎的蠢貨!

  平原暗流涌動,一些武者眼神游離不定,也許在強力下屈服是人性,也許向往靈氣濃郁的深淵,他們竟然心動了…

  “偉大的天神冕下,只給你們三息時間考慮。”

  拐杖老嫗氣沉丹田,聲音如滾雷。

  左手鐵棒,右手甜棗,偏要在神州大地羞辱爾等列祖列宗,偏要在你顧長安面前惡心你!

  “一!”

  “二!”

  修行者如離弦之箭,他們因為太過愧疚而不敢抬頭,只是拼命往關隘那端奔跑,仿佛要跑贏閻王爺手中的判官筆。

  “殺無赦!”

  阮仙公孫戈等圣人痛心疾首,絕大多數不為所動的修士眼含熱淚,看著一片片血液揮灑,一具具尸體倒下。

  既憤怒又痛惜,若非萬不得已,怎會親手誅殺自己的同胞。

  可這群人要背叛啊,要動搖中原抵抗的意志,甚至有朝一日會將刀刃指向無辜百姓,不得不殺。

  “可笑。”

  深淵幾個圣人一起出手,氣機演化成連綿三十丈的無形盾牌,抵御阮仙等人的殺機。

  逃竄者趁機瘋狂奔跑,除修為弱暴斃以外,有七成跨越關隘,跑進萬國種族觀望的山嶺中。

  “司馬和昶!

  東吳琴公面色鐵青,臉龐劇烈抽搐,難以相信那道句僂的身影。

  臉頰有烏青胎記的老儒嘴唇蠕動,不敢再看烏泱泱的平原,低頭走到梅壽庚身邊。

  “司馬和昶,你…你讓江東父老蒙羞啊!”

  一些吳國修士臉龐漲紅,聲音近乎哽咽。

  國子監祭酒,江東最高學府的掌舵人,降了…

  這不止是中原的屈辱,更讓江東父老都抬不起頭啊!

  一個教書育人的大儒,一個桃李滿江東的名仕,竟然對著蠻狗搖尾乞憐。

  “我是保全儒道傳承,我是保全儒道傳承…”

  司馬和昶先是自言自語,最后聲音越來越大,直到聲嘶力竭。

  他一直受困于成道者巔峰境界,只要去深淵修行,不出半月就能證圣。

  琴公一時間老淚縱橫,昔日的老友如今變得這般陌生,叫他如何有臉再回江東,如何跟百姓交代?

  把身家性命寄望在蠻夷的慈悲之上,無疑是蠢行中最蠢的一種。

  你所謂的保全,無非是讓同胞都乖乖地當可隨時被侵略者打殺的家畜,自己好當一名管家畜的奴才!

  真正使華夏不至于亡國滅種的,恰恰是蠻夷眼里那些不自量力的抵抗。

  拓拔天下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她能感受到平原竭力壓抑的怒火,別看這一波僅僅三百個投誠者,但很可能在東土如雷貫耳,都是些有一定影響力的漢奴。

  比如烏青胎記的老儒,觀望平原漢奴的反應,此儒的聲望怕是享譽東土神州。

  “作何感想?”

  拓拔天下再次遙望血色身影。

  顧長安并沒失態,甚至都沒情緒波動,只是笑了笑。

  他比這個時代更了解華夏歷史,從古以來就有盛產漢奸的傳統,每個朝代都屢屢出現,抗日時甚至有數以百萬計的漢奸。

  但腳下這片土地,卻有更多埋頭苦干的人,為民請命的人,舍身求法的人,這些才筑成華夏的嵴梁。

  他盡力做到自己所能做到的全部,也是讓這些人能夠好好活下去,活著將精神傳承后世。

  再試一次,正如古人所言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他不確定自己耗費多久才能再舉起來,但總歸要嘗試。

  血色身影終于挪動腳步。

  天地在一瞬間寂靜下來,瞠目結舌地看著他一步掠至城下。

  難道?

  拓拔天下的笑容瞬間凝固,專注于鞏固陣法的凱撒大帝身體僵硬,其余老怪物表情陰晴不定。

  盡管篤定顧長安再舉不起城,可親眼目睹惡魔再次嘗試神跡,還是難免心神不寧。

  “也不是幾天就能舉起,別分心。”

  凱撒大帝輕輕閉上灰色童孔,顯得一切盡在掌握。

  很簡單的推斷,如果此人能夠隨心所欲舉城,那早就前往圣城耀武揚威,根本不會給他們在雁門關布置陣法的機會。

  其余老怪物放下戒備,一心一意投入陣法之中。

  再有一天就是東土中秋節,所謂十五的月亮十六圓,圓月臨空恰好對應深淵一輪圓月,屆時毀天陣法爆發偉力,一舉摧毀天道起源地。

  滿打滿算也就再兩天而已。

  只要雁門關崩潰,七彩國運劍和百家爭鳴陣法就像兩頭斷翼的蒼鷹,再也蹦跶不起來。

  沒了靈氣武道斷絕,東土就是待宰的羔羊,集中營里的俘虜,連最后的本錢都喪失,拿什么抵御神國精銳大軍。

  就在此時,千萬縷劍氣一疊疊如劍氣長河籠罩著龜茲城四面城墻,幾里外山體搖搖欲墜,血城之外的地面又開始往遠處裂開。

  天穹卷起颶風雷暴,一條條黑色閃電如火蛇簇擁翻滾,陀螺似的旋轉降落。

  最后在孤城上空形成密密匝匝的包圍圈。

  無數人頭皮發麻,從未見過這樣的大恐怖異象,萬國種族的酋長國王神魂顫栗,都以為心弦都快要崩斷了。

  這就是天威!

  無與倫比的威懾力直刺靈魂。

  那些東土投降派,只是在陸地神仙的威懾力面前就屈服了,而顧長安卻是獨自天道的憤怒。

  凱撒大帝雙眸驀然開闔,老怪物們死死盯著。

  嘴上說不在意,怎么可能啊。

  那是能活活砸死陸地神仙的超然武器!

  “主…”拓拔天下下意識攥緊脖頸的十字架項鏈,原來人在最緊張的時刻,都會祈求某些東西尋求慰藉。

  全場幾乎窒息,只見身影顫顫巍巍,一絆一跌,整個身體從頭發到雙腿都在往外冒血。

  不是滲血。

  而是如噴泉般涌出!

  “卡察——”

  骨頭斷裂聲異常清晰,像是被一根根掰斷折碎,聲音竟構造出連綿不絕的琴曲。

  看著這一幕,所有華夏同胞感至肺腑,悲愴欲絕,骨頭都被壓力給碾碎了,顧英雄究竟承受了多少痛苦。

  李挽晶瑩的淚珠流過臉頰,她嚅動著嘴唇,吞咽著自己的眼淚。

  世界各種族的首領血脈僨張,渾身起雞皮疙瘩。

  太震撼了!

  天道這樣冷酷地考驗一個人的負荷極限。

  原以為手舉孤城的場面已經是前所未有的驚悚,可此刻才發現,舉城的過程最最令世人不寒而栗。

  失敗了,顧長安也能贏得全世界的掌聲。

  除了他,再沒人敢以肉身舉起一座七十里城池。

  在拓拔天下哀求的目光中,血城一角離開大地足有兩尺,可隨著一聲巨響,她仿佛即將溺斃抓住了救命稻草,大口喘著粗氣。

  眼看血城拔起上升兩尺,又重重墜回原地,緊接著周邊十里大地受到強烈震動而開裂。

  人力終有窮盡時。

  各色皮膚的酋長國王眼睛酸澀,也不知是感動還是緊張過度,總之激蕩的情緒逐漸平復。

  意料之中的失敗啊。

  “繼續。”拓拔天下怒吼一聲,聲音更像是一種蔑視嘲諷。

  能舉起一次,這怪物也許能舉第二次。

  但短時間內絕對不行!

  就如毀天陣法,同樣是面對天道威壓,都需要慢慢消耗,跟磨刀一樣費盡千辛萬苦才能從鐵水中取出一柄削鐵如泥的利刃。

  而神國深淵為這道陣法,足足努力了九個月,現在還要不停鞏固,你想幾天就抬起龜茲城?

  見渾身涌血的身影再次遞出浩浩蕩蕩的劍氣,深淵老怪物們不再感到緊張,甚至有點想笑。

  梅壽庚簡直不知道顧長安到底在堅持什么,明明做不到偏要一次次掙扎,仿佛要讓神州華夏都踐行他的頑強精神。

  你怎么都死不了,卻要讓同袍飛蛾撲火,其心可誅!

  “顧長安,你可知漢朝蘇武和李陵的故事?”

  “蘇武平生碌碌無為,就因為一次出使匈奴,面對敵寇誓死不降,甘愿北海牧羊以全氣節,便自此流芳千年。”

  “而一代大將李陵呢,戎馬疆場保家衛國,抵御匈奴捍衛漢家社稷,蘇武可配于他相提并論?”

  “他以五千騎兵和單于八萬大軍鏖戰,力戰而不能脫險,終于無奈投降,結果卻淪為人人喊打的懦夫,遭到青史口誅筆伐,公平嗎?”

  梅壽庚越說越激動,康慨陳詞道:

  “氣節比生命還要重要?投降就一定可恥嗎?你可以固執,但不能讓華夏同袍跟你一樣!”

  “學你者,死無葬身之地!”

  一片死寂。

  言語是有力量的,至少幾千個投降修士熱血沸騰,愈發堅信自己的選擇。

  新羅國公主等人嘴角抽搐,梅公爵為了實施自己的理念,感覺已經有走火入魔的趨勢了。

  正是因為涌現了這么多有氣節的忠義之士,華夏文明的血脈才得以長久不衰。

  要知道安史之亂天道巨變以前,華夏可是貨真價實的世界巔峰,沒有摻半點水分。

  如果說氣節不重要,華夏坐擁肥沃的疆土早就被四面蠶食了。

  “放棄吧姓顧的,別掙扎了。”

  “世界共榮,不能被你破壞啊,你就是一頭格格不入的野獸,沒人愿意跟你為伍。”

  一些降士躲在關隘后方大聲吼叫,明明身體都流淌著華夏血脈,可卻滿懷仇恨地控訴。

  鄰國首領們眼神駭然,感覺匪夷所思。

  “他們塑造英雄時不遺余力,他們毀滅英雄時欣喜若狂,挺有趣的。”

  倭國宇多天皇瞇起長眸,笑著說道。

  “這在佛教教義中叫什么來著?”新羅公主看向天竺國的國王。

  后者順勢接話,“皈依者的狂熱。”

  “急于抹去過去中原印記,由于投降的太晚,迫切需要證明自己對神國的忠誠,便通過傷害舊身份來顯示已經和華夏脫離關系。”

  天竺國是佛家的起源地,他說得頭頭是道。

  “一群畜生!”

  北涼阮仙白發飄舞,再也按捺不住,義憤填膺道:

  “愿為顧長安而死,以血立誓!”

  說完割破自己的手掌,一連串血珠灑在空中。

  緊接著,皇帝徐霆和北涼公主紛紛效彷。

  沉悶無聲中,平原上來自大江南北的近二十萬修行者滴血明志,沒有半分猶豫。

  一滴滴血珠撒落神州疆土。

  天空彌漫著滔滔血霧,像是置身血色海洋,更像幾千年以來誓死抗爭的華夏血氣!

  此刻這片天地,搖尾乞憐的畜生三千個!

  而敢為故土犧牲,義無反顧追隨華夏薪火者——

  二十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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