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肖聽芷在來赴這場約會心情是極好的,這一周過得很美妙。上周五例會,她的方案獲得了周總的贊賞,雖然后來出現章喜悅那個插曲。但周一語好象并不在乎,他只看方案好壞和是否能夠實施,對于二女之間的恩怨對錯,因為沒有證據,也無法判斷。
章喜悅狀告她抄襲一事就以這么莫名其妙的方式過去。
肖聽芷下來后心中還是不塌實,她試探著和周總溝通。周一語面無表情地說他無意介入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你和章喜悅的方案是按照流程遞上來審議,我也稟著職責和從公司的利益出發對其進行價值上的判斷。
說這話的時候,周一語雪亮的眼睛盯著她,仿佛能把一切都看透。
作為代理辦公室主任,肖聽芷和周總接觸最多,對于這種眼神她實在太清楚了。周一語什么都知道,只是不屑去管。
他看世界上任何人都是煞筆。
肖聽芷干出這種齷齪事尤其煞筆。
意識到這一點,她仿佛如落進熱水中的蝦米,臊得實在受不了。
肖聽芷既羞愧又忐忑,心里亂糟糟的,一怕自己抄襲章喜悅的事情被揭穿以后不好見人,二是怕自己費盡心計的方案最后沒能落地,忙碌一場,最后變成鏡花水月。
但周一語的效率卻超過她的想象,方案很快開始實施。
肖聽芷計劃書里的藥企位于永豐,名曰奧秘藥業,算是國內同行業龍頭之一。肖聽芷坐在會議室里,心臟蓬蓬跳個不停。
她深吸了一口氣,拿起自己的方案緩緩講解,從金色年代的特點和競業模式,到核心競爭力。數據詳實,可操作性極強。
但藥企對接部門人員卻很不好相處,對于金色時代的實力提出強烈的質疑,并表示對上架銷售的前景相當地不看好。語言中非常具有攻擊性甚至上升到人身上面,好幾次都弄得她下不來臺。
如此反復拉扯。
肖聽芷忍氣吞聲,又拿出早已經準備好的圖表數據,試圖說服對方。
可惜,她的努力并沒有絲毫的作用。對方粗暴地打斷她,道,我不要看成長性,你們的成長性與我無關。我只想現在出成果,就現在,告訴我,你現在要怎么做?
“太氣人了,對方根本就沒有誠意。”肖聽芷摸著額頭抱怨。
周一語:“誠意應該是我們給予對方,而不是相反。我有種預感,這次合作很快就能成功。”
肖聽芷感到驚訝,現在這種情形,人家跟本就是在發泄情緒,就是在罵人,怎么說馬上就能達成合作意相了呢?
她一思索,猛地清醒:“哎,如果奧秘對這次合作毫無興趣,見都懶得見我們,哪還肯和我們廢話。難道說…”
周一語:“來之前我做過功課,奧秘藥業上世紀九十年代的時候業務開展得不錯,CCTV黃金時段天天都能看到他們的廣告。但這兩年卻有點銷聲匿跡的味道。究其原因,時代變了。現在是網絡時代,他們有點跟不上。所以,我感覺對方有在網絡銷售上試水的想法,這次合作應該會愉快,”
“那他們怎么那么有攻擊性呢?”
“人在受到攻擊后會下意識感覺憤怒,也能暴露真實的想法,他們是在試探。”周一語:“知道怎么做了吧?”
“好吧,忍無可忍,還需再忍。”
果然,不幾日,合作達成。對方露出笑容,為前幾日的不近人情和不禮貌道歉。說達成協議之前,我們對你們實力和決心有所懷疑。肖女士能忍人所不能忍,我看到你們的誠意。
肖聽芷無語,誠懇地對周一語說:“周總你猜對了,我學到了。”
“不要讓情緒控制自己。”周一語難得地露出笑容:“伱做得很好。”
作為營運客維部門的代理主管,肖聽芷和全部門員工都上滿了發條高速運轉,量化方案,琢磨細節,拆解任務,忙得昏天黑地,她經歷過這事,感覺自己在飛速成長。
我們的肖姐第一學歷不過硬,學的又是文科,在人力資源市場上其實并不具備核心競爭力。從大學畢業后,她兜兜轉轉去了好幾家公司。崗位要么是前臺,要么是辦公室文員,要么是客維接電話小妹。說到底,人家用她,就是因為她長得好看。在辦公室一坐,同事們一天都能有個好心情。
是的,她就是花瓶般的存在。
可這并不是肖聽芷想要的。
直到她抄襲了章喜悅的方案,一忙碌起來,感覺卻又不同。正如她那天和章喜悅一起上衛生間蹲坑的時候所說那樣,有這么個平臺,有這么個機會,就得用盡全部力氣實現個人價值。
是的,這種實現自我的感覺真的好舒服。
這一周還有個好消息,周總拿到金色時代的人事權,至此,算是正式就任總經理一職。而肖聽芷因為出色的表現,把營運客維代主管頭上那個代字去掉了,還兼著辦公室主任一職。
在職場這么多年,肖聽芷終于向先邁了一大步。現在想起來,就好像做夢一般。
只是章喜悅對她的態度充滿了鄙夷,這恰恰是不能接受的。
你憑什么瞧不起人,是是是,我是用了你的點子,可我的方案做得比你好啊!周總并不是沒有給你機會,但你輸了,你自己有問題,怨得了我嗎?章喜悅你知道我這一周是怎么努力的嗎?咱們是正大光明的同臺競技,公開公正公平。
我沒錯,我沒錯,我沒錯。
事業上終于邁出了一大步,恰好有相親對象來約,肖聽芷欣然赴會,不想就遇到章喜悅的媽媽楊小紅。
這阿姨其實挺煩的,自來熟,人來瘋。那次兩人互家好友之后,楊小紅就在微信上問這問那,一聊起天來,一兩個小時打不住。
肖聽芷平時很忙,忙工作,忙化妝美容健身逛街,忙著走馬看花一般的相親,哪里有興趣和一中年婦女磨牙。剛開始的時候還“恩恩”打兩個字過去,接著就是幾個表情敷衍,到最后索性置之不理。
楊小紅話多八卦,不住問剛才那男的什么人,多大年紀,在什么地方工作,家里還有什么人,在成都買房沒有。
肖聽芷被她問得煩不勝煩,只說,剛才那男的也就是普通白領,收入一般,家世一般。其實,條件什么的倒無所謂,主要是不合眼緣。
楊小紅驚叫:“什么條件什么的無所謂,那太關鍵了。女人的青春就那么幾年,憑什么跟窮小子一起奮斗。就算他將來成功來,難道就不會有花花心腸,我當年也是年輕不懂事,這帶被章喜悅爸爸騙了,吃了十多年苦,慘得很。和我同齡的女人,人家嫁對了人,人家那日子過得…我本來可以不這樣的,如果能夠回到過去,我認得他姓章的是誰。”
肖聽芷對章家的事沒有絲毫興趣,打斷她:“是,我和剛才這男的確實不合適,他條件差了點。
楊小紅正在談興上,自然把話題扯到女兒章喜悅頭上去,嘆息:“如果悅悅能夠有這分清醒和對自己的高標準嚴要求,怎么可能弄成現在這樣。她一心要和盧波在一起,這是執迷不悔,是明知火海也朝里面跳啊!聽芷,就咱們家那個條件來說吧,我家老頭以前是當老板的,賺了好多好多錢,我老兩口這晚年生活自然是沒說的。至于悅悅,名牌大學生,大公司經理,每天眼睛一睜開,就是一兩千塊錢工資到手。再說長相,雖然比不上聽芷你這樣的大美人,但怎么也是小家碧玉,拔尖的人才。怎么就碰不到好男人,怎么就一心嫁給王麻子,選了盧波這個喪門星呢?”
聽她提到章喜悅,肖聽芷心中又是膩味又是暗恨。她太陽穴被文件夾劃傷,到現在還留著一道淡淡的痕跡,估計還得十天半月才好:“阿姨,你真知道喜悅現在多少錢一個月嗎?”
楊小紅沒聽出肖聽芷語氣不對,得意洋洋:“一個大經理,怎么也得五六萬塊吧,我們家悅悅從小愛學習,每次考試都在九十分以上,名牌大學畢業,大公司經理,年薪百萬是她的真實水平。”
她這樣吹牛,肖聽芷心中冷笑。
肖聽芷作為代理辦公室主任,管著金色時代的人力資源,員工的家庭情況門清,章喜悅家條件她如何不曉得。什么年薪百萬,周一語那么優秀的人才也才一兩百個。不過,人家來金色時代一是為了施展,二是過渡,遲早去總部擔任要職。你章喜悅有什么,小白領一個,父母沒到退領退休金歲數,還背了房貸,日子過得緊巴巴,吹這種牛也太虛榮了吧?
“丁冬——”微信響了,是辦公室小湯的視頻:“肖姐,家政公司那邊我聯系過,有回話了,保潔阿姨的事情他們謝絕了。”
肖聽芷:“謝絕了?”
小湯:“現在的保潔都是做短工的,一天搞一套房的衛生就是三四百塊到手,又自由,沒人肯坐班受約束。是是是,姐,我們給的薪水還是不錯的,六千一月,還解決養老保險和醫報,可還是沒有人來。”
肖聽芷有點生氣:“你怎么做事的,沒看到公司那么亂嗎?昨天周總的茶壺里隔夜茶葉都沒人倒,領導的臉色都很不好看,這是我們辦公室的失職。”
小湯很羞愧,不住道歉。
她們說著話的時候,楊小紅也不認生,竟挨著肖聽芷,腦袋都快鉆進人家的手機里去。
肖聽芷心中很膩味,叮囑小湯明天再聯系一家勞務公司,微笑著問楊小紅:“阿姨你對這個工作有興趣?”
“我怎么可能去做保潔?”楊小紅夸張地叫起來:“聽芷,我老公可是老板,悅悅現在又是領導,就我們家這條件,去打爛零工,我丟不起這個人?如果不是因為我們是朋友,罵人了你信不信?”
肖聽芷聽芷看了看她身上破舊的衣服,心中鄙夷,暗想,阿姨你大概不知道自己女兒一個月只有五千,付了按揭后吃飯都困難吧?還老板還領導,還家里這條件,裝什么裝?
楊小紅說完話忿忿起身,黑著臉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