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昏暗。
街道小巷籠罩在光怪陸離中。
如今的授業道觀,在古代天劍門名為“叩仙門”,是凡俗接觸到天劍門的唯一機會。
但誰能想到,叩仙門會演變成詭異莫名的皮影戲?
夜幕將至,天邊已是余陽未盡,使得紫陽殿彌漫在如火如絨的夕顏中。
未有魑魅魍魎出沒,墻面的皮影數量卻在加劇,由線條組成的五官愈發真實。
幽怨的月琴彈奏著,二弦為輔,配合干鼓的敲擊,隱約能聽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唱曲。
“張燈作戲調翻新,顧囊徘徊知逼真。”
“三尺生絹做戲臺,全憑十指逞詼諧。”
紫陽殿就像是一場荒誕至極的皮影戲,處處都透露著難以理解的事物。
隨著授業道觀開啟的臨近,皮影在變得更加栩栩如生。
湊近墻面,還能聽到稀碎的嘈雜議論。
巷弄的陰影里,有兩人小心翼翼沿路而行,所過之處,皮影紛紛露出驚恐萬分的表情。
李墨手里提著幻魚劍,余光盯著千奇百怪的皮影。
“太已師兄,別看了。”
業灼道人心驚膽戰,生怕李墨引起什么忌諱。
要知道,最多半個時辰就將陷入黑夜,如果出現意外,可能會受到大量劍鬼的圍攻。
“走吧。”
皮影遍布大日劍冢,應該是由大日劍冢衍生。
李墨懷疑,二十八劍冢的前身都是古代修士。
它們很可能曾經是天劍門位高權重的劍修,在天地劇變時,淪落為意識不存的劍冢。
李墨這幾日一直在消化著造化書反饋的信息。
記憶中的畫面是天劍門把凡人化作皮影,似乎在借此收割耗材,但他總覺得哪里不對。
“邏輯有點古怪,說不定授業道觀開啟時,能一窺虛實。”
李墨強壓雜念,輕聲詢問道:“業灼,還多久?”
“放心,天黑前肯定能到扯絮觀。”
業灼道人擦去額頭的汗水,目光環顧四周,嘴里還在不斷嘀咕著,確定兩人行進的路線。
看起來路線并不復雜,實際要考慮到方方面面。
業灼道人經過的道觀,都提前搞清楚忌諱,并且刻意躲避著劍鬼的視線,形成一個燈下黑。
“扯絮觀的劍鬼名為驢客,你我混入隨行的劍鬼中即可。”
兩人的腳步逐漸加快。
驢客作為大夜游,其實力已經足以媲美天宮期,外加無法估量的忌諱,難以正面應對。
業灼道人不知哪來的手段,竟然摸索出大夜游的忌諱。
他越深入城區,便是游刃有余。
“紫陽殿的中央區域因為道觀數量密集,很少有劍修出沒,其實反而比較安全。”
在兩人路過一間破舊的道觀時,業灼道人順手敲了敲大門,里面傳來蒼老的聲音。
“若是不嫌棄老身,可以在家中住上一晚。”
李墨瞇起眼睛,洞神法眼透過門縫朝里面望去。
只見一位老婦渾身遍布褶皺的皮膚,拄著人骨拐杖,有數不勝數的臭蟲從皮膚間鉆出。
“小夜游紅袖,主動奉上三兩人皮就能得到庇護。”
李墨若有所思。
曾經造化書的記憶中,余霄同門就有個女修名為紅袖。
李墨之所以有印象,是因為在當時的天劍門內,紅袖的外貌是能和余霄媲美的。
當然,余霄師姐一直都是以心狠手辣著稱。
祖秀云根據十二句真言中的叁分其金而錫居一選擇余霄,已經說明五師姐絕對是劍修的極致。
“太已師兄,記住紅袖道觀的位置,若是我們遭遇到危險,就分頭往此處撤離。”
李墨點頭應下。
不得不說,業灼道人雖然興趣有點獵奇,但紫陽殿其余劍修加起來,都沒有他了解劍鬼。
業灼道人生怕李墨不喜,解釋道:“早一步前往居心觀,就能藏在暗處,立于不敗之地。”
“你按照自己的方式來。”
“好。”
“接下來我們要從夜游神道觀的邊緣前往扯絮觀,那里是的忌諱是靜謐,不得發出任何聲音,并且還會遭遇各類忌諱。”
業灼道人臉色凝重的繼續說道:“不管我做出什么動作,師兄你必須立刻照做。”
李墨此前從業灼道人口中得知過部分忌諱,但后者也不敢篤定,忌諱有沒有發生改變。
業灼道人能在紫陽殿存活三百年,就是因為他不以自身經驗來判斷險惡,絕對不能先入為主。
兩人反復確認一遍事宜后,沒入巷弄。
世間一片死寂。
地磚縫隙里有雜草叢生,蟋蟀趴在枝葉上一動不動。
李墨看出蟋蟀同樣是飛劍所化,只不過弱小到連繭劍蛹劍都不算。
兩人腳頻加快,畢竟是分神期修士,對身魂的控制力已經達到極致。
走出十數分鐘后。
李墨發現遠處的巷弄亮起一盞盞燈籠,似乎有長手長腳的黑影站在其中。
業灼道人見狀,毫不猶豫把脖頸折斷,讓腦袋一百八十度看向身后。
李墨同樣如此,結果發現不知何時,竟有黑影已經來到十米內,只有肉眼才能捕捉到。
黑影鬼魅般若隱若現。
業灼道人不斷的轉動腦袋,即便骨骼不堪重負也沒有停止。
他們離開燈籠的范圍,黑影才消失不見。
業灼道人深吸口氣,伸手指向雙眼,然后閉目拐進右邊的街道。
李墨封閉視覺,靠著對業灼道人氣息的感知。
耳膜震動。
應該是某些樂器在演奏,音律般的劍氣試圖鉆進李墨的大腦內,不過缺少視力觸發忌諱。
他能聞到刺鼻的血腥味,雙腳也能明顯感受到地面覆蓋著血垢,甚至還有殘肢碎塊。
李墨突然想到一種可能,背脊處生出一股子寒意。
古代天劍門弟子遭遇天地劇變,異化失控導致他們淪為第一批的劍鬼。
所謂的忌諱。
會不會和他們的死因有關?
紅袖死于剝皮;濁燭死于焚燒;無心死于授業;戒僧搞不好是來天劍門探查的佛修,死于六根不凈…
“凡俗,凡俗,凡俗。”
李墨額頭爆出青筋,忍不住心底自語道:“誰他媽能告訴我,凡人是怎么把天劍門滿門虐殺而死的?!!”
“幸存者被嚇到藏身容器中,茍活數千年依舊談之色變。”
“呼,過了。”業灼道人長長的吐出口氣。
大夜游至少占據著三四百間道觀,兩人路過邊緣,就已經見識到練虛期忌諱的恐怖之處。
業灼道人一陣怪笑。
或許是不斷經歷刀尖舔血的日子,讓他精神狀態略顯古怪。
李墨的思緒被打斷,也不再細究天劍門的隱秘,抬頭望向云層,天邊只剩夕陽低垂。
即將落入無盡黑暗。
他們不敢過多停留,繼續穿過千篇一律的街道巷弄,在光怪陸離的皮影注視下來到目的地。
扯絮觀。
扯絮觀共有八間殿宇,從里面彌漫出獨屬牲畜的腥臊,墻邊也晾曬著各類牛羊的皮毛。
“上好的靈材,用作煉制百煉法器都足以,師弟我以前每隔幾日就來取幾張還債…”
“還債?”
李墨神情玩味,業灼道人意識到失言,尷尬的一笑。
“呃,紫陽殿外有個夜游神的道觀,里面的規矩和凡間柜坊很像,只是押注物比較特殊。”
“我在里面壓了幾把,差點被挫骨揚灰。”
李墨明白柜坊就是賭場的別名,沒想到業灼道人偷溜出過紫陽殿,還真是百無禁忌。
業灼道人咳嗽幾聲,“師兄伱可千萬別告訴鑼陽長老。”
“雖然很多劍修都干過,但明面上是不允許出紫陽殿的,我也不過是…搏一搏機緣。”
李墨嘴角抽動,怕不是紫陽殿的劍鬼玩膩了吧?
業灼道人不再多言,右手一撐院墻就翻進道觀內,順手把幾件晾曬的毛皮收入儲物袋。
“驢客我比較熟悉,我們當自己家里就行。”
他腰間不少儲物袋,明顯出自不同的劍修,部分儲物袋甚至附著些許陌生的氣息。
看來業灼道人當初為還債,還干過偷雞摸狗的齷蹉事。
李墨催動洞神法眼,目光掃過扯絮觀的建筑,發現側殿圈養著一頭頭膘肥體壯的家畜。
家畜并非尋常動物,是由劍鬼強行轉化而成。
李墨看到一頭黃牛,明顯是新入扯絮觀不久,渾身毛皮有著縫合的痕跡,血水隨之滲出。
黃牛體內的構造非常畸形,像是由血肉骨骼胡亂填充而成。
李墨懷疑,驢客把劍鬼擠壓成肉糜,塞進不同的皮毛里,待到傷勢愈合便化作一頭頭家畜。
“扯絮…”
業灼道人止步,指向主殿敞開的大門說道:“那是驢客。”
“驢客不管日夜,大部分時間都在歇息。”
“哪怕被察覺到也不要緊,它只會把你塞進獸皮,保持意識清醒直至驢客沉睡,就能輕易脫身。”
所謂驢客,是一團勉強成為人形的血肉堆積物。
四五百米的軀體平躺在主殿內,通體遍布家畜的毛皮,能看到有粗糙的針線縫制痕跡。
造化書觸動,零星記憶涌出。
“蝠獸。”
蝠獸是古代天劍門出行的異獸,形似海洋里的蝠鲼。
不出意外的話,驢客的前身便是天劍門御獸堂的曲治長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