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那個噩夢所記錄的時間說得上遙遠。”
艾琳把頭正回來,對著藍恩輕聲說著。
“你和西蒙,你們一起查明了那個噩夢的真相?據我所知,那位瑪利亞女士至少死了有幾十年吧?”
說到關于時間的概念性詞匯時,艾琳卡殼了一下。
正如藍恩所知的一樣,他們的時間觀念都在這個永無止境的獵殺之夜被毀掉了。
以至于卡殼之后,艾琳也只能含糊不清的說個‘幾十年’這種詞出來,而不是較為精確的時間范圍。
“事情很復雜。”藍恩搖了搖頭,“那個噩夢,可以說是已經被我和西蒙摸清了、終結了。但是西蒙他在事情完結之前死了,這會有影響嗎?”
“說實話,不知道。”艾琳的烏鴉面具左右擺擺。“在這個血月之下,即使是我們也會遇見從沒見過的情況。”
“但是或許,我、我是說或許?”紅袍巫婆小心翼翼的抬起一根手指說著。“可以去他以前經常出現的地方看看?如果他并沒有因為噩夢的消散而出事,那總該有線索。”
“交給我吧。”擦過皮手套的破布被艾琳給扔到了歐頓小教堂的門外。
由她去確定西蒙到底出沒出事,畢竟這里雖然清醒的人有三個,但一個是外鄉人、一個是活動不方便的紅袍巫婆。
“這件事不只是確定他是否生還那么簡單。”
在確定了由艾琳去找人之后,藍恩低聲的強調著。
同時那對琥珀色的貓眼,也認真的看著艾琳和紅袍巫婆。
“我們得確定,在一個夢境崩潰之后,從里面出來的人是什么狀態。”
如今的亞楠,是一個由復數古神、上位者渴求誕下神子、完成受肉儀式,卻又嫉妒地不想讓其他古神完成儀式,因而互相干擾又各自執行計劃的巨大夢境。
被困在這噩夢里如此之久的亞楠人,出來之后究竟是什么狀態.或許可以從西蒙的身上得到參考。
瑪利亞和艾德琳不作為參考對象的原因則是,她們是被藍恩用妖狼之牙直接劃破空間給帶出來的,走的并不是‘解除夢境再從里面出來’的正常流程。
這其中的機制差異并不明了,藍恩和其他人也都不敢冒這個險。
明白了藍恩的意思的艾琳又鄭重的點了點頭,接著才若有所思的問。
“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那烏鴉面具上的兩個黝黑鏡片盯著高大異常的外鄉人,“看樣子,你想盡快結束這一切。”
“但是你真的有把握了嗎?”
“不是太多。”獵魔人伸出自己的食指,點了點自己的腦袋太陽穴,慎重的說著,“六成?不,七成吧。”
這些日子,他和曼妥思一直都在猜測那段丟失,或者說被封存的記憶里有些什么東西。
雖然說這段記憶的封鎖很嚴密,也很謹慎,但是通過自己這段時間以來的本能反應和感覺,他和曼妥思的猜測方向都比較趨近樂觀。
而在這樣的情況下,他才覺得自己應該有七成的把握,來終結這個噩夢。
“實話說,我的信心不是很足,但是現在的情況.”
藍恩一邊低聲說著,一邊扭頭看向了亨利克。
這時候的老獵人,正小心的將藍恩之前從煉金皮袋里翻給他的面包口糧、大塊咸肉給小心的放進一個儲物箱里。
看著十分珍惜的樣子。
“現在,已經沒有能供我們拖延的時間了。”
藍恩沉重的說著。
加斯科因那可愛的兩個女兒,維多利亞和奧利維拉,她們兩個小女孩明顯就是想要多睡覺,來讓自己吃的少一點。
所以即使是趴在她們的媽媽維奧拉的腿上,睡覺時也愁眉不展、非常難受的樣子。
藍恩自覺把握不大,但是這多少跟他變得有點追求盡善盡美的性格沾了點關系。
實際上,在聽到他心里的把握之后,不管是艾琳還是紅衣巫婆都猛地抬起頭,看著獵魔人的臉龐。
驚喜而不可置信。
她們一點沒有感覺藍恩嘴里說的不靠譜,她們只覺得這把握也太大了!
“七成?!”聲音一向冷淡而飄忽的艾琳,此時激動地連音調都有點歪了。“等等!我們現在連怎么結束這個夢境的頭緒都沒找到吧!”
她甚至一下繃直了腰背,從原本靠著的墻壁上站直了。
“你終結了那個深沉又恐怖的噩夢,這確實很厲害,藍恩。但是我得提醒你,你在這過程里一定受到了西蒙那家伙的提醒和信息,對吧?”
“他沉迷于那個深沉的噩夢,已經在里面追逐了不知道多久的真相。這才積累下各種信息。可是咱們現在.”
說著,艾琳的手指了指歐頓小教堂的門外。
那手指的并不是指寬泛的‘外界’,而是指向了天上的血月。
“自從這輪血月升起來后,我們誰都沒有經歷過更多了!一切都是未知的!”
艾琳放下了手,卻朝著尤瑟夫卡醫生跟她被束縛的妹妹揚了揚下巴。
烏鴉面具之下顯得沉悶的聲音說著:“像是圣歌團的人,此前我可沒跟他們在這噩夢里打過交道。連見都沒見過,我還以為他們都在教會上層死光了呢。”
“現在亞楠里面,未見之村亞哈古爾的那些人販子也開始有了活躍的痕跡。”
“在教會鎮里大教堂的周圍,那些被刻意制造出來的,頹廢又血腥的殘骸痕跡,說明該隱赫斯特里那些流淌著污穢之血的血族獵人也開始冒頭。”
“現在的亞楠,就算是刨除幾個古神的影響也簡直就是一團亂麻!這種情況你到哪去解決這個噩夢?”
面對艾琳在驚喜中強行壓制自己,讓自己變得理智起來的質疑,藍恩無所謂的點點頭。
“是啊,聽起來在血月之后,這亞楠城里確實是一團亂麻都不足以形容。”
“就算是你這種在回溯里不知道掙扎了多久的清醒獵人,也沒遇見過現在的這么一大攤子事。”
“但是艾琳,回過頭想想.”
一邊說著,獵魔人仰起頭,透過歐頓小教堂的大門仰望著天上那不祥的血月,眼神中透露出深意。
“讓一切發生巨變的源頭,這特殊的月相.難道不是我在‘某個人’的幫助下升起來的嗎?”
藍恩著重強調了‘某個人’。
這種強調,讓艾琳和紅袍巫婆都猛地出現了一種恍然卻又有點迷茫的狀態中。
像是她們現在才突然想起來,有這么個人存在一樣。
這情況不正常。
很不正常。
因為血月而引起的反應這么大,那么明知道是藍恩的行動導致了血月升起的艾琳,為什么從沒有在這條邏輯上追查下去?
她們被影響了思維。
只是一瞬間,艾琳就猛地抬頭與藍恩正好對視起來。
他們倆都意識到了這一點。
但同時,艾琳捂著自己的腦袋,仍舊想要理順自己現在的思緒。
“我確實是被影響了,但又有點不對,我還清醒著”
烏鴉獵人低聲說著,她敏銳的察覺到了自己身上這種思維影響的不對勁。
像是亨利克或者加斯科因,就算是有人到他們面前,說‘如今亞楠的時間表現不正常’,他們那被蒙蔽的思維和邏輯也根本理解不了。
可是艾琳和紅袍巫婆現在,只是被藍恩點了一句,就立刻醒悟了似的意識到了問題的存在。
“先生,針對這種現象,可進行拓展的可能性有兩種。”
曼妥思在藍恩的腦海中,根據主體的瞬間反應同步完成了邏輯推導,并且將推導結果上呈主體。
而藍恩此時不僅沒有自己身邊作為重要幫手的清醒獵人被施加了思維影響的慌張,甚至他的眉頭一挑,嘴角還露出了饒有興趣的微笑。
“要不然,就是對艾琳施加思維影響的東西,這手段跟古神們根本不能比。因此提了一嘴就真能點醒。”
“要不然,這種思維上的蒙蔽就是需要達成一定的條件才能解開,就像是我在曼妥思那里封存起來的記憶一樣。”
“而如果是第二種可能性,那么我剛過來提了一嘴,她們直接就醒悟了條件很明顯了不是嗎?”
是的,條件非常明顯了——這句話、這個邏輯,得是藍恩對她們說出來的才行!
獵魔人似笑非笑的看著小教堂外的天空上,冷漠的懸掛著的一輪不祥血月,嘴里低聲自語的呢喃。
“你還真是等著我呢啊.”
“威廉大師!”2
藍恩的呢喃,和烏鴉獵人那恍然的低語重疊起來。
顯然在此時此刻,他們都立刻意識到了事情的關鍵。
到頭來還是這位從拜倫維斯的學院時期,就對后面整個亞楠、治愈教會的學術、研究、發展、習慣乃至是風俗等各個方面都影響無比深遠的學院領導者。
幾乎可以說,他的學術理論還有他帶出來的各個學徒,才創造了亞楠如今的模樣。
而毋庸置疑,在拜倫維斯已經封閉,自己的學生們都背離了自己的學術道路,古神們的欲望投射到人類身上之后。
這位大師對一位從異世界而來的外鄉人,做出了自己最后,也是最為重要的又一次引導。
——藍恩想要的答案和指引,一直都在那倒映著碩大明月的湖邊搖椅上,晃晃悠悠的安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