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喜歡的一集!」
「安全繩綁緊了嗎,繪里醬?這個很重要啊。」
「我爺爺家就住在樹海附近誒。」
「我跟你說,兩個人帶一堆戶外專業設備進青木原也沒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有一個朋友,當初可是什么裝備都沒帶,一個人就…」
「看起來周圍好暗,路好難走,好多蟲子的樣子,繪里醬小心點吧。」
「再走快點吧,別磨磨蹭蹭的,想看見自殺者的尸體。」
「哦!是的是的,我也超想看。」
直播間里的彈幕一條條刷過去。
油管上來自天南地北的觀眾看客,悲喜各不相通地借助文字抒發著自己的感想。
「誒——?尸體?真的看到的話,絕對會非常恐怖的吧?」
米山一邊在樹海里面行走,一邊從各種彈幕里找話題。
腰上綁著的安全繩已經拖出來很長的距離了,再加上樹海地形崎嶇,在樹海的深處跋涉了將近一個鐘頭,她已經氣喘吁吁,感覺累壞了。
背著大量工具的坪田,情況也沒有比她好太多。
一路跟拍剪輯素材的坪田單手扛起便攜攝像機,空出另一只擦額頭上的汗:「繪里,我們休息一會。」
「好。」米山點點頭,然后又朝著直播用的手機攝像頭說道,「大家我和輝吉現在要休整一下。」
「繪里醬好棒!」
「好無聊啊,走了這么久什么都沒看到,周圍除了樹還是樹。」
「繪里,喝點水吧。」
坪田從登山包里拿出一瓶礦泉水遞出來,順便還給了一根大號的粗糧棒。
「謝謝。」米山伸手接下,然后小心坐到一塊長青苔的石頭上,直接就著礦泉水開始吃起了粗糧棒,「輝吉,這粗糧棒味道怪怪的,而且怎么粘乎乎的,是不是受潮了?」
「品牌的問題吧?下次不買這種了。」
雖然口感非常奇怪,但短暫的進食過后,好歹是為身體補充了一定的熱量和水分,米山稍稍又來了一點干勁。
她從有些潮濕的石頭上站起身,抹了一下嘴角黏膩的食物殘渣,拖拽安全繩往前走了兩步,然后看向直播間:
「誒?等一下,大家,我好像聞到了一股腐臭味。剛剛吃東西的時候我就有注意到了,但不是很確定,朝這個方向走兩步的話,味道好像就變重了。」
米山沒有在說謊,也沒有在故意搞節目效果。
空氣里好像真的有一股淡淡的腐臭味。
在她吃粗糧棒的那個時候就隱約有聞到了。
這句話一講出來,直播間里的彈幕數量,肉眼可見的增多——
「尸體的腐臭味。」
「真遇上自盡者的尸體了?」
「終于有點我想看的東西了!」
米山:「大家,被你們這樣說,我其實有些害怕——誒?就算你們送禮物,我也…啊,那個,謝謝謝謝…好了好了,為了你們的話,就過去看一下好了。要是一會我遇到什么奇怪的東西,你們可一定要第一時間替我撥打求救電話啊。」
米山招呼上坪田,兩個人繼續拽著自己腰間的紅色安全繩,繼續朝前走去。
直播間里的鏡頭晃動。
搖晃了好一陣子后,又慢慢穩定下來。
鏡頭正對準了一棵巨大樹干,能看見在地上,樹干邊上有一具殘破的尸體。
不是人類的,而是一頭野豬。
這頭野豬 死狀很慘,似乎是被什么野獸給開膛破肚,尸體上有明顯的啃咬痕跡。
而且,應該死了有好幾天,尸體已經開始腐爛,腹部暗紅色的肉外翻,能看到白色的蛆蟲再上面蠕動,散發著劇烈的腐臭味。
「什么嘛,原來只是一頭野豬而已。」
「嘔,好惡心,我正在吃飯啊!快把鏡頭移開!」
「不對啊,這頭死豬身上的啃咬痕跡不對勁啊。我怎么看著不像是什么野獸留下來的傷痕,反而像是人類的齒痕?」
「哇!更惡心了,快別說了!」
「也許是野人哦。」
「人類的齒痕,別嚇我啊。這也是能看出來的嗎?」看到那條彈幕,本來掩面用頭頂手機拍攝野豬尸體的米山,面露驚恐。
「真的,我動物園里的獸醫。我可以確定尖牙的食肉或者食腐動物是不會在尸體上留下這樣的齒痕的,只有牙齒較為平整的人類才可以。」
「哇!直播間里真是什么人才都有,說話又好聽,我超喜歡待在這里的。」
「別拍了,繪里。人類的啃咬痕跡什么的,肯定只是直播間的觀眾編出來嚇你的。但是我聽說青木原是有熊活動的,哪怕是其他的野生動物,這一片區域也一樣不是那么安全,我們快從這里離開。」
一旁的坪田開始小聲安撫自己的同事,并且提議快點離開。
米山繪里這時候也不想再去看直播間里的觀眾在討論什么了,點了點頭,連忙拽著自己的安全繩,和坪田一同快步離開。
快步走了大概十幾分鐘。
因為太專注于腳下,所以沒有照顧到直播間那邊,等米山再次抬頭的時候,卻發現此刻直播間里的彈幕異常的多,觀眾們似乎是討論著什么——
「真的有!真的有!我也聽到了!」
「有奇怪的聲音啊,繪里醬。」
「喀拉喀拉的聲音,越來越大聲了,繪里和輝吉都沒聽見嗎!」
米山繪里看著直播間里一條條刷過去的彈幕,臉上的表情愈發驚恐:「聲音?你們大家,別嚇我啊。哪有什么聲…」
話音還沒落下,這個小網紅就忽然聽見了。
樹海的深處,樹木參天,遮天蔽日。
縱使是白天也光線黯淡,昏暗的婆娑樹影隨風搖晃。
有一種像是粗麻繩被緩緩用力繃緊的聲音,不知道從林子的哪個角落里響了起來。
更奇怪的是,這種明明應該是很細小的聲音,此刻聽起來居然格外清晰。
「說不定只是我們的安全繩被什么勾住了而已。」坪田的表情同樣有些不自然和驚恐,但還是在努力安撫自己和米山繪里的情緒,很顯然他也聽見了剛剛那「喀拉喀拉」的奇怪聲音,「繪里,不如我們在這里回頭吧。」
「嗯,回頭。」
兩人打起退堂鼓來,各自拉住安全繩轉身。
這次已經在青木原的深處拍攝了很久。
而且,「疑似被人類啃食的野豬尸體」,外加「深林里面如同繩子繃緊發出的莫名喀拉喀拉聲」,這兩件事情已經算得上有些靈異了,還都被鏡頭記錄了下來,足夠讓粉絲們去討論很久。
見好就收吧。
米山和坪田轉身,忽然又同步的停住。
他們回過頭的時候,似乎是看見了什么。
「怎么都不動了?繪里醬?」
「懂了 ,時停系列。」
「看他們的樣子,好像是發現了什么啊。」
「天吶,好刺激!」
「大家…」米山抬手,哆哆嗦嗦將帽子上固定的手機視角調高,通過拍攝自己的另一臺手機可以看到,她的瞳孔又明顯放大,呼吸很急促,「那邊好像有人。」
直播間的環境鏡頭,固定到了對面的一處山坡上。
通過層層疊疊的樹影,隱約能看到,有一個穿著灰白條紋襯衫的男人,背著一個橙色的包,正垂著腦袋,極其頹喪地在不太遠的位置走動,男人走過一道樹影,而后又奇怪的消失不見。
「是自殺的人吧?」
「繪里醬快上去攔住他啊!」
「我算是看明白了。劇本吧,這是?盲猜一下,接下來的劇情是繪里和輝吉追上那個男人,用一番陽光向上的嘴炮,鼓勵對方重拾生活希望。猜錯變貓娘,給大家爽爽。」
「快進到我只是路過的正義伙伴。」
「那個男人好詭異啊,而且消失得也很奇怪,他真的是人嗎?」
「大家…」米山的聲音已經有哭腔了,講來的每個字都在打顫,「那個男人很詭異,我剛剛看見,他…他在用腳尖走路!」
昏暗的樹林某處,又開始傳來粗麻繩繃直的響動了。
「走!」
同行的坪田自然也看出了剛剛那個奇怪男人的詭異之處,但他似乎要稍稍鎮定一些,直接將手里的便攜攝像機和背上的登山包全都拋下,拉起已經被嚇得有些癱軟的米山繪里沿著安全繩的方向狂奔。
但因為直播的手機設備都固定在米山的帽子上,所以直播并未中斷。
「怎么跑了?見死不救?」
「你們太沒道德感了吧?那可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啊。」
「本來還挺喜歡你的。」
「我已經打求助電話了。」
「應該是劇本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原來不是正義劇本,而是恐怖劇本。變貓娘的那位還在嗎?」
「肯定是劇本啊。但真別說,繪里醬的演技可真不錯啊,好活當賞!」
直播間的鏡頭依舊在劇烈抖動,昏暗的樹影倒懸亂晃。
同時能聽見米山繪里劇烈跑動發出的喘息聲,還有似有若無,好像始終緊緊跟在身后的「喀拉喀拉」聲。
「繪里醬發出來的喘息聲,聽起來有點糟糕。」
「諸位,雖然有些不合時宜,但我好像興奮起來了。」
「別轉了,我頭暈了。」
「啊!」
米山繪里的慘叫聲。
之后鏡頭畫面劇烈晃動,然后又稍稍穩定。
似乎是米山在跑動的過程中摔倒了。
畫面的影像正對一棵大樹的根部,地上有一個橙色的背包,一雙鞋子,還有一張被石塊壓著的,寫有字的白紙。
緊接著,鏡頭開始伴隨米山繪里的抬頭緩緩上移。
畫面里出現了一雙懸空的腿,灰白條紋襯衫的襯衫。
再往上,是一張渾濁眼睛圓睜,嘴巴大開,死灰色的腐爛人臉!
是剛才樹林里看見的那個,踮著腳尖走路的男人!
他脖頸處,被一道麻繩緊緊勒住,粗糙的繩索已經深深嵌進了他的肉里。
麻繩繃直的聲音,從吊死男人的脖頸處發出。
繩索沒來由地一松,這具吊死的尸體,迎面朝著正倒在地上的米山繪里身上砸來!
米山尖聲驚叫起來:「啊!!!!!!!」
「走啊!繪里!」
在這個無比驚悚的瞬間,坪田將米山繪里重新拖拽起來。
直播間的畫面又開始劇烈抖動了。
而此刻的樹海之中。
麻繩繃直的聲音一刻都沒有停過,而且越來越響。
從那個吊死的男人尸體朝上望去,遮天蔽日的成片樹冠上,一條條或新或舊的繩索彼此纏繞,難分彼此。
而每一段繩索之下,都掛著一具尸體。
這些死尸,就像是風干的臘肉一樣,一排排,一列列懸掛著。
如同嗚咽的山風吹過來,昏暗的樹影、糾纏的繩索、干癟的尸體,都晃動不止。
喀拉喀拉。
「呼——哈——呼——哈——」
米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從樹海深處跑出來的。
恐懼的淚水沾滿了她的眼眶,讓她完全看不見道路。
一路上,她只是被坪田拽著在跑,摔倒又爬起,摔倒又爬起,不知道重復了多少遍,也不知道跑了多久。
現在衣裳被擦破大片,一身是血污的米山,終于逃回了追初綁安全繩的位置。
也算是黑色火巖道盡頭,有著官方警示牌的那里。
「輝吉,我們快解開安全繩繼續走吧!」
米山繪里依舊止不住哭泣,她的手死死攥住坪田的手,握得非常非常緊。似乎只有這樣她才能感受到同伴就在身邊,才能找到一點點虛幻的安全感。
坪田輝吉沒有回話,四周奇怪的安靜。
「輝吉?」
米山抬起涸泥污和血漬沾滿的手背,用力擦了擦了眼睛,抹掉眼淚。
她看見坪田輝吉站在身邊不動,正抬頭,注視一開始綁安全繩的那棵大樹的樹冠,不知道在聚精會神地看些什么。
米山繪里:「輝吉?我害怕,輝吉。」
這回,坪田才有了一點反應,他目無表情看向米山,嘴唇張開又閉合,似乎是在說些什么,但卻又沒有話語從他的嘴里出來。
只有一種生澀的,極其古怪的聲音,在順著他的喉嚨在朝外擠。
那是一種,像是粗麻繩被緩緩用力繃緊的聲音。
「不!不!!!」
米山繪里被嚇得松開了手,連連后退。
慌亂之中,她瞥見了一直懸掛在額頭前的手機屏幕。
直播的畫面到現在都沒有中斷。
只不過,直播間里連一條彈幕都沒有。
而就在米山的視線聚焦在手機屏幕上的一瞬間,大量的彈幕涌出來,密密麻麻——
因為恐懼到了極點,米山繪里的身體劇烈顫抖,但卻鬼使神差得抬起了頭。
于是,她看見了。
身邊本來捆綁安全繩的那棵大樹上,正掛著一個人影。
熟悉的沖鋒衣,背上著一個大號的登山包,甚至手里還緊緊攢著一臺便攜攝像機。
坪田。
是坪田被高高掛在了樹冠上,就在自己的正上方頭頂。
吊死他的繩索,正是紅色的安全繩 。安全繩在這棵大樹上凌亂地繞了好多圈,好像已經打成了解不開的死結固定。
這歪七扭八纏繞在樹上的長繩,一端連著坪田的脖子,另一端則是捆在自己的腰間!
坪田的身體在樹影下微微搖晃,麻繩繃直的聲音從他的脖頸處傳出。
米山繪里仰面僵直在原地,有什么軟塌塌的東西,從樹冠上的坪田身上掉到了她的臉上。
那是兩只蠕動的肥大白蛆。
坪田輝吉似乎死了很久了,已經開始腐爛長蛆蟲。
而此時的直播間里,密密麻麻的彈幕還在如潮水一般涌出來——
「怎么還不自縊?」
「怎么還不自縊?」
「輪到你了!」
「輪到你了!」
喀拉喀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