覲見的過程比想象中快,因為達徹·落雨并不是王,也沒有只早上才能議政的習慣。在城市中心,有一座竹林掩印、碉樓聳立的莊園,方圓百米內的街道,建筑,也拜其所賜,變得意外奢華。
一開始自然是被門衛給攔下,報出自己是北境守護的女兒后,門外依舊將信將疑。不過,看胡桃的衣服雖然臟了些,做工卻十分細膩,不像是普通人家穿得起的,再加上諸葛炳偷偷塞給人家的幾枚金幣(這個起了主要作用),他們還是進去通報。
回復來的很快,達徹就在他的莊園里,并且同意了會面。
在下仆的帶領下,他們在這座迷宮般的莊園里行走著,周圍的一花一木都經過精心栽培,光彩照人。然而,諸葛炳總覺得過于刻意,失去了花木本身的自然之美。非要說的話,還是金果的院子更加漂亮。
“呼…”
胡桃開始緊張起來,她即將要面對一個不認識的人,進行一場兇多吉少的博弈談話。而這場談話的結果,將直接決定同伴們今晚能不能睡在相對安穩的屋子里,還是又要立刻離開,去往下一個地方流浪?就算他們能翻過鸕鶿的死亡沼澤,又能去哪里呢?東境?
那里不太平的消息,甚至都傳到了北境人的耳朵里。
他們敢給父親定謀反罪,因為他們很清楚,父親是清白的,冤枉他的人,比他還知道這個罪名有多冤枉。
但他們不敢去招惹東境守護,因為任何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人家是真的要反了,無非是時間問題而已。
從一個危機四伏的地方,逃到一個兵荒馬亂的地方…剛出虎穴,又入狼窩啊。
“別緊張,放松點。”諸葛炳察覺到她在胡思亂想,放慢腳步,輕輕握了一下她的手,“等會兒簡單自我介紹一下就行,別提你父親和他父親的關系,剩下的,都交給我。”
在人生和家族雙雙下行的時候,聽到有一個男生說出如此靠譜的話,胡桃心中的感激之情幾乎要涌出來了。以至于她先是用感謝的星星眼看向諸葛炳,隨即才意識到,這雙如黑曜石般堅硬有力的手,正握著自己的右手。一股莫名的情緒涌上腦海,讓胡桃一直繃著的弦,多少松了一些。
微風拂過,白皙的臉蛋微微泛紅。
“謝謝你,諸葛卿,我…”
“等一下。”
諸葛炳沒有觀察到胡桃神情上的變化,蹙起眉頭,“什么聲音?”
慘叫。
若有若無的慘叫,混合著風聲,回蕩在這一片翠葉之中。
“老爺這會兒正在庭院里,進行又一次的‘試驗’。”仆從回頭看了一眼,趁著四下無人,偷偷囑咐道,“二位,是從外地來的吧?”
“怎么說?”
“如果不想變成‘試驗品’的話,最好,不要反駁老爺的話,他最討厭有人這么做。”
“…”
最后一絲僥幸心理破滅,意識到這個達徹又是個難搞的人,諸葛炳心中暗罵,臉上卻還是波瀾不驚,笑道,“謝謝你的提醒。”
說罷,主動遞了一枚銀幣給他,仆從喜笑顏開地收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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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已經做了些心理準備,然而,實際看到這一幕,還是讓胡桃瞬間變得面色慘白。
精心修剪過的草坪被染紅,赫然擺著一只人手,汩汩流動的鮮血,證明了它脫離主人還沒有太長時間。再往遠處看,諸葛炳看到一個四分五裂的“人”,面向各種凄慘。他一下子明白了為什么有些血腥片需要打馬賽克,當一個人被撕開,翻過來,紅的黃的白的綠的全都灑一地時,會產生異常強悍的視覺沖擊力。
“嗚…嘔…”
胡桃看的一陣反胃,小臉慘白,本能地想吐。但,短短的數秒內,理智壓倒了本能,她沒有真的吐出來,而是躲到諸葛炳身后,借他寬厚的身板遮擋視線,盡力不去想這一幕。
然而,血腥的氣味已然飄蕩在花園半空中,久久不能散去。
就是在這種環境下,他們見到了當今的鸕鶿一把手,達徹·落雨。
“哈哈哈哈哈,不錯,真不錯!”這位接班人的身材管理得相當好,健壯,有力,是個敦實的大塊頭,看不出胡吃海塞的痕跡。他的顴骨很高,兩只眼睛迸出釋放不盡的精力,仿佛要把一切水分都蒸干。
一個身披黑色鐵甲,被外人稱之為“黑罐頭”的衛兵,此刻正站在他身邊。
鐵甲之下,那格外粗重的喘息聲,讓諸葛炳不禁懷疑他還屬不屬于人類。
血漿涂抹在他的手腕、腳踝和心口處,很顯然,他就是這一幕的始作俑者。
就在他身邊,還有幾個穿著粗布的奴隸,男女都有,嚇得面無人色,腿都在發抖。在這場無人道的實驗中,他們主要充當小白鼠的功效,用來展示這份新武器的殺傷力。看著同伴以如此慘烈的方式死去,也許下一個就會輪到自己,內心的恐懼、驚慌,明明白白地寫在臉上。
即便如此,也沒有一個人逃跑。
“這就是你們黑水金庫最新的研究成果嗎?簡直太棒了!”達徹走到黑罐頭身邊,伸手,拍了拍他的頭盔,“不錯,我很滿意!”
“您的說法并不準確,落雨大人。”
身穿白衣,腦袋被白色頭巾包裹住,額頭上系著一根荊棘的銀行家笑了笑,用極其低沉的聲音說道,“這并非是我們的研究,強化飲料的真正發明者,是西境學士塔中的一位魔法師。黑水金庫提供了實驗研究需要的資金,僅此而已。”
“隨便啦,那種事情怎樣都好…”
達徹點點頭,有些興奮,“只是一杯飲品,就能讓體質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太棒了!”
“快,多買一點,讓我手底下的士兵全都喝下去!我要組建一支專門由這種士兵組成的隊伍,就叫…嗯…就叫黑鐵衛好了!”
“何等威風的名啊,落雨大人。”銀行家在一旁吹捧道。
一位身著華服,留著一撮花白八字胡,滿臉寫著風霜的中年男人,卻是眉頭緊鎖,愁容不展。
“落雨子爵,我們已經…沒有那么多錢了。這些神奇的魔法飲料,相比價格不菲吧?現在鸕鶿,各項開支都捉襟見肘,實在無法支撐起一支如此昂貴的親衛隊。再者說,您的父親,不是已經給您留下了名動天下的槍騎兵嗎?這支隊伍曾追隨露比先王,在抗擊蠻族的戰爭中,留下過赫赫威名啊!”
達徹轉過頭來,緊緊盯著他,臉上仍掛著笑容,眼睛里的光,卻迅速冷下來。
“想辦法幫我弄到錢,這才是你的任務,不是嗎?鸕鶿的總財務官,朱伯特·約書亞先生?況且,你還管著商人協會,想辦法榨點兒出來,應該也不是問題吧?”
“請不必為難約書亞先生,落雨大人,據我所知,他過的已經很艱難了。”銀行家適時地補上一句,用無比和煦的語氣說道,“如果您急需用錢,還是可以像以前一樣,申請黑水金庫的貸款。一切手續,我都會為您操辦好的,您只需要簽字就行。”
“真的嗎?”達徹兩眼放光,“我還能借到錢?”
“隨時可以。”銀行家微微躬身,對他行了一個禮,“有我們在,什么都不用擔心,達徹·落雨子爵。”
“您一直,是我們黑水金庫的優質客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