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秋月拿起橫在碗上的筷子,吃了一口,是那熟悉的味道。
然后停下筷子,看向坐在對面的吳偉波,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
“傻瓜,看我干什么,快點吃啊。”
“小月?”吳偉波試探地叫了一聲,感覺腦瓜子有點嗡嗡的。
“是我。”于秋月微笑點了點頭。
“可是…為什么…”吳偉波大腦有點懵,一時間都不知道應該說些什么。
“因為你每周來吃面,老天爺看你可憐,所以準許我回來,陪你吃碗面,快點吃吧,不然面就涼了哦。”
“啊…哦…好…好的…”
思維已經呆滯的吳偉波,用筷子夾起一大坨面就往嘴里塞。
“啊”
滾燙的面條,燙得他一聲驚呼,并且很快大聲咳嗽起來。
“哈哈”
坐在對面的于秋月肆無忌憚地大笑起來。
“我…我吃得有點急了。”吳偉波臉頰微紅地道。
“伱呀,怎么還是這么笨。”于秋月嬌嗔道。
然后抽出旁邊的一張紙巾,伸手把他下巴的汁水擦了擦。
吳偉波呆呆地看著她,就在她擦完想要縮回手臂的時候,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掌。
入手溫潤而又柔軟。
“小月。”
他目視著于秋月,滿目柔情。
“怎么了?”
“能見到你真的…真的是太好了。”他聲音有些顫抖地道。
“就…就吃一碗面嗎?”他有些失望地問道,人總是想得到更多。
“要不然呢?”
“沒,沒什么,吃一碗面挺好,能再見你一面我已經知足了。”吳偉波擠出一個笑容道。
“傻瓜,騙你的,我有一下午的時間,天黑的時候,我就要離開了。”于秋月道。
“真的嗎?”吳偉波瞪大眼睛,驚喜問道。
“假的,快點吃面吧。”于秋月抽回自己的手,嬌嗔道。
吳偉波拿起筷子,再次吃起面了,不過這次他吃得很慢,不知是因為被剛才燙怕了,還是怕自己吃得太快,吃完這碗面,于秋月就會消失不見。
于秋月大概也猜出他的心思,好笑的同時,又有些心疼地道:“快點吃吧,我沒騙你,我還有一下午的時間,我還想和你一起去你學校逛逛呢。”
“哦,好”吳偉波聞言,這才大口地吃起面來,不過這一次,他沒忘記吹一吹。
可每吃一口,都忍不住看一眼于秋月。
不過當他夾起碗中的牛肉的時候,忽然想起什么,趕忙把自己碗里的牛肉都夾到了于秋月的碗中。
于秋月沒有說謝謝,而是瞇著眼睛,滿臉幸福的笑容。
她很享受這種被吳偉波寵愛的感覺。
“你要是想吃,我單獨找老板要一份。”
吳偉波說著,轉頭就想要招呼老板,可卻被于秋月給攔住。
“這已經夠了。”她說。
吳偉波聞言也沒再堅持,低頭繼續吃面。
不過看著對面,吃著面條,一臉享受的于秋月,他感覺自己跟在做夢一樣。
“好久好久沒吃,還是這個味道。”
吳偉波悄悄在自己手背上掐著一把,可是太過使勁了,下意識地痛呼一聲。
“你干什么?”于秋月詫異問道。
“我感覺跟做夢一樣,所以掐一下自己。”吳偉波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那現在呢?”
“應該不是做夢,因為很痛。”他把手背展示給于秋月看,手背上紅了一大塊。
于秋月放下筷子,拽過他的手,對著他的手背輕輕吹了吹。
溫柔的風,暖而輕柔,那熟悉的氣味,讓他心顫。
“要真的是做夢,我希望這個夢永遠不要醒來。”
吳偉波低著頭,看向正在往他手背上吹氣的于秋月。
“傻瓜,你剛才都被面條燙了一下嘴,難道還不能確定是不是在做夢嗎?”于秋月抬起頭看了他一眼,滿目嬌嗔地道。
“對哦。”吳偉波這才反應過來。
“快點吃吧。”于秋月放開他的手。
“好。”吳偉波乖乖應了一聲,然后低頭繼續吃起面來。
于秋月吃的是炸醬面,所以吃得很快,吃完之后,就托著腮,面帶微笑地看著吳偉波。
吳偉波被她看得臉頰微紅,手足無措無措,一時間幾乎忘記怎么拿筷子吃面,似乎回到初戀之時,自然又引得于秋月的一陣嬌笑聲。
看著眼前,笑得前合后仰的人兒,吳偉波的心仿佛慢慢沉淀下來,變得前所未有地寧靜。
“小月。”
“嗯?”
“謝謝。”
“謝我什么?”
“我也不知道,就是…就是謝謝你出現在我人生里,謝謝你愛我…”
吳偉波低著頭,淚水浸濕了眼眸,落到面湯里,最終被他就著面條,被他吃進口中。
原本辣中微甜的面條,第一次吃出苦澀的味道。
這也許是他最后一次來這里吃面,以后再也不來了。
“傻瓜。”
于秋月伸手摸了摸他那略顯凌亂的頭發,滿目柔情。
一碗面條,終究有吃完的時候。
于秋月首先站起身來,吳偉波也趕忙站起,然后趕忙去前臺結賬。
老板見吳偉波雙眼通紅,有些驚訝地問道:“吳醫生,你這是怎么了?”
說完又看了一眼他剛才坐的位置,有些驚訝道:“咦,吳醫生,今天你兩碗面都吃了啊。”
吳偉波有些驚訝地看向站在桌邊的于秋月,張了張嘴,最終低聲嗯了一聲,快速結了賬。
然后和站在門口等著他的于秋月,一起出了面館。
而于秋月很自然地挽住他的胳膊。
想起剛才老板說的話,他下意識地看向挽住自己胳膊的手臂。
“怎么了?”于秋月問道。
“剛剛老板好像看不見你呢?如果我不是在做夢,那是我精神出了什么問題嗎?”
吳偉波畢竟是醫生,立刻想到有可能是自己太過思念于秋月,精神上出了問題。
“是嗎?”
于秋月松開他的手腕,伸手按下掛在胸前的懷表,走向旁邊的路邊攤。
“老板,你這烤腸怎么賣的?”
“五塊錢一個。”
“給我來兩個。”
“好的。”
于秋月回過頭來,招呼道:“波波,付錢。”
“啊…哦。”吳偉波趕忙上前,用手機掃碼支付了十塊錢。
于秋月接過老板遞過來的烤腸,給了吳偉波一根。
咬了一口后,笑著問道:“現在還覺得是自己精神出了問題嗎?”
看著手上的烤腸,吳偉波趕忙搖了搖頭。
他精神出了問題,難道路邊攤的老板也精神出了問題不成?
“可是…可是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他接觸過大體老師,接觸過無數因病死亡的患者,可從來沒有聽說過有人能死而復生的,除非——她沒死。
想到這里,吳偉波心中無數的疑問同時,卻又無比地興奮。
“我們邊走邊說吧。”于秋月向前走去,吳偉波趕忙跟上。
“原來是這樣。”
在了解事情的原委之后,吳偉波雖然覺得難以置信,但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畢竟于秋月當著他的面,驗證了種種。
而此時他們正坐在蓮花湖邊的一張長椅上。
這里是學校的約會勝地,傍晚的時候經常有三三兩兩的情侶或沿湖散步,或臨湖而坐,他們以前也經常來這里。
不過現在是中午,這里沒什么人。
于秋月挽著他的胳膊,靠在他的肩上,就這樣靜靜地坐著,都沒再說話,默默地看著湖面蕩起的陣陣漣漪。
因為該說的話,已經說完了,只是這樣偎依在一起,感受著對方溫暖,享受著彼此最后的時光。
直到太陽落下山,于秋月看到一個打著雨傘的小小身影出現在她的面前,她知道時間到了,自己要走了。
于是她松開吳偉波的手臂,站起身來,然后面向著吳偉波,背對著陽光,雙目含淚,面帶笑容地道:“波波,我要走了。”
吳偉波剛想起身,卻被于秋月按坐下。
于秋月看著吳偉波道:“波波,我走了,聽阿姨的話,找個對象結婚,好好過日子,不要再因為我耽誤你的人生,這樣我會很不安的,當然,除了陳巧麗,我不喜歡她…”
吳偉波緊緊捉住于秋月的手,萬分不舍。
“我…我愛你,很愛…很愛你,小月,你不要離開我…”吳偉波聲音里帶著些許哭腔道。
“我也愛你,很愛很愛你,如果有下輩子,我還愛你,但是我現在要走了…”
于秋月低頭,用自己的額頭輕輕碰了碰吳偉波的額頭。
“是不是…是不是陳巧麗?實驗用的氰化物少了,你的尸體已經被火化,我沒證據…”
“不是,傻瓜,不要亂想,我的死就是個意外,答應我,好好過日子,可以嗎?”于秋月道。
可是一直盯著她的吳偉波瞳孔微縮,因為他察覺到,于秋月在撒謊。
兩人從高中就開始認識,所以吳偉波清楚她每一個細小的習慣。
比如她撒謊的時候,鼻翼會向兩邊動兩下。
而且她生前和陳巧麗關系一直都很好,死后為什么突然就討厭她呢?
不過這畢竟不是小事,不能單憑猜測,于是他道:“你撒謊,就是陳巧麗,我一定要殺了她,為你報仇。”
吳偉波故意這樣說的,就是要讓于秋月緊張起來,才會和他說實話。
果然于秋月聞言之后,趕忙道:“別,都已經過去這么多年了,你沒有證據,只要你好好的就行…”
“真的是她,真的是她…”
吳偉波一直懷疑陳巧麗,這下得到證實,全身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
于秋月雙手捧住他的臉,讓他看著自己。
“波波,答應我,不要為我做任何傻事,否則我死了都不會安生的。”于秋月看著他,一臉認真地道。
她之所以不想告訴吳偉波這件事,是因為沒有證據,而且已經過去這么多年,即使報警也沒用。
而吳偉波如果為了她,再去做什么傻事,勢必會毀了他的人生,這是她不愿意看到的。
“答應我。”于秋月再次語氣堅定地道。
看著眼前的人,吳偉波點了點頭。
于秋月低頭吻向他的嘴唇,吳偉波感受到一陣濕潤和柔軟,可還不等他再有其他動作,于秋月在他面前化作泡影消失得無隱無蹤。
一切感覺跟做夢一樣,直到低頭看向手心里那串護身符,才知道這并不是夢。
他又在長椅上坐了很久,直到天完全黑了下來,校園亮起橘色的路燈。
他這才擦了擦眼角,站起了身,走向學校外。
路過一家燈火通明的超市,他略微猶豫了一下,走了進去。
“老板,有巧克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