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義堂紅棍王七身穿汗衫,蹲在船頭,叼著香煙,靜靜望著海面。幾名馬仔繞出貨艙,來到大佬面前,出聲道:“七哥,再過半個鐘就會抵達九龍塘碼頭。”
“兄弟們安排好沒?”王七瞇著眼睛,語氣平靜。一名手下笑道:“貨倉的兄弟已經到了,等會下船一起去按摩嗎?聽兄弟講,旺角新開了一間桑拿城,連加拿大鬼妞都有。”
“沒問題啦,我請客。”王七站十分爽快的答應下,再起身竟是個一米八多,渾身肌肉的彪形大漢。在他身后是一艘捕魚船改造的走私貨船,船上亮著盞黃色電燈。
海面上九艘一般大小的漁船一字排開,緩緩攪動水花,拖拽著尾浪一路向前。
遠處。
史密斯站在緝私船頭,舉起望遠鏡,望著海面上出現的貨船,嘴角挑起一抹冷笑,出聲道:“打燈,閃笛,準備搜船!”
兩位監督大聲領命。
“海關緝私,停船搜查!”
“海關緝私,停船搜查!”
一時間,警燈亮起,海上的平靜被打破,一幫兄弟們手持武器,來到船弦旁望著三艘大型緝私船,焦急得同熱鍋上的螞蟻一般,海上起風浪,注定十分熱鬧。
而社團兄弟手中僅有幾把短槍,又怎么打得過海關?
很快,海關人員開始登船,扣押人員,再查驗貨物。一位高級督察掀開油布,卻見倉庫里是一箱箱的桂皮、八角、麻籽、花椒、陳皮,每個品類都以木箱封好,有專門的防潮措施,可見是專門改裝用來運貨的商船。
“這回捕到只大魚了。”
史密斯彎腰在木箱里掏出一把麻籽,放在鼻前聞一聞,心中暗道:“軍情處的情報真沒錯。”
這九艘貨船都是遠洋捕魚船改裝,不僅排水量大,而且載重十分可觀,每艘都能載貨幾十噸貨,九艘加起來可是大幾百噸的量。
第二日。
上午。
顏雄來到辦公室,低聲匯報:“何sir,昨天海關署有行動,查封了協成行五百多噸的香料,直接把船和貨都扣在維港碼頭里,限期讓協成行的人去取貨。”
何定賢表情一愣,旋即想起:“莞商會長,實業大王方溯泉的商號?”
“是。”
顏雄提醒道:“何sir,海關署的鬼佬來者不善,怕是要拿華商立威了。”
何定賢有讓警隊的人,多注意海關署的動向,但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海關署又十分封閉,通過警隊情報是插不上手的。而且海關里勉強安插的幾顆棋子,不宜妄動,便沒有前去接洽。
沒想到,杜益華倒是很猛,竟然直接向方溯泉下手。
方溯泉協成行香料遠銷海外,港島又不產香料,自然只能到內地進貨。
內地物美價廉,需要發展,自然積極出貨,而為了降低關稅成本,在走私成風的年代,大老板們自然會組船隊,在兩岸水上來來往往,五百多噸香料聽起來多,但頂多夠協成行工廠用一周。
雖然,潮商與莞商是兩個鄉社,但在面對鬼佬上是一個集體,莞商一樣把規費交給警隊。何定賢動作迅速,略有些焦急的拿起電話,撥出號碼:“幫我接警務處長。”
“哪位?”幾分鐘后,堅寶寧接起電話,出聲問道。
何定賢道:“堅sir,華商有幾艘貨船被海關扣了,麻煩幫忙問問海關署什么情況!”
“好。”堅寶寧語氣嚴肅,知曉海關開始出手,安撫道:“我馬上打電話問,十分鐘內轉告你。”
“多謝。”何定賢點點頭,掛斷電話,心里中明白:“海關是最不滿警隊用銀票發規費,找華商麻煩不僅是向我亮手腕,給我警告,也是想要出場自己收錢了!”
何定賢根本不怕海關搞事,因為在大局上警隊是壓死海關的,他只要甘愿給堅寶寧一點點小利益,堅寶寧就會出面把海關給踩下去。甚至不用給,坐等海關真把規費權收回去,堅寶寧第一個就要發瘋。
有一就有二,海關自己收,金融局,消防局是不是都要自己收?港島街頭又亂成一團,港督會對他的執政水平滿意嗎?他還會有下一個任期嗎?
所以,何定賢正因為不懼,才等著鬼佬出手,而且鬼佬不動手,他也沒理由去動別人。因為,他才是主動惹事的那一個,看鬼佬出什么牌,見招拆招即可。
“叮叮叮。”
電話很快打回來。
何定賢當著顏雄面接起電話,出聲道:“堅sir。”
“何sir,我給海關杜sir打電話了,他說是軍情處最近下令嚴查對北方的走私活動,手底下的人準備想抓幾艘越境漁船交查,不小心查到了方老板的船。”
“他已經答應放船、放人,并且賠禮道歉。”堅寶寧出聲道。
何定賢表情一愣,海關署下手這么強硬,署長杜sir卻又這么好說話?一抓一放,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啊!再通過抓船的方式,與華人老板達成合作,將來直接把規費交給海關?
杜sir有長進!
“我知道了。”
何定賢笑道:“多謝堅sir。”
“不用謝,我覺得可能是海關署對銀票制度有些不滿,是不是適當做一些讓步?”堅寶寧直接道:“或者,我再約水警署的人談一談?”
“不用!”
何定賢還是堅持不讓鬼佬分到錢莊利益,出聲道:“我自己可以搞定。”
“嗯。”
“我希望不要影響到現在秩序,何sir,秩序是你當年定的,不能因為位置變了,你就先變。”堅寶寧加碼道:“伱定的制度,你要守好。”
何定賢答應道:“沒問題,我保證每個月照樣收錢,照樣發錢,先掛了,堅sir。”
“嘟”他掛斷電話,取出一支雪茄,低頭點上,緩緩吐出口霧:“呼鬼佬沒打算扣方會長的船,也沒打算讓方會長交錢,他們只是想通過扣船的舉動來打我的臉!”
“打給全體華商看!”
有太多華商在內地進貨,每天在兩岸間來返的小船,其實全都是各類原料。
或者是走私進入內地的石油、糧食、藥品等 港島作為面向世界的貿易窗口,中間還承擔著加工廠的使命,把內地特產加工成產品,輸送給海外華人和洋人消費。其實只要在歷史趨勢中踩中一個節點,占據一席之地,都能夠成為一代大亨。
一如有往內地送貨的霍老板、在內地進貨的方老板海關署之所以不扣其它船,如藥品、石油、亦或者白粉、軍火等遠洋船,并非不行,而是不想。
因為,海關要親自來收錢,某種意義上,將來是要與各大商會老板、社團大佬進行合作的。需要獲得商會老板們支持,自然是要與商會老板們打好關系。
所以,一開始肯定是低烈度的試探,絕不會與老板們發生沖突,扣下來的船貨,一分不要放走。只要多來幾次,便能夠證明警隊對水上失去掌控力,老板們自然而然就會把規費交給海關。何定賢在關于走私方面的掌控力,也將在一抓一放中徹底崩潰,而每一次扣船,都將拉攏一班華商倒向鬼佬,千萬別指望華人就一定支持華人,首先警隊并非只有華人,其次,華商只支持有用的華人!
顏雄跟了大佬幾年,多少察覺到大佬語氣里的意思,出聲問道:“賢哥,兄弟們該怎么做?”
“這件事不用讓警隊的人做,查一查,方會長有沒有去海關。”何定賢道,顏雄答道:“前面東義堂歪雞之前給我打電話,說方先生下午三點會去海關。”
何定賢點點頭,舉起左手,拍了拍自己的臉,狂傲道:“出來混,面子大過天,敢落我的面子,就要用命來還,這件事情不死人,面子找不回來。”
“我不打算讓任何人一步,也不打算讓別人一分錢,讓歪雞的人出面做事,我們保東義堂沒事,再給他西環一條街的地盤開賭!”
顏雄點頭:“我知道了,賢哥。”
他轉身離開辦公室,回到辦公區撥出電話:“歪雞。”
“雄哥!”
歪雞坐在一間茶室內,捂著電話,點頭哈腰。
“大佬打算給你一個機會,要不要?”他語氣簡單利落,歪雞急道:“賢哥愿意給東字頭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我歪雞感謝!”
“十分感謝!”
“好,把海關查扣貨船的一個鬼佬監督廢了,讓海關的人知道賢哥的面子,要用命來還!”顏雄厲聲道。
何定賢一個人留在辦公室,抽著雪茄,眉頭揚起:“要抓緊讓水警區再度擴建,但前提是水警區要有一個值得信任的人管理,葛白升職總警司之后,還在紀律科做事,看來得活動一下,幫他調到水警區。”
“警隊在岸上要握權,水上也要能打!”
下午。
兩點三十分。
方溯泉走出公司大樓,坐上一輛轎車,出聲道:“去海關署。”
“知道了,大老板。”司機點起火,驅車沿著灣仔道行駛,最近的一條路卻被兩位軍裝吹哨示意繞行。轎車不得不左拐繞路,但一路上幾次軍裝出現,次次都指揮繞路,就連坐在后排的方溯泉都皺起眉頭,不悅道:“警察在搞什么鬼,臨時封那么多路,十分鐘的路程多花一半!”
渣華道。
一個紅綠燈口,司機駐車完畢,出聲道:“老板,那些軍裝引導完繞路,好像就撤走了。”
“嗯?”
方溯泉面色驚疑,忽然一輛轎車撞開路欄,駛上人行道,連續撞翻幾個垃圾桶,直直地將一個鬼佬撞飛。當鬼佬落地砸在路中間時,仍然車速不見的碾過一段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