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何定賢開著剛上牌的平治S級轎車來到差館上工,停在鬼佬署長的寶馬轎車旁,用機械鑰匙把門鎖扣上,使勁掰扯兩下,把車門牢牢鎖上,心滿意足的走進差館大門。
片刻后,葛白穿著制服,戴著警帽,路過新款轎車旁止住腳步,目不轉睛地打量一番,再望向消失在差館轉角的身影,暗自咽了口唾沫,腦袋里思緒不禁活絡起來。
這輛車到手只花掉十三萬,剩下十二萬過個一年半載再給也無所謂,要是他肯放老福進旺角揾水,十二萬的數目大筆一劃就可以勾銷,上位華探長理所當然的連港幣都耐花起來。
“長官。”
“長官。”一樓的軍裝、便衣立正敬禮。
何定賢點點頭,回到辦公室里,拿起桌面的報紙,開始細細翻閱。
《東方晚報》面世之后,依靠《東方日報》帶來的客戶量,銷售量在穩步增長,每天已經可以售出一千多份報紙。
金鏞在《晚報》上連載的《書劍恩仇錄》一面世就大受歡迎,寄到報社的讀者信比《龍虎斗京華》更多。
只不過,《書劍恩仇錄》比《龍虎斗京華》要晚發布一個多月,導致大部分東方日報的讀者都匯聚在《龍虎斗京華》上,如果等到《龍虎斗京華》完結,讀者很可能會大量轉移到《書劍恩仇錄》上。
“邵氏院線在油麻地購置商鋪,打算把院線開進九龍了?”何定賢照常在看完后,翻開《商報》,在第二版看見一條非常重要的商業新聞。
“邵邨人真是好眼光。”他放下報紙心生警惕,開口將門口的值班探員喊進來:“幫我把差館門口的阿坤帶進來。”
“是,長官!”探員立正敬禮,馬上轉身前去帶倪坤進門,倪坤就算尚未學會駕駛汽車,但依舊每天不敢懈怠,帶著黃包車守在差館門口,生怕大老板什么時候要用車。
“大老板。”倪坤進門后彎腰行禮,順手將門關上。
何定賢吩咐道:“幫我去油麻地把邱德更、豬油仔一起帶來差館,我有事情要同他們談。”
“知道了,老板。”倪坤馬上打開門小跑著離開警署。
“邵氏父子公司打算在油麻地開辦院線,等于是在我的地盤上搶飯吃啊,看來九龍區一元店的生意已經讓他們看出未來九龍的電影市場潛力,怎么會甘心只在一元店里分一杯羹?”
“一元店畢竟是我的生意,不是他們的,他們絕對一直在計劃、籌備資金開辦新影院。”
“賢哥。”
“大老板。”
不到半個小時,邱德更、豬油仔二人就坐在旺角差館華探長的辦公室里,何定賢也很直接的把報紙甩給他們,靠在椅子上,彈著煙灰道:“你們沒收到消息嗎?”
豬油仔表情難看,低頭道歉:“唔好意思,賢哥,我以為院線和一元店沒關系,所以沒有放在心里。”
“你也這樣認為?”何定賢扭頭看向邱德更,邱德更開口道:“何生,目前來看是沒關系,但是長遠來看,一元店遲早會被市場淘汰,市民們只要有錢,就一定會選擇更舒適的地方。”
“而且院線的電影質量比一元店好、比一元店新,邵老板在九龍開辦院線,表面上與我們沒關系,但其實是在堵我們的路。“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何先生將來也是要辦院線的。”
何定賢點頭道:“對,邵老板是在堵我們的路,靠錢砸我們,其實旺角的兩間戲院一直也都是賺錢的,就是錢賺的不多,投入又大。”
“隨著邵老板的加入,競爭又會變強,將來戲院生意會更難做…”
豬油仔皺起眉頭:“明明看起來一樁很賺錢的生意,老板們都想做,為什么做起來會難?”
邱德更以一個生意人的角度分析道:“正是因為同行都看出能賺錢,一個個跳出來搶,市場賺錢才會難,一個和尚打水喝,三個和尚沒水喝,一元店之前的生意太扎眼了。”
“同行門看在眼里,自然會對未來市場做出判斷,八九不離十都會是對的,邵先生有財力,有片源,是第一個在賭桌下注的。”
“大老板,賭桌下注的時間提前了,開牌的時候也會提前,要是我們下注恐怕會被甩下車。”
豬油仔目露思索,有所明悟:“原來難做是指剛開始,要是把大大小小的競爭者都給趕下桌,市場上的錢自然會流到最后的勝利者手中,一個市場容不下幾個巨頭,港島頂多就兩三個能做院線的老板。”
“難怪港島某個行業總是會誕生一個大王,剩下幸存的一兩個競爭者拍馬也趕不上。”
越大的市場能夠容多的老板。
院線市場在五十年代至七十年代的廝殺,則是非常慘烈的,好在由于港島電影市場不斷擴大,導致最后賺的錢老板也有不少。
“你說的對,是該提前下注了。”何定賢對邱德更的說法非常贊同:“邵氏父子現在進軍九龍,實則就是怕我手上有錢,否則,目前在九龍開辦院線的風險還是很大的,照邵邨人父子的行事風格,一旦開辦肯定會在三五年把戲院遍布整個九龍、新界。”
“別看第一間戲院開起來只投入十幾萬,實際上,整個投資計劃是以幾十萬,上百萬制訂。”
“虧起來也是大幾十萬打不住,能夠讓他們元氣大傷,對于邵氏父子公司也算是一場豪賭。”
“現在我做了旺角區的華探長,又有紙廠、影店的生意,資金流比以前更充沛,倒也算倒逼邵邨人下定決心了。”
要是他還是一個只要電影店揾水的軍裝小組長,或許邵邨人會繼續觀察,慢慢來,邵氏公司雷厲風行的表象下,可能是一顆焦灼不安的心。
“但我們沒錢下注怎么辦?”何定賢望向邱德更、又望向豬油仔:“十萬,二十萬我能掏得出來,三五十萬也能湊,但是同邵氏公司搶著圈地,怕是得燒上百萬港幣。”
“我去哪里找錢?”
“當掉全副身家都不夠,難道去賣身啊?”
豬油仔張張嘴,想開口幫大佬湊錢,但一想到數目之巨,又沒勇氣的把嘴閉上,總不能真讓大佬去賣身吧?
邱德更卻是陷入沉吟,明顯是個有注意的人。
何定賢也不催促,反而為他遞上杯茶,靜靜等待邱德更的答案。
邱德更眼神閃爍,看了他幾眼,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終是把腦袋里的想法徐徐說出:“大老板,生意人是不能為錢束手束腳的,錢就像水,世界上可能沒水嗎?錢不在伱手里,只是錢暫時放在別人的口袋里,沒本事的人,雙手捧著,等天下落水,有本事的人就該挖一條溝渠給自己引水。”
“沒錢就去找錢,只要辦法好,錢總會流過來,缺錢跟人打仗,那就辦一個錢莊銀號,用別人的錢打!”
邱德更一咬牙,語氣決絕:“大老板出面扛銀號的牌子,想辦法讓鬼佬、華警存錢,許一點利息。”
“籌不到一百,也能籌到五十,總之先拿錢出去打,解了燃眉之急再說,不過恐怕就得賭上大老板的前途了。”
“就看大老板敢不敢賭。”
何定賢在槍林彈雨的江湖上賭過幾次命,未想到,有朝一日還要在商業上賭命,但商海之中就是如此,你想到的注意,別人可以抄、可以用,再用龐大的資本砸垮你!
你要么選擇幫大資本打工,做小弟,要么就得出奇招,來一場商業豪賭,商場上的大老板誰個要賭身家性命的時候?
邱德更把話講的很明白,就是開錢莊吸納儲戶的錢,再拿儲戶的錢同人打商戰,聽起來是個合乎情理的商業操作,但實際上是非常危險的舉動,錢莊老板資金爆雷給人千刀萬剮,分尸填海的數之不盡,兩三百年來太多太多,就連私募經理,股票經紀給人弄死拋江的懸案都很多。
每一個掏錢出來的人都是希望賺錢,一旦虧錢什么事都干得出來。
何定賢要辦錢莊最快的吸儲方式就是利用華探長身份,在潮汕籍華經乃至鬼佬上司中吸儲。
利息還得開高。
否則,普通客戶都有固定的錢莊、銀號可以儲蓄,乃至買金買銀都OK,為什么要交給你們銀號?
要是這一把沒有賭贏的,錢莊暴雷,莫說鬼佬像殺他,就連手下的兄弟們都可能拔槍,身上的皮根本罩不住!
頭一回給人一彈未發就逼到懸崖邊上,真有一種莫名憤怒的感覺,但“銀彈”何嘗不是一種子彈?
商業上就沒有和和氣氣可以把錢賺到手的方式。
但以他華探長的身份有必要賭嗎?
何定賢在邱德更、豬油仔二人的注視之下,連續抽了兩支香煙,左思右想,突然厲聲說道:“賭!”
“有乜不敢賭?”
“我最受不了踩在我頭上,更受不了盯上的東西給人奪走,我看上的,就得是我的!”
他實在無法忍受預想中院線、影院、組成的一塊商業版圖給人搶走。
他可以接受被人打敗后,失去一個機會,一塊收益,但不能接受自己打都不打,有機會而選擇避戰。
江湖如流,不進則退,今天貪生,明天怕死,后面就給人吊在欄桿上曝尸!
不過賭不能盲賭,他調整好情緒,坐下來問道:“同樣是要吸儲,為乜辦錢莊而不辦銀行?”
“我記得辦銀行的手續也不難,辦銀行起碼看起來正規一點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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