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師可莫要嚇唬小神。”
老社神松了口氣,移開話題道:“那鼠妖雖說也有幾百年道行,但其實算不得厲害,仙師若想除妖,最難的,便是找到它的藏身之處。”
“不知那位鼠妖又有何來歷?”
“回稟仙師,那鼠妖其實早就在蘭墨縣了,怕至少也有上百年了。只是以前他一直比較老實,道行進展也慢,自從此前北方大亂過后,許多妖魔鬼怪都冒了出來,流民太多,死人太多,趁著亂世之機,造就了諸多大妖大鬼,這鼠妖也因此成了氣候。”
“看來傳言不實。”
“傳言雖不實,但小神聽說,禾州也確實有不少妖魔,是從北邊跑過來的。”
“那便多謝社神了。”宋游誠心向其行禮,也不多問了,“若非社神告知,這些事情,在下恐怕打聽再久也打聽不到。”
“只愿對仙師有些幫助。”社神比方才更小心了些,彎腰回禮,“若能除掉鼠妖,也是造福了我蘭墨百姓。”
“在下盡力而為。”
“小神告退。”
“社神慢走。”
無聲無息間,年邁的社神化作一縷青煙,消散在了小廟上空。
此時天也越來越晚了。
宋游看了眼前邊的主廟,沒有進去的打算,便也轉身離去。
“原來土地神竟長這樣。”劍客牽馬跟在他旁邊,卻是笑道,“舒某還以為都像說書先生口中和戲臺子上演的那般矮小。”
“社神各地都有,各地不同,通常都是當地曾經的有德行的長者擔任,哪能都長一樣?”宋游笑著看了看他,“這位還算長得慈祥的,我還曾在別處見過年輕男女擔任社神的。甚至有小孩擔任的。”
“小孩?”
“自然也有一番故事。”
要是吳女俠在此,定要纏著宋游講一番故事,不過舒一凡卻沒有多問,只是點頭笑著說:“舒某本以為自己走南闖北,已見過不少妖鬼,然而跟著先生一路走來,倒也長了些見識。”
“視角不同罷了。”
宋游搖了搖頭,卻是朝旁邊轉頭,目光向下,看向邁著小碎步走得歡快的三花貓,問道:“三花娘娘能找得到那只鼠妖的藏身之處嗎?”
“三花娘娘要挨著挨著找才行。”
“三花娘娘很自信啊。”
“只是耗子而已!”
“那便要靠三花娘娘了。”宋游說道,“若是捉了這只耗子,想來整個蘭墨縣的百姓都會對三花娘娘感恩戴德。”
貓兒神情一凝,腳步更快了些。
“好的!”
宋游也是對她的能力充分信任。
萬物本就相生相克。
何況三花娘娘年紀雖小,懵懂單純,其實天賦異稟,當初無論是開啟靈智成妖、聚斂香火成神,都只用了很短的時間,放在那些在洞天福地十幾年幾十年才開了靈智的妖怪身上,是難以想象的。
三花娘娘還有兩個了不得的本事——
一是擅長捕鼠,以此為神。
二是狩獵本能,別的妖怪認不出,但只要是自己吃過的,都能一眼分辨出來。
以三花娘娘的道行,對付一只數百年道行的鼠妖多半困難,可若只是將它找出來,應當并不難。
黃昏光暗,街道空曠無人,兩旁門戶緊閉,連坐在門口歇涼聊家常的人都沒有。
宋游又回頭看了眼身后的廟宇,想了想才對三花娘娘說:“不過挨著挨著找還是太麻煩了,我們應當想點辦法,給三花娘娘省點力氣。”
“想點辦法”
“三花娘娘有什么巧計嗎?”
“給三花娘娘省點力氣”
“這樣啊。”宋游點點頭,“聽說那只鼠妖十分記仇、報復心極強,在這個地方,任何打鼠、傷鼠、捕鼠的行徑都是對他的冒犯。以前也有幾名有道行的高人來此地想要除妖,也沒能幸免,都葬身于鼠潮之中,唯有雷公降臨,或是柳仙親至,他才避而不見。”
“喵?”
“能聚來鼠潮對付高人,那鼠妖就算沒有混在鼠潮之中,應當也在附近不遠。或者也該有個手下在附近操縱。”宋游對她說道,“天宮雷神無法短時間找出那鼠妖來,是他們術業不專攻,可要說啊,哪個神仙最擅捕鼠,三花娘娘當為天下第一。”
“三花娘娘是貓兒神!”
“然也!”
“你們把它引出來!三花娘娘躲起來!等它來了,三花娘娘一眼就找出它!”
“三花娘娘妙計!”
宋游的聲音在黑暗空曠的街上回蕩。
身邊牽著馬的劍客也開口說道:“三花娘娘小小年紀,便有如此機智,真是讓舒某佩服。”
說完兩人相視而笑。
三花貓扭頭疑惑的看著他們,不知在想些什么,也不知想出了什么,過了一會兒,甩了甩圓滾滾的腦袋,便繼續往前走了。
一行人并不多耽擱,直接往城外走。
走到城門口時,天剛剛黑,守城的老卒正要關門。
劍客上前叫住了他,請他慢些。
守城的老卒一愣,把著城門看著他們。
自城外鼠妖開始作亂以來,他已經很久沒有見到過敢在晚上出城的人了。有心想勸慰幾句,不過劍客走得風風火火,身后的小女童提著小馬燈籠小聲嘀咕著什么,隨后對著吹一口氣,燈籠便憑空亮了起來,再身后則是一名穿著道袍的年輕道人,和一匹沒有韁繩坐鞍的棗紅馬,十分奇怪,老卒便也木楞的站在了原地,只盯著他們。
“多謝。”
道人出城之時,轉身與他笑著說。
城外已是一片漆黑,只聽得達達的馬蹄聲,那燈籠的光點也慢慢遠去了。
“吱呀…”
“嘭!”
城門隨之關上。
夜漸漸深了。
北方的夜風非同尋常,劃過山間時嗚咽作響,能將人的臉都給吹麻。
這里的老鼠也不同尋常,小一些的也有半大貓兒那么大,大一些的,幾乎快趕上貓了。
不過此時劍客手中的寶劍已染了不少鮮血,旁邊許多老鼠被斬斷,橫七豎八的四處躺著,更有不少老鼠被燒成焦炭,血腥味、焦糊味還有老鼠身上的氣味隨著夜風被吹遠。遠處的黑暗中有陰影在聚集,蠢蠢欲動。
報復的戲碼已上演了一會兒了。
這里的老鼠似乎都比尋常老鼠更聰明、團結與好斗,眾人到來之時,劍客只斬了幾只老鼠,便引來了鼠群報復。
隨即便是越來越多。
后來老鼠似乎也意識到了,這次來的人和此前幾次差不多,并非無意傷鼠,而是有本事的人,有意來此除妖,于是聚集鼠潮,氣勢浩蕩。
只聽夜空中傳來一道聲音:
“哪來的道士和江湖人,膽大包天,竟敢在此地傷我兒郎!”
這聲音尖尖細細,不知從哪里傳來。
黑夜之中,老鼠無數,即使伏龍觀的傳人也無法將他找出來。
“嘩啦…”
只見山間雜草一陣搖晃,好似被風吹,雜草中滿是密密麻麻的老鼠,朝這方涌來。
與此同時,棗紅馬背上的褡褳中突然探出一顆小腦袋,脖子伸得長長的,扭頭環顧一周,只一眼就從無數老鼠中發現了不對勁的那一只。
“在那邊!”
三花貓一下子從褡褳里爬了出來,站在馬背上,盯著一個方向。
“三花娘娘看見他了!”
說完一躍而下,姿態優美矯健。
山中草盛,眾鼠奔涌而來,連草林也被壓倒,三花貓卻渾然不懼,逆流而上,狂奔起來速度極快,好似一頭小老虎般。
“不好…”
遠處隱隱傳來聲響。
是那鼠妖的聲音。
耗子終究膽小,又天生怕貓,說來若這鼠妖真有幾百年的道行,三花娘娘自然難以奈何他,然而一來他生性謹慎,二來三花娘娘畢竟不凡,即使已經不再擔任貓兒神,神威卻仍未散去,三來耗子機警,只看這一幕,他也知曉事情不對。
鼠妖毫不猶豫,扭頭就跑。
不知是沒了他的控制鼠群自散,還是沒了他的督促鼠群也被三花娘娘所嚇到,或是他特地下令,總之隨著他掉頭離去,原本聚集如潮好似能將一切都洗劫一空的鼠潮也頓時四散而去,眾鼠匆忙奔逃,混亂不已,對眾人的追擊造成了不少困擾。
三花貓依舊奔踏如風,緊追不舍。
耗子跑得快,貓兒也快。
這耗子長得和其它耗子一模一樣,大小也并不出挑,就是擅長捉妖的雷部正神來了,也難以短時間分辨出來,逃跑過程中,又不斷有普通老鼠鉆出來主動與他混淆,然而卻無論如何,身后那只三花貓就像是認定了他一樣,緊追不舍。
“呼…”
耗子回頭一眼,便是一陣陰風。
這風吹過,雜草斷碎如絲。
耗子一頭扎進一群老鼠中間。
三花貓卻只是敏捷一閃,便躲了過去,目光仍舊盯著他。
便見這位鼠妖時而扭頭,吹出一陣陰風,時而使喚著別的耗子相繼撲來,卻都被貓兒一一化解。
情急之下,耗子找到一個洞,往地下一鉆。
“嘭!”
幾乎下一秒,貓兒便撲到了洞口,同樣往里鉆去。
頓時碎土四濺。
只是她的身形終究要比老鼠大些,這洞老鼠能鉆得進去,她卻十分困難,用了不少力氣,也只鉆進去很短一截,而在黑暗幽深的洞里,方才追蹤的耗子早就已經不見了蹤跡。
三花貓只好又鉆出來。
回頭往身后看——
劍客騎馬率先趕到,道士幾乎隨后而至。
“它跑得好快,比以前那只耗子跑得快多了,已經鉆進去了!”
“無妨…”
只見道人不急不忙,說了一聲,隨即手掐法決,虛空往下一按。
幾道流光下墜,沉入地里。
頓時轟隆一聲巨響。
山坡震撼,大地塌陷。
劍客的黑馬幾乎快要站不穩,就連三花貓也伏低了身子,以保住平衡,扭過頭愣愣的看向道人。
卻見道人換個法決,再次虛空一按。
又是流光下墜,卻化作黃光,如波紋一般沿著山坡與地面蕩開。
一手振山撼地的簡單用法,正是專門對付土遁之法的手段,任萬千老鼠將這片小山打通,一時也全部塌陷。再一手指地為鋼,使山中土地變得堅韌如鋼鐵頑石,免得這鼠妖重新打洞離開此處。
鼠妖已是甕中之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