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誰?”
少女的身體似乎一顫。
她的眼神之中,似乎有些慌亂,語氣也變的支支吾吾,足足好半天才怯怯回答:“我,我,我是蕓娘呀。”
張靜虛微微一笑,意外深長道:“我沒問你的名字,我問的是你來歷。姑娘你若是沒有聽清,那么張某可以再問一次。”
眾目睽睽之下,大家都發現少女的身體又是一顫。
李三精明聰慧,立馬配合張靜虛試探,佯裝厲喝道:“莫非害人的是你,你才是那個惡鬼!”
“不,不是的…”
蕓娘一聲驚呼,小臉嚇的慘白。
李三仗著有張靜虛撐腰,狐假虎威繼續斷喝,兇神惡煞的道:“你真以為我們沒看出來嗎?其實伱也不是正常人!小書生固然是鬼,而你在他家中出現…所以,你也是鬼!”
這是公門中人的手段,不管真假先敲山震虎,甚至刻意扣上一頂大帽子,借以觀察和試探嫌疑人。
擅長的人,干擅長的事。
這一直是張靜虛的行為準則,所以他才會帶著衙役們來查案。
比如此前針對小書生時,張靜虛就讓李三進行試探,而他則在一旁觀察,彼此配合默契。
但是這一次很奇怪,張靜虛似乎并不打算如此,甚至他專門向李三擺擺手,示意李三先退下別摻和。
緊接著,張靜虛目光重新看向蕓娘,仿佛欲言又止,又似感慨良多。
忽然他微微一嘆,語帶深意的開口,悠悠道:“書生夜讀書,靈妖來相伴,傳說中這天地間的凡物若是被人傾注心神,那么就會漸漸沾染靈性從而能夠化妖,稱之為靈妖,天生很善良…”
“蕓娘姑娘,你就是這樣一只靈妖,對不對?”
張靜虛說著,微微又是一嘆,繼續道:“其實不管你回不回答,我已經猜到了你的身份。”
“你在訴說小書生往事的時候,不經意間透露了關于自己的來歷。”
“那時你告訴我們,他雖然刻苦讀書但其實并不喜歡讀書,他真正喜歡干的,是一門雕琢手藝…”
張靜虛說到這里,目光顯出一抹柔和,他看著局促慌張的蕓娘,溫聲笑道:“蕓娘姑娘,不如讓我來說說你的故事吧。”
“那一年,一個小書生雕琢了一個少女!”
“或許是因為他家境貧寒,認為自己窮困潦倒注定娶不起妻子,又或許是因為他在讀書之時萌發向往,所以想把自己對于窈窕少女的一切美好想法展現出來…總之不管什么原因,他在雕琢少女之時傾注了心血。”
“這少女雕像的材質,用的是一塊普普通通豆腐。”
“她因書生的美好向往而成,又被書生傾注了滿腔的心血,并且在此后的日子里,她夜夜擺放在書桌上陪伴書生。”
“每一夜,書生都在用心苦讀。”
“雖然他家境貧寒,但是他一心上進,而一個一心上進的人,他在讀書之時是會滋生靈氣的。”
“這種靈氣并非天地間的靈氣,而是讀書人自身的靈秀之氣。我們經常說,學問使人有神,這個神指的不是天神,而是讀書人自身的神韻。”
“小書生讀書刻苦用功,既有靈秀又有神韻,當他每一夜讀書之時,陪伴他的豆腐雕像便會沾染靈氣。如此經年累月下來,雕像漸漸也滋生了靈性…”
“終于一日,她化妖了。”
“她因書生的一切美好向往,沾染讀書人的靈氣和神韻化妖,所以天生為善,乃是不可多得的善妖。”
“從此以后,貧寒的書生有了依靠。干活之時,有人幫忙,讀書之時,紅袖相伴。”
“他越發信心十足,準備參加科舉。”
“然而可惜的是,人生之事,十有八九不能順心。就當小書生滿腹信心的時候,他被人打死在這口水井中…”
“執念不甘,化而成鬼!”
“但因他實在太過善良,不愿意報復村中的百姓,所以,他在化鬼之時選擇了遺忘。”
“他不記得自己被人打死,認為自己仍舊還是個人。”
“他依舊一心上進,渴望著美好未來。等他成功參加科舉之后,他想要改變窮苦村民的生活。”
“然而可惜的是,村中卻出現異變!”
“連續五天時間,每天新死一人。偏偏衙門派來仵作查驗之后,卻認定這些人全都是正常亡故…”
“但是,這怎么可能是正常亡故啊!”
“即便再怎么巧合,也不可能連續五天死人吧?況且這五個死人全是壯漢勞力,據說乃是全村之中最健碩的漢子…”
“所以,值得懷疑。”
“再加上衙役們告訴我,他們發現了一些異常的事,這些死人的嘴中,全都殘存著豆腐的痕跡,顯然他們在臨死之前,全都經歷過同樣一件事…”
“他們在死之前,全都吃過豆腐!”
張靜虛說到這里,忽然意味深長嘆了口氣,道:“一人死,不足奇,兩人死,也不奇。但是連續五人身死,并且每個人都吃了豆腐,這便不再正常,這便是害人之術。”
“由此我又想到,在小書生家中之時,蕓娘姑娘你在書桌旁邊現身的那一刻,書桌上恰恰擺放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豆腐…”
“那時我們已經進屋好一會了,衙役們早就把屋里查了個遍,而以他們這些公門中人的精明,不可能忽視一碗熱氣騰騰的豆腐…”
“但是,一開始時他們為什么不關注這碗豆腐呢?”
“原因很簡單,只因這碗豆腐是憑空出現!”
“而這碗豆腐憑空出現的時間,恰恰便是蕓娘顧念你現身的那一刻…”
張靜虛這一番長篇大論,滔滔不絕連續不斷,終于他目光停止下來,目光再次看向眼前少女。
“蕓娘姑娘,是你在害人,對不對?”
“雖然你是天生的善良靈妖,雖然你是因小書生的靈秀所化,但是當你看到小書生含冤而死,尤其還是被他一心想要救苦的百姓打死…”
“你憤怒了,你開始了報復!”
張靜虛幾乎一字一頓,緩緩說出了他的定論。
而這時候的蕓娘,臉上似乎凄苦一笑,竟然不做任何辯駁,反而幽幽一聲輕嘆,傷感道:“是我,一切都是我。村中那五個百姓,都是被我害死的。”
在場衙役們瞠目結舌,全都感覺匪夷所思。
隨即全都面帶崇拜,目光灼熱看向張靜虛,跟著這樣精明強干的頭兒,大家何愁以后混不出頭?
然而領眾人出乎意料的是,張靜虛的臉色似乎并不欣喜,反而竟是微微皺眉,像是在沉思什么。
足足好半響過去,張靜虛才再次開口,緩緩道:“現在還有一點疑惑,讓張某感覺這事仍有隱秘,蕓娘姑娘你只是個靈妖,按說根本不可能有害人的本事…”
“那么,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在害人之時用了什么手段,又是如何讓村民們乖乖聽從。”
問出這個疑問之后,蕓娘仿佛毫不遲疑,雖然她臉色仍舊凄苦,但卻像是故意發出一聲冷笑:
“害人需要手段么?那些村民何其蠢!”
“我只需要柔柔弱弱喊一聲大哥,他們就乖乖的聽話吃下豆腐…”
“先生,您打殺了我吧。至此結案,放過孫云哥哥,可以么?”
然而張靜虛臉色一沉,目光炯炯道:“不對,你在說謊。像你這樣的靈妖,乃是因為善良所化,就算你一心想要害人,但你卻根本不可能有害人的本事…”
“比如村民吃下的豆腐,為什么能夠讓他們身死?這豆腐如果是你所做,其中只會蘊含靈妖的靈氣。不但不會害人,反而會對人補益。”
“故此張某有所推斷,村民吃下的豆腐并非來源于你。而你就算真的害了村民,但也絕不是你一人之力…你只是個善良靈妖,你天生不具備這種本事。”
“所以,蕓娘姑娘,你能不能實實在在告訴我,藏在暗處幫你害人的又是誰?”
在場衙役們全都聽傻了。
他們剛剛還以為,這事終于可以結案了,哪知聽完張靜虛的推測之后,忽然又感覺這事仍是撲朔迷離。
如果蕓娘姑娘不具備害人之力,那么幫她害死村民又是誰?
莫非,這孫家莊里竟然還存在另外一個惡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