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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零一、修羅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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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還是下了。

  在謝令姜快步走出幽靜小院的時候。

  但她沒回頭去取傘。

  直接入了雨幕中。

  撞見了在小院外不遠處路口等待的一襲紫衣。

  紅衣對紫衣。

  前者高挑豐腴,后者嬌小玲瓏。

  二女相距六步。

  細細簌簌的小雨,落在她們的身上,紅紫顏色更深了點,偏向暗黑色調。

  謝令姜率先開口,說了一句話。

  不過卻被頭頂“轟隆”的雷聲遮蓋。

  一旁的裴十三娘沒有聽清楚,另外,她回頭時發現,后方燕六郎的身影又不見了。

  容真也不知有沒有聽到雷聲中的那句話語,歪頭問:

  “沒把他倆腦袋全拎出來,謝姑娘是真的令人發笑啊。”

  謝令姜一字一句:

  “我說,讓路,你是聾了嗎。”

  容真臉蛋上的枯寂神色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無邊的冷漠色,只剩余微微泛紅的眼眶,此刻她淡淡回話:

  “沒看到本宮是來辦案,捉反賊妖女的嗎,是瞎了嗎。”

  謝令姜冷聲問:

  “這里哪有什么反賊妖女,別聽風是風,聽雨是雨的,還有,是誰告訴女史大人,這里有妖女的?

  “不過,硬要說妖女,這里確實有符合的,還是個狐媚子妖女,不過這女的不在院子里,在外面。”

  “呵,你還是先管好你自以為的男人吧,本宮看著都替你急,別下次又帶了幾個妹妹回來,你說,氣不氣?”

  謝令姜頷首:

  “哦,你氣了,他敢帶新妹妹回家,但竟然不是你,氣死了,真是氣死了,先來后到,又矮了一頭,欸,這事辦的,往哪說理去。”

  說到這兒,謝令姜還瞥了眼面前紫衣宮裝少女,似是打量她的身高,一語雙關。

  容真笑吟吟:

  “別姐姐當著當著,突然哪天成了妹妹,站著比人高,坐下卻矮了截,可笑可笑,謝姑娘還是先學學怎么管好男人吧,要是學不會,可以退下來,會仰脖子喊姐姐就行了。”

  謝令姜走近三步,有些疑惑的低頭看了看面前的宮裝少女:

  “你覺得,有些人需要我仰脖子嗎,低頭都嫌累,女史大人,你說是不是。”

  容真沒有仰頭,漆眸上翻瞅著她,微扯唇角:

  “沒空聽你啞謎,謝姑娘完事了沒,完事就趕緊走人,別耽誤本宮接下來辦案。”

  “辦案,辦什么案,有什么案可辦,女史大人淋雨淋糊涂了?趕緊回去吧,大雨天的,說大話胡話都容易被雷劈,家里沒教過你嗎。”

  容真腳步紋絲不動,似是有真氣外放,周遭的細簌雨水無法進身她三步以內。

  而三步,正好也是謝令姜與她的直線距離。

  容真一雙漆眸,有些自若的偏開:

  “當然是辦你辦不了的案,管你管不了的人。”

  謝令姜也笑了笑:

  “那女史大人也得小心了,別被人給辦了,這一點上,女史大人總是令人擔心。”

  容真聲音變大:“就憑他?本宮都不知道謝姑娘在陰陽怪氣些什么,牛頭不對馬嘴的。”

  謝令姜上下打量了下她,有些認真:

  “有沒有對號入座,女史大人自己清楚,其實,排除其它矛盾,我倒希望女史大人爭點氣,硬氣些。”

  容真冷聲:“胡言亂語。”

  謝令姜點頭:“明知故問。”

  容真回擊:“自以為是。”

  “自作多情。”

  謝令姜淡淡評價一句,繼續點頭總結:

  “從第一次見你起,我就知道,你是個缺愛黏人的醋壇子,還很小氣,控制欲強,喜歡全部占為己有,但又死不承認,說好聽點,是愛面子,難聽點就是傲嬌臭屁,到了極致。”

  容真瞇眼:

  “總比某些人假正經,假大方,事到臨頭,急得差點哭鼻子,卻又沒個底氣,窩囊退讓要好,你要是揍你大師兄一頓,本宮反而高看你一眼,現在嘛,只能說有一就有二…”

  謝令姜柔聲:“這不是怕你心疼嗎?”

  容真面無表情:“他也配。”

  謝令姜突然說:

  “女史大人是不是巴不得我鬧起來,最好鬧大,和繡娘妹妹爭風吃醋撕打,最好你死我活,有她沒我,有我沒她,讓大師兄選?這樣你就能改變態度,乘虛而入?

  “呵,女史大人今日難怪慢上一步,難怪站在外面隱而不發,這小算盤打的真響啊,我在院子里都聽到了,真是吵死了。”

  說到這兒,她與容真一樣,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擺擺手指:

  “但我偏不。”

  容真大袖一甩,偏過頭去:

  “胡說八道,牽強附會,本宮懶得理你。”

  又立馬補充一句:

  “不過也能理解你,畢竟多了個妹妹。”

  謝令姜笑著糾正:“是你多了個姐姐,記住了,叫繡娘姐姐。”

  容真緩緩回頭,瞇眸注視著她,似是仔細打量著什么,問:

  “你是不是早知道此女了?”

  謝令姜不答,反問一句:

  “女史大人是怎么知道你繡娘姐姐的,誰告訴你的?”

  “要你管。”

  “這話也送給你。”

  就在這時,幽靜小院那邊,院門推開,歐陽戎打著一把油紙傘出來,手里還提著一柄空余的傘,趕到二女身前。

  “抱歉,找了下雨傘,來晚了…這雨都下大了,你們怎么還站在這里淋雨,快走快走,回去吧。”

  歐陽戎一臉歉意,招呼著眾女離開。

  容真一動不動。

  謝令姜也紋絲不動。

  只有裴十三娘往前走了幾步,回過頭發現二女和公子都沒走,老實停步。

  四人就這么在雨中站著。

  歐陽戎表情變了變。

  “謝謝。”

  謝令姜直接伸手,拿走了他手里空余的那一柄傘,撐開擋雨。

  其實剛剛她一直和容真一樣,用真氣護體,不讓雨水近身,這一點對于中品練氣士而言很簡單。

  容真轉頭,看向撐傘的歐陽戎。

  不知何時起,又有雨水落在她的身上,紫衣被漸漸打濕。

  容真眼睛直直注視歐陽戎。

  歐陽戎突然轉頭,第一個問裴十三娘:

  “十三娘要傘嘛,本官身體好,大夫說肝火盛,淋點雨沒事。”

  裴十三娘趕忙擺手:“妾身不用,不用,妾身…妾身這就回去,馬車就在旁邊。”

  “哦。”

  在謝令姜注視下,歐陽戎點了點頭,自若的把傘塞進容真手里:

  “容女史你呢,算了,你直接打吧,你好像一個人來的,沒馬車。”

  于是乎,謝令姜和容真一人一把傘。

  歐陽戎老老實實站在兩張傘外,一副笑臉,似是隨口問:

  “對了,你們剛剛聊什么呢?”

  沒人答。

  謝令姜突然走向裴十三娘,嚇得后者縮了縮。

  “別動。”

  謝令姜輕聲,取出一個繡蘭花的手帕,在裴十三娘的愣神中,輕輕擦拭她有巴掌印的右臉頰:

  “之前是我沖動了些,不分青紅皂白,我向裴夫人抱歉,這些事情,嚴格來說,你只是恪盡職守,不管如何說,都怪不到你頭上,你也難做…十分抱歉,下次不會了。”

  頓了頓,謝令姜微微偏頭:

  “大師兄,你說是不是。”

  “是,是,我責任最大,我也不會了,十三娘放寬心,先回去好好休息。”

  “哦哦,好。”

  被謝氏貴女親自安撫,裴十三娘滿眼感激涕零,連忙道別離去。

  這位紫金披帔美婦人,走遠后,抬手摸了摸今日臉上討得的兩個火紅巴掌印,才稍微回過味來,頓時明白某位藍衣捕頭一會兒消失一會兒出現的走位意義了,幽怨一嘆,還是得多學習多進步…

  裴十三娘走后,場上只剩下歐陽戎,謝令姜和容真三人。

  后二人雨中撐傘,歐陽戎沒有主動走去任何一人傘下,仰頭望雨,似是觀察此雨何時停歇。

  容真眼睛盯著歐陽戎。

  目光落在了他凌亂的衣擺還有胸膛處的腳印上。

  謝令姜似是當容真不存在,忽然詫異的問歐陽戎:

  “大師兄這是怎么了,身上全是灰。”

  歐陽戎秒回:“剛剛出門前不小心摔一跤。”

  容真冷笑:“自己摔倒,胸口還能摔出腳印來?”

  歐陽戎一臉認真分析:“還真有可能,靴子先脫落,我摔在上面。”

  謝令姜臉色稍緩,當著容真的面,走上去,略顯親昵的給他拍拍衣擺的灰,唇兒湊至他耳旁,壓低嗓音叮囑:

  “那根會叮當作響的白玉簪子,她戴著確實合適,你不用取回來了,正巧今日見面,我忘帶見面禮,她反而送了我一枚護身符,還乖巧改口喚了姐姐,那這白玉簪子,就當是你我一起送給她的吧。”

  明明是悄悄話,但卻隱隱比雨聲還要大。

  容真驀然抬頭看向歐陽戎。

  謝令姜置若罔聞,又叮囑幾句歐陽戎,輕笑一聲,轉身離開。

  歐陽戎一臉歉意的朝一言不發的容真做了個稍等手勢,迅速上前,送謝令姜離開。

  二人并肩,剛走遠,他就伸手,去牽沉默前進的謝令姜,只見,剛剛還親昵為他清灰的小師妹直接甩開他手臂,冰冷問:“還想靴子脫落一次摔在上面?”

  “想。”歐陽戎臉皮極厚的點頭,泰然自若摸了摸自己胸口,繼續伸手牽她。

  “你…有病!”謝令姜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深呼吸一口氣,又平緩下來,甩開他手。

  天青色雨幕下,絕色女郎一襲紅衣,獨自撐傘,冷冷淡淡,孤身走遠。

  歐陽戎留步,目送她背影消失,立馬折返,他回到原地,發現容真身影消失不見。

  歐陽戎下意識望向幽靜院子,就要沖去,燕六郎身影突然出現在街角,懷中抱著幾柄雨傘。

  他弱弱道:“明府,女史大人沒進去,剛剛扭頭走了。”

  歐陽戎松了口氣,又好奇問:“六郎剛剛去哪了?怎么不見你人影。”

  燕六郎濃眉大眼道:“下雨,卑職去取傘了。”

  歐陽戎覺得這個借口有點耳熟,皺眉:

  “你也找雨傘?行吧,下次務必快點。”

  燕六郎迅速點頭:“是、是。”

  歐陽戎又問明容真甩手走人的方向,立馬追去。

  容真沒有走遠,撐傘步行,似想湖邊踱步。

  歐陽戎追至她身旁,才松一口氣,袖口擦汗,關心問:

  “容女史要去哪?”

  “刺史大人處理完家事了?”

  歐陽戎搖頭:“不算完,后面估計有的受…容女史見笑了。”

  “不好笑,麻煩讓讓,別擋道。”

  “容女史是回去嗎?”

  “嗯,回去喊人。”

  “喊人作何?”

  “辦案,窩藏越女之案。”

  歐陽戎立馬擋在容真面前,認真端詳她面色,輕聲說:

  “容女史消消氣。”

  容真突然停步,說:

  “你不覺得她很幼稚嗎。”

  “什么?”歐陽戎疑惑。

  “你若裝傻,那就沒什么好聊的,滾開,本宮要回監察院叫人。”

  歐陽戎忽然說:

  “她確實是越女沒錯。”

  “你還挺驕傲?”

  “可容女史是如何得知,今日突然找來?”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自己干的混賬事,本宮主管監察院,監察江州,為何不能知曉?”

  “因為…”

  他頓住,無話回應,但依舊皺眉不解。

  容真安靜走了會兒,說:

  “還記得我們從大俠鄭均處繳獲首枚云夢令,又在水牢拷問李魚后,所推斷之事嗎。”

  “什么?”

  “當時越處子很大可能潛伏城中。”

  “記得。”

  歐陽戎不動聲色的點頭,發現容真臉色如常。

  她垂眸,輕聲講:

  “本宮一直關注此事,留有一隊女官在城中秘密搜查,你幾日前突然帶兵辦案,令她們生了疑惑,調查過程中,意外發現你這處藏人的院子,起初是疑似有漏網越女居住,和那方家姐妹勾連,結果后面發現你也進出,還與院中小娘關系親昵,本宮自然清楚她是誰了…今日謝令姜和你接連趕到,更是不打自招,看來真是那個越女童養媳,真巧啊,這緣分和話本里唱的一樣,剪不斷理還亂,刺史大人難怪這些日子常往這邊跑,真是事出反常必有妖。”

  歐陽戎聽完,揉了把臉:“意外發現,這么簡單嗎…”

  容真頭也不回,聲音平靜:“不然呢。”

  歐陽戎語氣如常問道:“那她們查到要查的沒?”

  “沒,越處子大概率走了,特別是你前幾日那場浩大逮捕,打草驚蛇,你那邊都沒抓到,那就是真跑了。”

  “是在下失責了。”

  歐陽戎點頭,剛要應付過去,前方的容真緩緩停步。

  “女史大人怎么了?”

  容真轉頭,眉頭蹙著:

  “停,你先帶本宮過去。”

  “去哪?”

  歐陽戎看見她面無表情說:

  “見見你童養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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