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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七十、一條白布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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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

  第一抹晨曦略過了大江,落在潯陽渡碼頭的一座座倉庫磚瓦上。

  “砰——!”

  在船夫與岸上小吏的吆喝配合下,大船停靠岸邊。

  甲板上,衛武轉過身,走下甲板。

  江水一浪一浪拍打岸邊與大船。

  下船口,正在擺放靠岸木板的小伙計身子一個不穩,踉蹌幾步,即將落水,千鈞一發之際,被一只沉穩大手攔住。

  “謝、謝謝客官。”

  小伙計一愣,瞧清楚衛武剛毅的臉龐,道謝了一聲。

  衛武從他身旁經過,只是順手而為,一言不發的跳下船,穩穩落地。

  小伙計忍不住看了眼國字臉的皂服壯漢的背影。

  此人好像是來自關中洛陽的貴客,有洛陽那邊的口音,在揚州的時候上船,只帶兩個小廝上來。

  不過,頭上不知為啥,帶有一條白布帶。

  顯得有些晦氣。

  不少船客不敢靠近。

  這國字臉皂服壯漢與兩位冷臉小廝,一路上也是一言不發,在同行的乘客中有些格格不入。

  “那個,客官,潯陽城這邊現在危險,距離前線又近,不像是揚州那邊,這邊好像在通緝什么江湖反賊,之前還劫持了水運糧船來著,現在所有民船都不準過了湖口縣那一段的長江。”

  小伙計溫馨提醒了句:“所以客官剛來記得去官府報備下,別被誤抓了,另外我們船,下午折返揚州,客官若是要走別誤了時辰…”

  衛武沒有回首。

  輕輕點了點頭。

  他左右四顧打量了一圈潯陽渡。

  之前所乘客船經過了潯陽石窟那邊的渡口,但是沒被允許上岸,潯陽石窟的渡口目前是封閉狀態,只有官船攜帶特殊公文才能進入,聽說是監察院與江州刺史歐陽良翰定下的規矩。

  剛走出碼頭。

  就有一位等待已久的鮮卑侍衛立馬湊了上來,取出一份密報,兩手捧上去。

  “武爺。”

  二人都是鬧市上,周圍是人來人往的車水馬龍。

  衛武沒有停步,接過密報后,一邊向前走。一邊經過垂目瀏覽。

  “今早,就剛剛,刺史歐陽良翰、長史元懷民等人拜訪修水坊的潯陽王府去了,好像是要請潯陽王、潯陽王世子出城,去潯陽石窟開會。

  “潯陽石窟那邊,容女史、妙女史還有新到的易指揮使等人也全都在…”

  鮮卑侍衛跟在一邊,竊竊私語的講述。

  衛武眼皮子都沒抬一下。

  “郡主呢?”

  他問。

  鮮卑侍衛一愣:

  “在…在潯陽坊的府上,今早準備去匡廬山里禮佛…”

  “帶我去。”

  “是,武爺…”

  “換個稱呼。”

  “武管事。”

  鮮卑侍衛反應的很快。

  衛武沒再說什么。

  二人一起上馬遠去。

  不多時,一處府門前,一輛即將出行的郡主行轅被擋了下來。

  車簾內,身影安靜端坐的衛安惠,似是察覺到馬車異樣,先開車簾,往外看了一眼。

  “武叔?”

  她下意識出聲。

  “郡主殿下。”

  衛武點頭,走上車,看了眼馬車夫:

  “我來。”

  “是。”

  馬車夫主動離開,交出了韁繩。

  很明顯是認識此人,國字臉的皂服漢子在衛氏兩座王府之中威望不低。

  衛武盤膝坐下,重新拿起馬夫韁繩,一邊駕駛馬車轉向,一邊沉穩道:

  “郡主殿下久等了。”

  “什么久等了?”

  衛安惠好奇問:

  “是在江州待久了嗎,沒事的,習慣了。父王說的沒錯,我是該留下服喪。”

  說到這里,她輕輕一嘆。

  衛武回頭看了眼,車簾內,這位梁王府的掌上明珠,襦裙外面,披蓋一件白色孝服,雖然是一張圓圓臉,普通女子長相,只是身材稍瘦,嬌小一些,但是“女要俏一身肖”,這弱不禁風模樣,當真是我見猶憐。

  衛武非禮勿視的避開目光,木訥訥道:

  “王爺派我倆,出京之前,梁王殿下找過我,讓我帶話,說安惠郡主您辛苦了,但是為了衛氏的名聲,家族的法禮,還是得多待一段時日。”

  衛安惠臉色不喜不憂:

  “還要待一陣子嗎…”

  輕輕一嘆,她望向窗外。

  倒映遠山的眼神深處也不知道是松氣解脫,還是再浮哀愁。

  衛武認真說:

  “到時候,我會親自護送郡主回京。”

  衛安惠看了眼外面一板一眼的國字臉漢子背影。

  這個叫衛武的漢子,是魏王伯伯身邊的一位隨從,常年跟隨,好像是衛氏的家生子出生,賜姓為衛。

  很早就在府上了,所以衛安惠這一代,包括已故的堂哥衛少玄、衛少奇等人都是他看著長大了,與他都熟悉,故而頗為親切的喊他武叔。

  不過,這位武叔在衛氏兩座王府內都十分低調,平日來在魏王伯伯身邊如影隨形,關系十分親密,甚至有些衛氏族人都沒法講的話,由武叔說給魏王伯伯聽,反而會被采納。

  全然不似外人。

  “好。那到時候就辛苦武叔了。”

  衛安惠不好意思的笑一下,兩眼彎成了月牙。

  “這段日子,郡主在潯陽城沒有受委屈吧。”

  衛武回過頭,駕著馬車,一板一眼問。

  “沒有。”衛安惠搖搖頭:“能受何委屈。”

  “聽說容真女史經常陪著郡主。”

  “嗯,容姐姐人真好,外冷內熱,只是不善于言表,外人難以接觸,但她內里性子其實很好的,和個大姐姐一樣,一直照顧我…”

  衛安惠滔滔不絕,巧笑嫣然。

  衛武聽了一會兒,打斷道:

  “那個潯陽王府的世子,沒再來找你吧?”

  衛安惠聲音緩緩停下,過了會兒,才道:

  “離公子最近好像出城了,不在潯陽。”

  “不,他回來了。”

  衛武搖搖頭,如實道。

  衛安惠安靜了會兒。

  “哦。”

  輕輕應了聲。

  這時,她發現外面一言不發駕車的衛武,所駕的馬車轉了個彎,朝著街道另一個方向行駛而去,似乎不是駛向匡廬山那邊。

  不禁問道:

  “武叔要去哪兒?”

  “潯陽石窟。”

  “好端端的去那兒干嘛?”

  衛安惠臉色疑惑問,反應過來,又道:

  “容姐姐、宋嬤嬤她們今日好像很忙,召集了很多人開會,咱們過去,她們應該沒時間招待咱們。”

  衛武搖頭,握住韁繩的手紋絲不動,沒有轉向的意思:

  “沒事,咱們就逛逛,郡主四處看看,給公子他們燒香拜拜佛,郡主不是給她們立了佛牌嗎。”

  “我經常去拜佛,不差今日這一天的。”衛安惠說到一半,反應過來,問:“是武叔想過去吧?”

  衛武悶聲開口:

  “我也拜拜佛,去看一眼三公子、六公子供奉的靈牌。”

  “難怪,武叔也是想念堂哥他們的了嗎,我看你還戴著白布帶,也是,畢竟看著咱們長大的,現在卻橫遭不幸…”

  車簾內,衛安惠的語氣低落起來。

  “郡主殿下請節哀。”

  衛武垂目道。

  他一邊抽鞭駕馬,一邊騰出一手,摸了摸額頭上的那條白布帶。

  眼神有些難以言明。

  衛安惠突然反應過來,問道:

  “對了,這次怎么是魏王伯伯派武叔過來?為何不是父王和梁王府的人來接我。”

  衛武點點頭:

  “正好順路。梁王殿下就沒派人來了。”

  “順路?”

  衛安惠疑惑問。

  衛武木訥點頭,指了指額頭上的白布帶,說:

  “王爺摘下的,讓我戴上過來,要我務必把它帶到潯陽。”

  車簾內,一身孝服的衛安惠似是望向這條白布帶,微微歪了下頭。

  潯陽石窟。

  一處竹林內的竹屋前。

  “父王。”

  就在離閑臉色沉下,即將發作之際,離大郎突然從一旁的竹林中冒了出來。

  旁邊跟著燕六郎。

  “王爺,明府。”

  歐陽戎看見二人都有些灰頭土臉的,但臉上帶笑,手中分別提著幾根用麻繩綁著的新鮮竹筍。

  “讓你原地等著,你跑去哪了。”

  離閑劈頭蓋臉問道,不等離大郎回答,他扭頭問燕六郎:

  “六郎,你說。”

  “世、世子看見林中有新鮮竹筍,說鴨肉燉竹筍最是滋陰補腎、益氣養血,適合補身子,前幾日王爺釣魚被踢…被不小心落入水中,寒氣有些入體,摘些新鮮竹筍回去,讓王妃給王爺煲煲湯。”

  離閑看了眼垂手而立、低頭不語的離大郎。

  沒再說話,臉色稍微緩和了些。

  氣氛有些沉默尷尬之際。

  離大郎抬頭,努力擠出笑容:

  “父王其實無須擔心,孩兒答應留在原地,肯定不會去了,不會做這種給您與檀郎拖后腿之事…”

  歐陽戎突然探頭看了眼竹筍,從離大郎手中薅了一繩的竹筍:

  “補血?好東西,我正好需要,也送我一份吧,多謝大郎了。”

  歐陽戎笑語道。

  眾人愣住。

  “檀郎好端端的滋陰補腎干嘛?”離閑好奇問。

  “檀郎要吃,來王府不就好了,讓阿母燉湯,大家一起喝。”

  離大郎建議。

  燕六郎聽到“滋陰補腎”四個字,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最近大多數時候都健步如飛的明府。

  歐陽戎目不斜視,嚴肅糾正道:

  “不是滋陰補腎,我不缺這個,是…是給別人補,補血用的。”

  “那是給誰補?”離閑奇問。

  歐陽戎一本正經,幾乎是順口:“元懷民。”

  后方傳來一道幽怨的聲音,是元懷民。

  “良翰兄,我還在呢,沒走。”

  “你那青梅竹馬的老相好不是來了嗎,放心,很快就用上了。”

  歐陽戎臉色不變,隨口說道。

  不過說這話時,他余光還是瞄了瞄周圍。

  嗯,沒有易千秋的身影。

  元懷民也是一樣的反應,擔憂四望一圈。

  見母老虎不在,才稍微松口氣。

  “良翰兄,這種胡話千萬不能亂說,也就是我講義氣,換做秋娘…”

  四人一邊閑聊,一起往竹林外走去。

  這時,右前方的竹林中,突然走出來一個干枯瘦高的老頭,穿著一件洗的發白的長袍,隱隱是一件青色樂師服,他肩上扛著小鋤頭,手里拎著一些新鮮竹筍,有了些悠然田居的氛圍。

  離大郎、燕六郎看見后,立即打了聲招呼:“多謝老先生贈筍。”

  扛鋤老頭看見歐陽戎一行人,悠悠停步。

  “幾位公子,新鮮的筍要是一時半會不吃,記得水浸保存,留有鮮味。”

  神色和熙的叮囑。

  歐陽戎與離閑對視了一眼,頷首抱拳:

  “受教了。”

  老樂師的溫和目光略過了歐陽戎等人,落在了元懷民身上:

  “你是江州長史元懷民吧,聽人說,你會一些吳帶當風的畫技,這是當初長安一位吳姓畫圣的絕技,你與他是故人?”

  元懷民撓頭:“算是故交,可多年未聯系了,老先生也認識他?”

  “以前在長安待過,久仰大名,有些感慨。”

  老樂師扶了扶肩上鋤頭,輕嘆一聲。

  寒暄了幾句,雙方擦肩而過。

  走了了會兒,歐陽戎回頭,看向老樂師的背影。

  “大郎,這是怎么回事?”離閑回頭問。

  不等離大郎開口,燕六郎三言兩語道了出來。

  原來剛剛歐陽戎和離閑晨議開會,他們二人在林中閑逛,看見這個老人家在挖竹筍,觀摩了一會兒,被老人笑邀,順便蹭了點竹筍。

  歐陽戎聞言,臉色若有所思。

  離閑皺眉:“這老人家好像有點熟悉,還有,他怎么住在這竹林里,此地靠近石窟,不是被監察院封禁了嗎?”

  離大郎開口:

  “父王忘了,這是上回見過一面的老琴師,當初星子湖大佛倒塌,星子坊被封禁,容真女史、宋副監正請他過去彈奏過一曲,這老人家應該是與洛京司天監有淵源,不知是何人物。”

  元懷民點頭:“下官也有一點印象。”

  他看了眼歐陽戎安靜的表情,解釋道:

  “良翰當時不在星子坊,是后面被容真女史請回來的,應該沒見過,倒也正常。”

  歐陽戎笑笑不語。

  耳邊隱隱又響起降神至星子湖工地水房內黃兄身上時,四周繚繞了一段剩余琴音。

  四人走出竹林。

  眼見安惠郡主車架好像還在潯陽石窟內,在和容真等人寒暄。

  歐陽戎、離閑不準備多留,就要離開。

  這時,身后竹林內有一道清幽的琴聲傳來。

  只見容真突然趕回,進了竹林。

  歐陽戎回過頭,看了眼她匆忙的背影。

  (Ps:求or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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