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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七十六、什么檔次,和本座一樣的懸賞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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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圓月。

  洪州以北、江州以南的兩州交界處的一條大江上。

  寬闊江面,數十艘或大或小的舟船正在徐徐行駛。

  江、洪這一段的長江江水還算清澈,遠沒有下游金陵等地靠近入海口處的江水渾濁。

  一輪皎潔圓月下的江面,波光粼粼。

  從高處俯瞰,江面上的百舸千舟,在月下與奔流江水一同行駛,恍若紋絲不動一般。

  凝固成一副頗為壯觀的畫面。

  某人若是在,高低得吟一句:

  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

  行駛在兩州交界這條航道上的舟船,有來有往,算是擁擠熱鬧,客船、漕船、商船、貨船各種都有。

  甚至還有一些沿岸州縣達官顯貴、豪客青樓的奢華畫舫,飄蕩在江邊。

  不過當下的洪、江二州,緊鄰前線,江面上最多的還是一路向東避難的客船,與默默西行運送物資的貨船、漕船。

  船流的兩側邊緣,不時還駛過幾艘點滿火把、滿載兵甲的官船,安靜護送著糧草航道。

  不過,江面上船只數目太多,官船必然無法一一監管,所以只對押運后勤糧草與重要物資的漕船、貨船才緊隨盯梢。

  至于那些客船、商舟、畫舫大多漠視不理,只要不靠近行駛在大江最中央的那一支后勤船隊即可。

  此刻,岸邊不遠處的江面上,正有一艘普普通通的龐大商船,靜靜停泊,燈火通明,掛著某個江南小有名氣的商號旗幟——桃壽齋。

  一家售賣名貴草藥、兼顧精致糕點瓜果的商行。

  這艘桃壽齋的商船并沒有引起周圍江面上過往船只的注意。

  從落日傍晚到現在月上枝頭,不時有一些孤零零的扁舟駛來,停泊商船邊上,放下人后,迅速駛離。

  這些扁舟,有來自岸邊州縣的,也有來自江面上一些匆匆南下的客船的。

  登上甲板者,有虬髯客,有化緣僧,有賈人妻,也有青巾道士,還有醉臥舟內飄蕩而來、搖晃上岸的慵懶書生,陰柔到不知男女…

  這一批頗有特殊的客人們在船內停駐一段時間,有的走的早,有的長留。

  離開者,走出來時,都手拎著大包小包的草藥,東家老板娘親自客氣的把他們送下船去,在甲板上靜靜目送客人離開,接著轉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的畫舫群舟。

  一入夜,江岸邊的州縣,就有青樓酒館的畫舫游舟駛來游玩。

  它們距離臨時停泊的桃壽齋商船不遠。

  這些畫舫游舟張燈結彩,發出絲竹管弦的靡靡之音,其中還有豪客公子的爽笑與舞女歌姬的軟糯歌吟等,不時傳來。

  此刻,江畔夜色中,正響著一道悠揚清越的琴聲。

  那片畫舫內隱隱還有清倌人嗓音嘹亮的伴奏吟唱:

  “越女采蓮秋水畔…窄袖輕羅,暗露雙金釧…照影摘花花似面…芳心只共絲爭亂。

  “鸂鶒灘頭風浪晚…霧重煙輕,不見來時伴…隱隱歌聲歸棹遠…離愁引著江南岸。”

  一首蝶戀花詞。

  好像是最近突然風靡起來的,聽說是來自于某份官府的通緝布告,通緝某位僅留下過此詞線索的頭號反賊,外號蝶戀花主人。

  可讓人沒想到的是,人沒抓到,反而讓這一首極有文采的蝶戀花火了。

  深受青樓酒館的清倌人們喜愛,編曲彈唱,在風花雪月場所流行起來。

  甚至還有不少歌姬舞女對這位有文采的蝶戀花主人惋惜起來,同情心泛濫…

  至于他朝廷通緝犯的身份…嗯,只能說,女子的腦回路和男子是不一樣的,有一套感性邏輯。

  此刻,江面上,夜色中傳來的琴音歌聲下,桃壽齋商船上下都有些寂靜。

  畫舫內尋歡作樂的眾人與愛唱蝶戀花的歌姬小娘并不知道這些,依舊沉浸在風花雪月場所的悠閑氣氛中。

  直至畫舫上一間剛剛入坐客人的包廂里,忽然跑出一位扎總角的小女童。

  掛著兩條清鼻涕,吸了吸,她一雙小短腿小跑到了畫舫最熱鬧的唱曲大廳中央。

  似是覺得自己個頭太矮,她搬了條凳子,爬上了桌。

  這一番迷惑操作,又是大廳中央的位置,頓時吸引了全場眾人疑惑奇怪的目光,包括彈琴唱曲的歌姬小娘們都頓了頓,轉頭瞧去。

  卻見這位掛著清鼻涕的扎總角小蘿莉,背著小手,站在桌上,奶聲奶氣的正朝她們說:

  “我家先生說,大姐姐們不要再唱這首詞了,官府大老爺們正在通緝寫這詞的家伙,你們再唱下去,傳出去后,明天就要被抓起來審問。”

  原來亂哄哄的大廳頓時寂靜一片,此前還含笑玩味的豪客們紛紛噤聲,連率先唱出此詞的歌姬小娘也嚇白了臉。

  扎總角小蘿莉停頓勻了口氣后,先飛速的抹了一把清鼻涕,緊著她繼續把兩只小手背在身后,小大人一樣。

  她恍若每日在先生面前背書一樣,嗓音奶軟道:

  “我家先生說,不是故意要叨擾大伙興致,實在是看不慣這一批朝廷反賊,還有里面這個留了一首詞、畫像好幾副的,叫什么蝶戀花主人,毀了圣人佛像,大逆不道,專與圣人和朝廷作對,真是個大膽的家伙。”

  眾人面面相覷。

  “是是是。”

  豪客和歌姬,還有本來領著壯奴打手們沖進門準備趕人的老鴇子,聞言變了臉色,趕忙剎住車…他們紛紛點頭附和。

  扎總角的小蘿莉念完先生臺詞,轉頭看了眼包廂方向,見沒有別的動靜,她掏出一枚沉甸甸的小荷包,把里面的金豆銀粒倒在灑在桌上。

  在眾人愣愣看著扎總角小蘿莉腳邊桌面上、蹦蹦跳跳的金銀跳豆之際,她歪頭說:

  “給,先生說打擾了大伙興致,稍感抱歉,今晚的酒水飯錢她請了。

  “實在是太討厭那批反賊,不吐不快…這世風日下的,在大庭廣眾下,標新立異的唱反賊曲子容易讓我這樣的小娃娃們學壞,先生不容忍。

  “好捏,你們繼續,別唱了,唔對了,還有那個彈琴的大姐姐,也別再彈了。”

  交代完這些,扎總角小蘿莉跳下桌子,留下金銀豆子,在眾人詫異愕然的目光下,小跑回了某間包廂。

  包廂內似是有一道溫婉白影站起身接她。

  “叮鈴鈴——”隱隱還伴隨著一道清脆鈴鐺聲。

  大廳內,老鴇子趕忙快步上前,一邊撿金銀豆子,一邊笑開了花,贊不絕口:“這小娘子真是知書達理,一看就是那種深明大義、嫉惡如仇的先生才能教出來的…”

  “是啊,是啊,先生之風,山高水長…”眾人紛紛附和起來。

  畫舫內的熱鬧氣氛重新恢復,不過缺少了琴音與某首蝶戀花歌曲。

  老鴇子處理好大廳后,準備跑去給那位深明大義的先生敬一杯酒,卻被丫鬟告知這對師徒一刻也沒有多待,早就已經離開畫舫,乘舟遠去。

  老鴇子一愣,轉頭看向的外面夜色,發現好像是有一葉小舟在江面上緩緩遠去,

  似是駛向不遠處的那艘掛旗桃壽齋的寂靜商船。

  舟上隱約有一大一小,兩道白色背影。

  一道矮小,是那個流清鼻涕的小女童,另一道,一襲白衣,溫婉高挑…

  “先生,唱這蝶戀花詞,朝廷真要把他們全抓起來嗎?”

  “官府抓不抓,為師不知道,但為師可以肯定,再唱下去,你大師姑就要出來把他們連著畫舫一起全揚了。”

  “大師姑好膩害!”

  剛剛離開畫舫的小舟上,扎總角小蘿莉立馬蹦了一下,語氣崇敬。

  旁邊白衣飄飄的溫婉女先生按住她的總角腦袋,小無奈道:

  “你等會兒少說兩句,別小馬屁又拍到馬腿,小心她也把你揚了,丟江里,和上次一樣。”

  扎總角小蘿莉小臉迷糊:“上次大師姑不是在教我飛嗎?讓我‘再說一遍’后的獎勵,哪里是生氣了?”

  “獎勵你,只管飛,不管落地是吧?”

  一個月前在潯陽城星子坊的琴聲中顯身過的云夢劍澤二女君魚念淵輕笑,搖了搖頭。

  “你別又落水染寒了。”

  她掏出一方白帕,給扎總角的小蘿莉擦了擦清鼻涕。

  這小蘿莉正是她從此前藏身的星子坊那家富戶里帶出來的。

  這家富戶姓李,老來得女,對其十分寵愛,畢恭畢敬的交到了魚念淵手上。

  扎總角小蘿莉單名一個“姝”字。

  李姝又手指點著下巴,眨巴眼睛問:

  “懂了,先生,可大師姑為啥要生氣啊,這首蝶戀花寫的好,唱的也很好聽啊?要不是先生阻攔,我還想趴桌上再多聽會兒哩,今天在城里走了這么多路…

  “先生,大師姑為何不喜歡聽這琴曲和詞啊?”

  小丫頭好奇問。

  魚念淵悠悠道:“因為她不喜歡留下這首詞的人。”

  “是剛剛咱們出城時的城墻布告上,和大師姑并排掛著的那個蝶戀花主人嗎?”

  “對。”

  魚念淵點點頭:“放在以前,若是遇見,你大師姑要打死他。”

  李姝若有所思:“原來大師姑以前喜歡他,現在不喜歡了嗎?難道是戲曲里的因愛生恨?”

  魚念淵無聲轉頭,看著這位新收的弟子,也不問她為啥這么想,只是認真叮囑:

  “等下進去,這話千萬別說,童言無忌為師也救不了伱。”

  李姝扯了扯她衣擺:

  “先生不是說,以前大師姑要打死他嗎,打是親、罵是愛,這么看豈不是愛死了。”

  魚念淵不語。

  靠近商船,江風頗急,二人所乘扁舟,在風中搖晃。

  小蘿莉趕忙張開手抱住了自家先生的大腿,埋臉用先生潔白衣擺悄悄擦了擦清鼻涕,似是對這位最近新見到的大師姑十分感興趣,她仰起一顆腦袋,好奇問:

  “唔,先生,大師姑以前愛死他了,那現在呢?大師姑不愛了嗎?”

  “現在嗎…”

  這位溫婉白衣女先生掰開這顆小腦袋,用手帕仔細擦了擦她鼻涕。

  收起手帕時,她手指正好碰到了袖中一份通緝某位使東林大佛倒塌、數位命官梟首的首惡的懸賞布告。

  “現在,你大師姑眼里應該是…他愛死不死。”

  魚念淵輕笑了聲。

  “啊,先生,這是什么意思?”

  這時,扁舟停,已抵達。

  魚念淵瞥了眼好奇寶寶一樣抬臉追問的李姝。

  其實年紀小迷糊一點也挺好,把她突然帶走、離開了家的那會兒,她也是不哭不鬧的,只是偶爾的深夜,小丫頭會突然跑來,鉆進被窩,抱住魚念淵腰肢,問,是不是她字沒寫好,爹娘不要她了…

  魚念淵不厭其煩,抬手摸了摸李姝的小腦袋,溫柔:

  “走吧,記得剛剛的話。”

  旋即,溫婉女先生帶著扎總角小蘿莉,神色平和的登上甲板,

  在桃壽齋老板娘肅然起敬的恭送下,師徒二人一齊走進了船艙大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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