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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一十五、約君切勿負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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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歐陽戎伸手接過一朵名為“匠作”的藍色紙質蝴蝶花。

  仔細打量了下,紙片上一些細微皺褶都沒放過。

  熟練拆來半朵,又拼回去。

  “一模一樣,就是我折的那朵,看起來沒什么異常。”

  歐陽戎摸著下巴,嘀咕自語,得出結論。

  “老爺,白天那位程大娘子送完禮物后,俺特意讓去查了下,柳子安那邊沒有動靜,應該是那個愛買黃酒的老工匠自發的行為。”

  柳阿山轉頭,稟告道。

  “私人行為嗎,這個老先生逗弄一個小丫頭,是何意思?”

  歐陽戎并不知道那日他走后、此物已被老鑄劍師丟進爐中煙消云散,他望著這件去而復還之物,沉思了會兒,又看了看面前臉蛋青澀的阿青。

  最后,歐陽戎沉吟出聲:

  “阿青,既然是送你的禮物,那你就好好收下吧。

  “不過不要再去接觸劍鋪那邊的人了,這個老工匠也別搭理,別再念舊情,跑到劍鋪那邊去了,你還小,這世上壞人很多的。”

  他溫聲細語道,說完抬手想揉揉少女的發鬢,不過反應過來這方世界男女大防,便默默收手。

  “嗯!奴家聽老爺的。”

  阿青乖巧應聲,接過歐陽戎遞回來的紙折藍色蝴蝶花,看了一眼,低頭收入包袱中。

  “老爺,阿兄伱們聊,奴家去沏茶。”

  阿青眼睛微微上翻,瞄了瞄二人,低頭小跑離去。

  送別小丫頭背影離去,歐陽戎轉過頭與柳阿山對視一眼。

  很快,二人將此件小事拋擲腦后。

  他們默契走入亭中。

  氣氛寂靜。

  柳阿山沒有說話,看著自家老爺。

  一向如此,等老爺吩咐,他老實去干。

  歐陽戎臉色稍微有點猶豫,不過這些只是稍瞬即逝,手伸入袖中,取出一物。

  柳阿山好奇看去。

  是一枚青銅獸面。

  獸面古樸,整體呈現青銅特有的綠銅銹色。

  柳阿山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獸面的兩眼部位,隱隱有紫色幽光閃爍幾下,又收斂消失。

  歐陽戎也與他一樣,垂目看著手中的青銅獸面,忽道:

  “阿山,再幫我最后一個忙?”

  “為何是最后一個?”

  “唔。”

  “老爺,俺知道了,老爺是聽到什么口風,要升官離開龍城了嗎?”

  “或許吧,但差不多。”

  “老爺盡管說來,阿山一定好好辦。”

  “你就不問,是幫什么忙嗎?萬一是不好的事呢,你也去干?”

  “既然老爺是說要俺幫忙,那定然是私事,公事的話老爺不會如此猶豫的。”

  柳阿山斬釘截鐵:

  “而老爺光明磊落,行事坦蕩,私事豈有不好?”

  “可這回就是不太妥當的做法。”

  “那老爺定然是有難言之隱,老爺也是懷有善意的,俺聽人說過,私事之所以叫私事,便是因為常懷善意之心,做難言之事。”

  歐陽戎沉默了下,啞然:

  “這話誰教你的?”

  “聽謝姑娘說的。”

  “好吧,她倒是在別人面前金句頻出、好為人師,也不見在我這個大師兄面前這么能說會道,怎么反而顯得有點笨。”

  歐陽戎撇了下嘴,微微一嘆。

  柳阿山撓了撓頭,欲言又止。

  其實想說,往日木訥沉默的他,在老爺這邊,學的金句更多,至于那位謝姑娘,說不得也是被老爺帶“壞”的。

  歐陽戎搖搖頭,轉首朝柳阿山道:

  “確實是一件有難言之隱的事。”

  “老爺請講。”

  歐陽戎看了會兒他,將手中的青銅獸面遞出,面色平靜:

  “它叫蜃獸假面。”

  柳阿山一愣。

  隨后,便是一陣密語細談。

  過了良久,頭頂明月緩緩升上了高天。

  夜色已深,涼亭之中,有柳阿山猶豫不決的聲音隱隱傳出:

  “老爺,俺怕辦不好。”

  歐陽戎搖頭:“你辦事,我放心。”

  柳阿山心中緩緩淌過一陣暖流,語氣有點哽咽:“老爺,俺…”

  歐陽戎拍了拍他肩膀,輕聲說:

  “沒事的,按我說的做就行。

  “不過阿山,你一直跟我身后、聽我指令,但總有一天我會不在,你要學會獨當一面,想到了,那就去做,站出來,不準猶猶豫豫,我們都要保護好我們要守護的人或事。”

  柳阿山低頭抹淚,然后重重點頭,他又壓低嗓音,語氣敬畏問道:

  “老爺,這就是傳說中的練氣術嗎?”

  歐陽戎想了想,揮揮手道:“差不多吧。”

  頓了頓,他點點頭,透露了一點道:

  “不過它有很多限制,本來只有我一人可以啟動,但我收集你氣機之后,可讓你也能暫時借用半旬,這世間僅我們二人可用了。

  “另外,它不可無限制佩戴,需定期補充紫…靈氣維持,所以沒有我注入特殊靈氣,它就是一枚廢品。”

  “老爺,俺明白了。”

  柳阿山松了口氣,臉色猶豫了下,還是多嘴問了句:

  “老爺為何不親自去送葉姑娘,老爺不是向江州那邊請假了嗎?”

  歐陽戎看了眼他,同樣猶豫道:

  “我有其他事做,時間來不及,只能由阿山代勞了。”

  抿了抿嘴,他語氣溫和道:“阿山還有什么要問的嗎?或者要我幫忙之事?”

  柳阿山不禁看了老爺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今夜老爺對他們似乎出奇的有耐心,溫聲細語,甚至往日百忙的老爺,還來他家吃了一頓晚飯。

  “沒有了,老爺,俺明白了。”

  柳阿山重重點頭。

  歐陽戎吐了口氣,忽想起某事問:

  “對了,去南隴跑一趟,不影響你和那姑娘的進度吧?聽你阿妹說,都快談婚論嫁了。”

  他語氣調笑。

  亭內的氣氛緩和了些。

  柳阿山老臉微紅,目光移開,撓頭道:

  “老爺,前日已經訂親了哩,俺與阿母已經把訂親禮送去,她家長輩好像也很滿意俺,其實咱們這小地方也沒這么多講究,甚至現在就能把她接來這邊。”

  “那為何不去接來,讓老爺我也瞧瞧?”

  “這是老爺的宅子,怎能亂接人來住。”柳阿山搖搖頭:“等老爺走了,俺就帶阿母阿青回去住,到時候再說。”

  “倒沒想到是我成阻礙了。”

  歐陽戎不好意思笑了下,稍息,他臉色轉肅,將蜃獸假面遞出:

  “那就祝阿山明日一路順風了。”

  柳阿山兩手接過,鄭重點頭。

  就像歐陽戎說最后一次請他幫忙,這木訥漢子同樣最后一次彎腰低頭,拱手道:

  “是,老爺。”

  一刻鐘后。

  離開柳阿山一家住處,歐陽戎夜歸梅林小院。

  今夜星疏,月光卻甚是明亮。

  皎潔月光下,他緩緩停步,遙遙望著前方梅林小院中一間燈火未滅的屋子。

  就像海上一處不滅的燈塔。

  忽想起,當初剛在東林寺蘇醒,除了嬸娘、秀發和善導大師等方外之人,歐陽戎認識的第一戶龍城人家,就是柳阿山一家。

  也是因為對柳阿山這一家人生活面貌的了解,他側面知曉了山下那些受災的龍城百姓們的存活處境。

  只是那時,歐陽戎自信滿滿,覺得身懷前世知識的自己無所不能,正義感爆棚的站出來,治療為了救原身、臥病在床的柳阿山,后來又為了積攢兌換福報的功德、同時完成這一世原身的治水夙愿,他義無反顧的下山。

  然后便是建賑災營、智斗糧商、肢解柳家、修折翼渠…歐陽戎一路被這復雜局勢推攘著前進,腳步再難停下,直到現今,才稍稍松口氣,駐足回望,悄悄卸任。

  而那一夜在東林寺,他替褪衣獻身的阿青披上衣裳、留下治病藥方離開阿山家后,返回三慧院的夜路上,歐陽戎也是像這樣在月下駐足,遙望到遠處房屋內、為他而留的一粒燈火。

  猶記得當時的心境,也是和此刻一樣、出奇的寧靜安詳吧?

  “約君切勿負初心,天上人間均一是。”

  歐陽戎喃喃。

  歐陽縣令請假歸鄉祭祖了。

  這件事今日在龍城縣衙內從傳開,不過并沒有引起太多人在意。

  畢竟為官一任,偶有請假也是常事。

  況且刁縣丞還在,沒什么好摸魚偷懶的。

  龍城縣衙的官吏,眼下正在刁縣丞帶頭下,準備本月十五的折翼渠完工慶典,據說到時候柳子安會邀請不少江州的商賈富人,頗為熱鬧。

  到時候刁縣丞也會代替歸鄉的歐陽戎縣令上臺簡單講兩句。

  所以年輕縣令的無聲請假,并沒有在公署內引起多少波瀾,一切如常,其實按照刁縣丞的溜須拍馬,是準備帶著一眾下屬們去送行的,不過卻被歐陽戎果斷且強硬的拒絕了,讓他們各忙自己事去。

  眾人倒也沒強求。

  主要是相處這么久,知道這位縣令大人不是說什么客套話的人。

  于是今日午后,彭郎渡碼頭的人流并不多。

  只有一艘官船停靠岸邊,有奴仆力夫們,搬運行李,上上下下。

  這些行李都是用馬車從鹿鳴街梅鹿苑那邊搬來,其中還有不少書箱書卷。

  也不知道這位歐陽縣令請假回鄉一趟,帶這么多書卷回去干嘛,都快把梅鹿苑搬空了。

  不過這些并沒有引起多少懷疑。

  今日前來碼頭送行的人寥寥無幾。

  龍城縣的大多數百姓們都不知道那位蘿卜縣令請假暫離的事情,而且又不是什么調任離去、永不歸來,自然沒必要整什么十里相送、父老鄉親贈萬民傘啥的苦情戲碼。

  不過離閑一家人倒是聞風前來碼頭相送,畢竟梅鹿苑就在蘇府隔壁,這么大的搬家動靜,自是瞞不住。

  一架馬車停在碼頭邊的棗樹樹蔭下,避開毒辣辣的午后陽光。

  馬車外,離閑與蘇大郎站在馬匹邊,一邊擦汗,一邊朝官船入口方向張望,父子二人臉色都有些擔憂焦急。

  韋眉與離裹兒薄紗遮面,坐在馬車內,也不時掀開窗簾子,眸光朝官船那邊頻頻望去。

  母女二人因為是女眷,不便下車。

  只是等了這么久,他們卻遲遲沒有見到年輕縣令的身影。

  “良翰賢侄是已經上船了嗎?勞煩姑娘前去通報一聲,就說蘇府故人前來送行…”

  離閑與蘇大郎攔住了一個抱著碎花包袱、準備上船的梅鹿苑丫鬟,禮貌詢問。

  可不多時,傳回來的答話,卻讓離閑等人面色失望,

  “什么?良翰賢侄在忙不方便接待嗎…”

  不過離閑仍舊鍥而不舍,掏出些銀豆子,認真誠懇道:

  “姑娘能否再去通告下,只是想求見賢侄一面,有些話說…”

  梅鹿苑丫鬟擺手婉拒,微微屈膝行禮:

  “郎君說了,蘇老爺和蘇少爺無需多禮相送,只是暫別而已,今日日頭太盛,還請諸位早回。”

  離閑與蘇大郎對視一眼,眼底不禁浮現失望之色。

  那一日下午幫忙擋住妙真等洛陽宮人后,歐陽戎轉臉就一直是這種淡漠態度,再難回到此前那種時不時串門吃飯、談笑相歡的深交。

  “都怪我,此前不該一直隱瞞良翰賢侄,該早聽謝侄女話的…”

  離閑垂頭喪氣,撫須嘆息。

  蘇大郎與韋眉安慰了下離閑,離裹兒清脆嗓音忽然傳出馬車:

  “阿父無需太過自責,說不定歐陽良翰確實是在忙,不便見人呢?”

  “欸。”離閑一嘆。

  就在這時,行李裝卸完畢,偌大官船緩緩開動,駛離碼頭。

  離閑、離裹兒等人紛紛轉頭,遙遙望去,隱約瞧見船頭甲板上有一高一矮兩道身影,是歐陽良翰與他身邊的銀發侍女。

  離裹兒輕薄面紗下的粉唇微不可察的輕啟:

  “真走了嗎…請假歸鄉?借口還是…”

  “可是鹿鳴街的蘇府人家?”

  就在這時,一個麻衣奴仆跑來馬車前,詢問了一番,確認離閑等人身份后,奴仆恭敬遞書一封:

  “縣令大人托在下交給蘇小娘子一封信。”

  離閑等人面面相覷。

  “拿來。”

  離裹兒嗓音有點小歡喜,一只白皙素手從窗簾內快速伸出,接過信封,奴仆轉身離去。

  少頃,馬車內安靜下來,外面的蘇大郎忍不住問:

  “阿妹,良翰兄怎么說?”

  蘇裹兒不答,妙眸投向江水上緩緩遠去的官船,微微瞇眼,手中信紙已經不見。

  坐在旁邊,同樣蒙紗的韋眉微怔轉頭,眼神略微古怪的看著自家閨女與她裙擺繡花鞋邊、那鋪滿一地的細碎紙塊。

  該說不說,撕得倒挺整齊好看,一看就是個老強迫癥。

  撕紙的蒙紗女郎語氣不善:

  “呵,沒東西留我…他怎么說?把你阿妹當傳話筒,去給心心念念的謝家姐姐稍一句話…不是,他真覺得我是家里最閑的啊?”

  蘇大郎:“…”難道不是嗎?他把話咽了下去。

  “走吧,回去了。”她沒好氣。

  不多時,離閑一家人或失落或板臉離去。

  他們不知道的是,后方不遠處茶樓上,有一扇窗扉半掩。

  “吱呀”一聲,窗戶關上。

  歐陽戎收回目光。

  今日之事,倒是順利。

  葉薇睞這回竟沒哭沒鬧,出奇配合,一大早起來,就老老實實的收拾行李歸鄉。

  “可能覺得有我陪行吧,暫時沒有離別傷心…”

  歐陽戎輕輕一嘆,端起桌上涼透的綠茶,仰頭一飲而盡。

  他轉頭看了一眼空蕩蕩的茶樓包廂,自語:

  “每人都安排好了,至于官印官服與辭官之信,就讓小師妹回來發現后替我上交吧…好了,又只剩我一人了,奇怪,為什么要加個‘又’?”

  常服青年用力揉了一把臉龐,轉身取出一頂氈帽,低頭戴上,默默離開。

  面具已經認主,專屬主角了,其他任何非主角認同之人使用不了。

  小戎一直覺得優秀的劇情,不該受到太多鐐銬限制,只要不是主流公認的雷區。

  但這也不代表創作者可以無限制的發揮,純愛黨的小戎主觀上永遠不會去寫、明知是主流讀者毒點的劇情。

  這也是作者與讀者之間保持的一種信任:

  讀者相信作者不會做這種事,作者也相信他的讀者相信他不會做這種事,于是便產生一種良性循環的創作自由與閱讀體驗。

  但若有一方違背這種信任,另一方有權立即指出并批評。

  以上。

  祝盟主“最愛東山晴”好兄弟生日快樂!愛你么么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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