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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九十七、書房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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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歐陽戎峰回路轉的話語,讓謝令姜一時間有些不知所言。

  只覺一顆芳心甜絲絲的。

  謝令姜其實不反感隔壁蘇府的人接觸大師兄。

  甚至有些默許。

  不然她當初為何有意無意,經常將歐陽戎往蘇府里帶?

  可是謝令姜剛剛初聞大師兄狀若尋常的喊出蘇裹兒稱呼的那一刻,某種似是女兒家的小情緒忽有些難以抑制。

  “原來并沒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大方。”

  謝令姜心中低喃。

  人有時候就是這樣,有些事情,還沒有發生在自己眼前時,是一個想法,出現后,又是另一番想法。

  可現在卻發現。

  “只是找大師兄旁敲側擊議論朝政嗎,蘇家妹妹倒是行動的快,目的明確,估計也就大師兄有些搞不清楚她的目的。

  “所以…二人真的只算是君子之交淡如水般的交往。

  “這…倒也正常,大師兄就像一顆明珠,剛來龍城縣時或許并不明顯,可是到了現在,上任數月給龍城帶來這么大變化,還有誰敢輕視他?

  “大師兄做一個七品縣令明顯是屈才了,在有些人眼里自然是光芒萬丈,才華橫溢。

  “蘇家妹妹對他的態度,不也是由輕視到側目、由驕到敬嗎,不過倒是沒想到,我出門的這些日子,蘇家妹妹竟然會主動結交大師兄。

  “看來這位蘇家妹妹倒不是一味的強硬傲慢之人,也會審時度勢,也會寢寐求賢,為此甚至能放下些清傲女兒家的臉面,雖然對方是大師兄,但還是令人意外,這蘇家妹妹…

  “算是又重新認識了一遍她,阿父說的沒錯,看人,不僅要審其言,還要觀其行。”

  看著面前侃侃而談、對親疏十分有別的男子。

  謝令姜低眉咬唇,對不久前的胡思亂想,感到有點不好意思。

  品著嘴里鐵觀音的回甘回韻,她臉頰露出淺淺笑渦。

  “小師妹在笑什么呢?”歐陽戎好奇問。

  “沒事。”

  謝令姜搖搖頭,又看了眼他,柔言道:

  “只是感嘆,大師兄未免也太穩健冷靜了些,口風這么嚴,內外也區分的如此清楚,師妹我一想到蘇家妹妹每次在大師兄面前吃癟、自討無趣的樣子,心里就有些…有些…”

  “有些什么?”

  謝令姜忍俊不禁,沒說話。

  “等等,大師兄。”

  謝令姜忽然起身,看了眼里屋還在疊被子整理床鋪的嬌小身影,又恢復了謝氏芝蘭、書院女君子的姿態,禮貌道:

  “薇睞姑娘,茶水有些涼了。”

  “檀郎,謝小娘子,奴兒去煮一壺新茶,你們慢聊。”

  葉薇睞不是笨蛋,立馬放下手中伙計,退出房門,“吱呀”一聲關門離開。

  這壺茶水,估計得燒不少時辰。

  屋內只剩一對師兄妹。

  二人對視一眼。

  氣氛稍微安靜。

  眼見歐陽戎準備開口,謝令姜突然轉身,去往里屋床榻邊。

  歐陽戎不禁問道:

  “師妹這是干嘛?睡…睡覺?”

  里屋內,謝令姜左瞧瞧、右望望,似是對大師兄私人住處感到挺新奇,臉色饒有興趣,隨口道:

  “不小心把你的貼心小丫鬟支走了,耽誤了師兄房間的打掃,正好無事,師妹來試試,幫大師兄整理下。”

  她學著彎腰,整理床榻,繼續葉薇睞沒做完的事情,背對歐陽戎,頭不抬道:

  “大師兄你說伱的,你繼續,我聽得到。”

  歐陽戎無語。

  “小師妹整理過床被?”

  “暫無,但要有了,也看丫鬟們整理過。”

  歐陽戎撇嘴,徑直上前,搶過了這個什么都想嘗試的、反差萌小師妹手里的活計。

  “挪開,我來。”

  “師兄干嘛,你不也是丫鬟整理,可別瞧不起我…”謝令姜忽然話語頓住。

  懶得解釋的歐陽戎,三下兩除二的就把被褥疊好,手法巧妙。

  老豆腐塊了,別問,問就是考研人考研魂。

  然后,歐陽戎開始整理床單,與處理公務一樣,雷厲風行。

  謝令姜站在床榻邊,愣愣看著大師兄的熟練操作,忍不住說:

  “大師兄這么厲害,還要丫鬟下人整理干嘛?慢吞吞的。”

  歐陽戎動作不停,想了想,轉頭一本正經道:

  “你總得給人家小丫頭找點事情做吧,不然閑著也是閑著,干吃飯,誰也不好意思,還容易養胖。”

  “…”謝令姜。

  你擱這做慈善呢?

  看樣子像是在心里把大師兄這個套路消化了好一會兒,她微微歪頭,嘆息道:

  “所以大師兄讓師妹去查懸案,也是給她找事情做,其實大師兄上,可以更快解決,但是師妹閑著也是閑著?”

  歐陽戎嘴角抽搐了下。

  “公事和私事不一樣,師妹不是閑人,別瞎想。”

  說完,他低頭牽理皺巴巴的床角。

  就在身后的謝令姜看了好一會兒、覺得有手就行躍躍欲試準備上前之際,歐陽戎忽然道:

  “眼下大周的局勢,就像這張床單,看似凌亂,但是只要牽住四角等巧處,用力回扯,瞬間整齊干凈。”

  謝令姜一怔,旋即,蹙眉凝視歐陽戎埋頭整理私榻的背影。

  男子冷冷的聲音傳來:

  “你問我,怎么看眼下神都洛陽朝堂上、暗中對峙的衛氏與保離派?誰勝算更大?

  “其實師妹若是能找到、輕易牽理整齊床榻的這個巧處,就不會問這個問題,至少不會這樣問,因為這不是簡單的東風壓倒西風的問題。”

  謝令姜不禁道:“那大師兄找到了沒?那這是什么問題?”

  歐陽戎置若罔聞,平靜道:

  “我有沒有找到不重要,重要的是,當今圣上一定、必須、也最終會找到它。

  “這不是衛氏贏、還是保離派贏的問題。

  “這是當今圣上怎么贏的問題。

  “大贏,中贏,還是小贏。”

  謝令姜本來聽的好好的,結果聽見大師兄突然話鋒一轉,朝她輕笑了下,似是某個她理解不了的笑點。

  “衛氏女帝怎么贏的問題?”

  謝令姜皺眉,與作為大周官員的歐陽戎口稱圣上不同,她一向直呼衛氏女帝,也不知道是不是跟著她阿父謝旬學的。

  不過這也是陳郡謝氏等五姓子弟的氣魄。

  流水的王朝,鐵打的世家。

  反正又不選擇入朝為官,又不追求權勢,能直呼衛氏女帝已經是夠給面子了,否則直呼其名衛昭?倒也不是不行…

  歐陽戎沒有糾正小師妹的稱呼,指著身下床單道:

  “在當今圣上眼里,朝局就像這張床單,眼下看似雜亂無章,開始越演越烈,被攪皺一團,難解難分。

  “但是擅權謀的她會找出一個巧處,像理小榻一樣,牽住四角輕輕一扯,便又是一張干凈整潔的床單,供其繼續酣睡。”

  謝令姜看著逐漸整齊的床單,眸底若有所思:

  “大師兄的意思是,在衛氏女帝心里,不管是將皇嗣之位給相王殿下,還是給衛氏的兩位侄兒親王,最后都要是對她最有利,才會促成?”

  她低頭想了想,俏臉一板:

  “大師兄,你這不廢話嗎?現在兩派都在爭取衛氏女帝的信任,都在討好伺候著衛氏女帝,就是為了皇嗣之爭中得到她的偏袒。

  “哪怕雙方明知道衛氏女帝是在借此平衡兩派、平衡朝堂,是帝王術,是政治平衡手,是讓朝野上下都為其馬首是瞻,但是也沒辦法。”

  似是從小到大的耳熏目染、言傳家教,不怎么議論朝政的謝令姜此刻對朝局的見解頗為成熟,甚至勝過大周不少中底層官員。

  她好看的黛眉微聚:

  “現在的問題是,這衛氏女帝難道就不怕,眼下還大玩帝王術,坐山觀虎斗,結果保離派與衛氏越斗越烈,恩怨積蓄,勢如水火,最后等她百年之后,任何一方上臺,都對另一方趕盡殺絕嗎?

  “還是說,衛氏女帝不在乎,管他親生骨肉,還是娘家族親,被屠戮就被屠戮了,死后管它洪水滔天。”

  歐陽戎頭不回的平靜道:

  “誰說是廢話,問這些是讓你好好想想,假如你是衛氏女帝,你會怎么做,有些事情,就是人之常情,不設身處地,是沒法想通的。”

  謝令姜鎖眉,搖搖頭,“假使是我,反正我不會像她現在這樣做。黨爭愈演愈烈,對社稷絕不是好事。”

  歐陽戎牽住床單四角,整理好床單,退下床榻,轉身走向書桌,他一路平靜道:

  “所以我說,師妹沒有找到輕易牽理整齊床單的這個巧處。”

  “可是大師兄,連狄夫子都不一定揣測到衛氏女帝的想法,圣心難測。”謝令姜想了半天,也百思不得其解:

  “唔,大師兄能不能不要用借喻。要不直說,你覺得保離派、衛氏哪一方更有可能贏如何?師妹也說說自己的猜測,交換一下看法。”

  “如果僅僅是這個問題的話,還用得著交換看法?”

  歐陽戎失笑搖頭。

  謝令姜半開玩笑道:“還是交換下看法,看看咱們師出同門,是不是想一塊去了,萬一沒有,主張不同,大師兄可別把我抓起啊。”

  歐陽戎點點頭:“到時候你別踩我鞋就行了。”

  “…”謝令姜。

  “不開玩笑了。”她搖搖頭,表情收斂,看著歐陽戎眼睛認真道:

  “大師兄,衛氏贏不了,那兩位親王,再也沒法爭奪皇嗣之位了!”

  “為何。”歐陽戎接話。

  “因為…營州之亂。”

  書桌邊的歐陽戎挑眉,伸手在書牘中抽出一份翻過幾遍的朝廷邸報,隨手丟到桌前。

  “這個?”

  最近經常收到阿父書信的謝氏女郎,本想高深莫測一番,結果一怔。

  她低頭看著桌上這份朝廷邸報,是大周中央發往地方的類似報紙的事物,記錄一些戰報與祥瑞喜訊、或者衛氏女帝的功績。

  眼下這份朝廷邸報,正好記載有這兩年發生在北地的一起巨大叛亂,也被世人稱之為“營州之亂”。

  此亂起源于東夷都護府,是曾歸順大周的外族人,因為不滿大周當地官員的壓迫,而爆發的叛亂事件,攻陷并占據了營州,十日兵至數萬,席卷數州,越鬧越大。

  局勢蔓延了兩年,大周軍隊的平叛也是磕磕絆絆,結果暴露了邊軍不少問題。

  直至不久前、云夢澤漲水前最后一份江州發來的朝廷邸報才報告,叛軍被鎮壓了。

  謝令姜眼睛閃了一下,“大師兄也關注營州之亂?”

  歐陽戎點頭,指著它道:

  “隨手翻翻,挺有意思。”還挺眼熟。

  后面這句話,他沒說。沒告訴小師妹,前世他讀史時見過類似軌跡…

  謝令姜噙笑輕吟:

  “營州之亂,起初并不嚴重,衛氏女帝本是要給衛氏子弟機會鍍金,積累威望,但是卻適得其反,衛氏子弟表現極其不堪,本是立功之事,卻讓戰局一拖再拖,最后還是人家叛軍自己發生內亂瓦解,才被平叛冠軍鎮壓。

  “武德充沛的大周,臉都丟沒了,還在這宣揚平叛大勝呢。”

  謝令姜冷笑,又眼睛明亮,清朗道:

  “大師兄,這件事發生后,衛氏女帝已經沒法將皇嗣之位交給衛氏了,否則天下人心不服,可又垂垂老矣,需要身邊一眾包括狄夫子在內的棟梁大臣,處理政事,久居深宮的相王殿下一家,也恭敬孝順,謹慎杜微…”

  歐陽戎點點頭,接話道:

  “所以,小師妹覺得相王殿下勝?”

  謝令姜點頭:

  “沒錯,衛氏實質上已經輸了皇嗣之爭,只是曾經的火勢太旺,一時沒人敢澆水而已,眼下局勢暗流涌動,可相王殿下已穩。”

  歐陽戎沒回答,忽道:“不是說剩兩位皇子建在嗎,還有一位呢?”

  謝令姜側目看他:

  “另一位皇子,是潯陽王一家,已經被貶出京城,后又貶庶人,失去王位…這一家子已經遠離京城十幾年,朝堂上的大臣們都是支持宮中的相王殿下一家,四散天下的剩余宗室們也是相王殿下為首。”

  她忽反應過來:“大師兄的意思是會有變故?比如衛氏鋌而走險,相王殿下會出事,然后…”

  歐陽戎搖搖頭,輕笑一下:

  “皇嗣之爭,你說的都贏不了。”他悠悠道:“衛氏親王贏不了,相王殿下也…”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女孩子的慌張聲音。

  “謝小娘子!你在哪,我家老爺、夫人找您,說有急事相商,有急事!請您快些回去!”

  書桌前,謝令姜與歐陽戎,一站一坐,齊轉首。

  “歐陽公子…你…你醒了?”彩綬驚喜出聲,不過旋即又焦急轉臉:“謝小娘子,你快回去看看。”

  謝令姜看了眼歐陽戎,后者點頭,她匆匆道別,帶彩綬出門。

  屋內,歐陽戎垂目看報,沉默端坐。

  “馬上就走了,要不要將那些類似歷史軌跡告訴小師妹,幫下她家…”

  某人一時間陷入猶豫。

  六一快樂!(or戒色第四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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